呜呜呜我不下去我不下去!别打我呜呜呜!
    江闻岸抬头看着这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日里没少受欺负,此时只能温声安抚他:不打你。有我在这儿,没人敢打你。
    你骗人!小孩儿还是抱着树干不愿意跳下来。
    树倒不算高,但树干上光滑,没有着力点,他一个孩子又这么小,江闻岸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就是此刻让他爬上去,恐怕也难以把他抱下来。
    只能干着急。
    江先生,奴才这就让人爬上去把他抓下来。
    此话一出,江闻岸肉眼可见沈兰小小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立刻阻止,别去。
    他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小孩儿被吓到摔下来了怎么办?
    大树底下有一个约莫一米高的台子,江闻岸踩了上去。
    正焦急想着办法,忽而就有五六个小太监冲了过来,七嘴八舌一通吵闹,纷纷嚷着要那小孩儿跳下来。
    下来!快下来!
    小心!江闻岸想阻止,但是周围吵嚷着,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小孩儿脸上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了,小腿抖着,竟是脚下突然一滑。
    江闻岸睁大眼睛,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预备接人。
    他站在高台边缘,小孩儿砸下来的时候往外摔,江闻岸猛地纵身去抱他。
    已经能想象到摔下去会有多痛了,他闭上眼睛。
    有一阵风自身后袭来,带起一片黑色的衣角。
    江闻岸闭着眼睛,想象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背部撞上一堵人墙,他连同小孩儿一起被人托着。
    啪嗒一声,松散地挽着发髻的白玉簪子掉到地上,摔碎了。
    江闻岸回过头,便见几缕青丝拂在身后人的脸上。
    他正低着头看着地上碎了的簪子发呆。
    从江闻岸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竟让他恍惚以为看到了延延。
    沈兰受了惊吓还一脸懵,双脚落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江闻岸就想往外跑。
    江闻岸立马从男子怀里退出来,伸手将小孩儿抓住,乖,别跑了,别怕。
    那小孩抬起头看着江闻岸,果然不跑了,居然抱着他的腰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小孩着实哭得可怜,再加之江闻岸一看到他就像从前的延延,不免多了几分怜惜,伸手顺着小孩儿的脊背安抚他。
    没事了没事了。
    见这情形,嬷嬷满脸担忧,却是不敢上前来拉他。
    那公公脸色很差,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黑衣男子冷不丁开口。
    江闻岸这才记起他和小孩儿此刻都安然无损,全归功于眼前这个人,他抬眼从正面一看,方知他与延延长得完全不像,只是身形相似。
    那人冷酷无情的声音钻入耳朵里,是对小孩儿说的:不如自己争气,记住这些欺负过你的人,将来出息了回来一个一个打他们的脸。
    胖公公身子一抖,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看。
    男子只是斜眼冷哼一声,而后看了江闻岸落在脸上的碎发一眼,转身离去。
    呜那小孩呜咽两声,似乎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最后只是一抽一抽的,竟真的止住了哭泣。
    江闻岸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先生,江先生。先前守在外边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这会儿已经吓得连魂都快丢了,脸还是白的,江先生,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奴才好找啊!
    对不起,我方才出来没看到你,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来了。
    他这一道歉,那小太监可承受不起,当即福低身子,奴才奴才方才去方便了,没想到先生正好出来,许是恰好错开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没事没事。江闻岸追随着黑衣男子而去的目光还未收回,他心中已有了猜想,随意一问身旁的太监:你知道方才那个男子是谁吗?
    先生是说刚刚从这儿走出去的男子吗?他是岚族蓝大公子的近卫。
    江闻岸脱口而出:邢淮?
    他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消失。
    从背后来看确实像到可以以假乱真了,不等延延带他见上一面,倒是已经阴差阳错地见到了。
    此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江闻岸并未放在心上,心里念着沈兰,回去便将他的处境告知了沈延,这才知道沈延便是念他年纪小而且自小便对沈时乾没有感情,不怕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因而没有赶尽杀绝。
    沈兰先前就住在冷宫,沈延刚刚登基也无暇顾及,便让他继续留在那儿了,对于冷宫内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太清楚。
    而且他身份尴尬,沈时乾连先帝都称不上,如今既不能说他是王爷,也无法说他是先帝的遗子,皇上的弟弟,那些人也只能依然称他为皇子。
    但他怎么说也算是沈延的堂弟。
    先生觉得如何安置他才好?
    他年纪还太小江闻岸想起方才被抱住的场景,又道:又是个黏人的性子,想来还需要人照顾,只是不能再住在冷宫里了。
    嗯。沈延耐心听着他讲话。
    他年幼便失去了母亲,又不受父亲宠爱,也怪可怜的,还是需要送到真正能心疼他的人身边养着才好。
    听到此处,沈延脸色微变,拉着先生坐下。
    他神色凝重:先生想要养他么?
    什么?江闻岸正盘算着给沈兰寻个好去处,突然被这么一问,思虑全被打断了。
    先生见我可怜,便把我养在身边,如今见他可怜,也想养他么?沈延垂着眸子,细细思索了一番,又像是自己释怀了一般,也不是不行,先生若是看得上他,便养着当儿子对待好了,先生既喜欢,我也会对他好。反正我们将来是不会有小孩儿了,以后的皇位就传给他好了。等他再长大些,我便把一切丢给他,只带着先生出去寻个清静的地方生活
    ???江闻岸闻言失笑,怎么我一句话就能叫你发散了这么多?
    我只不过是觉得他还需要人照顾。你不是还留着宗王吗?听闻王妃膝下无子,倒是让侧妃压了一头,不如就让宗王接了沈兰过去,倒也算是回归族谱了。
    宗王便是从前的二皇子。
    江闻岸这样想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是因为宗王待人向来温和有礼,想来不会亏待了小孩儿;二来宗王曾经也不受宠,直到十六岁搬离皇宫才好些,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三则是因为宗王已经远离政事,在远离燕京的一处小县城里当了个闲职王爷,非诏不进京,即便以后两兄弟联合起来有任何二心,也难以对皇帝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再说王妃膝下无子,又是个温柔性子,将沈兰送到他们身边去最合适不过了。
    听着他一番解释,沈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方知自己是会错意了,我以为先生
    以为什么?以为我见了谁可怜便要带回家养么?普天之下可怜人这么多,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能帮则帮罢了,哪有那么多精力?
    沈延点头一笑,自然心满意足。
    你啊江闻岸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尖,小声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沈延抱着先生一番撒娇,确认了他确实没有半分想要把沈兰留在身边的意思,这才放心。
    说好了,先生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第83章
    江闻岸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除了延延,他的心里是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
    江闻岸已经想好了,即便日后回到现代,他也不会忘记延延,也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所以他要趁着靳言还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抓紧时间和延延一起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这样哪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他,也能在回忆里与他长相厮守。
    江闻岸发着呆,便发觉沈延的手指正缠绕着他的头发,忽而摸向他随意束着头发的发带,疑惑道:先生今日出门时不是别着白玉簪子么?怎的换上发带了?
    哦。江闻岸摸了一些头发,没太在意,在外面的时候不小心把簪子摔了,随手扯来先用着。
    他没多说,又提起了索亚和梁子卿的事,恳求皇上赐婚。
    恰好沈延正有此意,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此事自然不在话下。
    虽是再婚,索亚好歹是加原郡主,万事不可怠慢,况且梁子卿也舍不得怠慢他,一应按照正室的礼仪来。
    梁子卿早就等不及了,因而成亲礼很快定下,就在三日后。
    长兄如父,这几日索亚先随着兄长住在皇宫里,届时要风风光光地嫁入将军府。
    *
    宗王和王妃奉旨回京接沈兰下临州,消息先传来,说车驾已在进京的路上,很快就要抵达。
    这两日趁着沈延去上早朝或与朝臣议事的时候,江闻岸便带着些好吃好玩的去给沈兰,如此一来这孩子也对他敞开了心扉,很爱与他一起玩。
    如今他就要出宫,江闻岸自然是要去送别他的。
    江闻岸正替他收拾东西。
    赶制衣裳太过粗糙,他便让人在宫外买了几身好的衣裳,一起装进了他的行李里。
    出去了千万不能太过任性,要听哥哥嫂嫂的话,知道吗?
    嗯。沈兰抱着他的大腿,抬起头来仰望他,眼睛里头亮亮的,那你会来看我吗?
    说实话,江闻岸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因而不敢轻易说出承诺的话来。
    小孩儿却似乎没期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只是自言自语:皇帝哥哥是不是不让你出宫呀?
    他嘟囔着:见不到就算了,我给你写信也成,反正他们说皇帝哥哥最喜欢你了,你一定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对不对?
    这个江闻岸也无法保证,只是此时也不忍心让小孩儿伤心。
    嗯。江闻岸揉了揉他的头,笑道:那说好了啊,你先学会写字,要写得好看一点,才能给我写信呀。
    沈兰不像沈延小时候一般无依无靠,好歹有个嬷嬷跟在身边,因此那些个太监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时不时捉弄他两下。
    因而沈兰的性子也还算活泼,不像第一次见到时的沈延那般阴沉。
    但好在延延及时被拉回正道了,也算没走多少歪路。
    告别沈兰,江闻岸一身轻松出了冷宫。
    却没想到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假山旁,秋千架下,一男子长身鹤立,见到江闻岸时候眼皮微掀,眸中有百转千回的情绪。
    江闻岸顿了一下,一想二人不过一面之缘,他素来也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因而低下头去只想绕过他回承华殿,却不想邢淮急忙迎了上来。
    等等。
    邢淮依然穿着一身黑衣,一如他说话的声音一般,给人一种冷静自持的感觉。
    江闻岸微微讶异,指着自己疑惑道:你是在叫我吗?
    嗯。邢淮快步走上来,在江闻岸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江闻岸低头一看,是一个长条状的小木盒。
    他疑惑地打开来一看,里头竟是一根桃木簪子,上头的花纹精致,圆润好看。
    邢淮没有看他,只看着簪子,显得有些局促,那日我害得你摔了簪子,所以雕了一根送你。我在这儿等了你几日,今日才再次遇上,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不用了。江闻岸盖上盒子,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笑道:那日分明是你帮了我,怎么反倒要你赔我簪子呢?况且那簪子也不算贵重,只是随意用来挽着头发用的,邢公子不必介怀。
    他说着将木盒子交回邢淮手里。
    江闻岸曾读才子佳人小说,知道书中人最喜欢以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定情,虽然他并不觉得邢淮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但如同簪子这样的物件还是太过私密,容易引人误会。
    邢淮有些落寞,听到最后又多了几分惊讶,你认识我?
    偶然听蓝临笙提起过。
    邢淮眼尾上扬,那你叫什么名字?
    江先生。不知从哪儿钻出个小太监来,气喘吁吁而又警惕地看了下邢淮,最后只是与江闻岸说:该回去了。
    江闻岸点了点头,估摸着沈延这会儿应该与大臣们议完事儿了,怕是在找他,因而没顾得上回答邢淮的问题,只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先失陪。
    回到跃欢宫时,有一太监正在沈延跟前说着什么话,见江闻岸进来便连忙住了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接着他就看见原先一脸凝重的沈延在看到他时川剧变脸一般疾速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
    人前,江闻岸行礼:参见陛下。
    沈延朝他伸出手。
    先生,过来。
    将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后,沈延便直接将江闻岸抱到腿上来坐着,手指又缠绕着抚摸柔软的青丝。
    太医刚说好了点,可别再扯开伤口了。
    没事儿。
    沈延不甚在意。
    现下他的腿正常走路都没有任何问题。
    先生怎么又向我行礼了?说了不用,承华殿和跃欢宫上下都知晓我与先生的关系,又何须多此一举?
    在宫女太监们面前,江闻岸却坚持要礼节周全。
    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你是皇帝,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不能落人口实。记好了,日后有外人在,你也不可再自称'我'。
    我便是万人之上,先生一人之下。
    你说什么呢?
    江闻岸大惊失色,这话要不是从沈延嘴里说出来的,便是大不敬了。
    沈延眉眼含笑,抱着他腰身的手臂紧了紧,眼下我不就是在先生一人之下吗?
    江闻岸便是知道他又不正经了,笑骂道:别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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