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缨忍不住笑出声,感慨道:“清辞,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清辞亦是觉着有理,抬眸望去,后门牌匾古朴成色,借着微弱的灯盏掩映,牌匾上正是以隶书所写的“范府”二字。
    “不过舅舅说过,这范家护卫森严,还不许外来人递拜帖,寻常人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陌生人是进不去的。”
    沈清辞双手覆在身前,嘴角微扬,“我听说,这范公自小患有咳疾,遍寻有名有姓的名医都无济于事,所以......”
    说着,朝林长缨使了个颜色。
    她微眯着眼睛,怎么有种太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镇中摆摊多了个“望闻问切”的旗帜,一张案桌,两张椅子,一个沈清辞就此成了个小医摊,不收银两,只为问诊解难。
    林长缨在旁边叹了口气,瞧着这往来似乎对此处无人问津,不禁生疑,这真的有人会来吗......
    不料过后的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来排队,甚至还成群结队,来的都还是看上去不过年华的女子,一个个面带羞涩,探出头来往这边看,准确来说往坐堂医上看,时不时窃窃私语着。
    林长缨扯了扯嘴角,目光闪过一丝冷冽,落在沈清辞身上。
    “看来今年的桃花开的真好......”
    第105章 范公夫人辛苦了。
    此处位于主镇的佛寺,多为镇上的女子问姻缘和求子,最是繁华热闹,如同上京的凝香阁一般,恰逢节日,加之沈清辞偏北漠异域的长相,江南少见,自是都来这凑个热闹。
    沈清辞诊脉之时,他都以白帕子覆在她们的寸关尺上,借此切脉,询问近来饮食起居,面色平静,瞧不出一点情绪,奈何女子却又忍不住偷瞄几眼,掩着手帕,面带羞涩。
    林长缨眉眼一挑,这确定真的是身体抱恙......
    思及此,虽心下不是滋味,但还是替他倒了杯茶,重放在桌上,茶水上扬飞溅,却又尽数回到茶杯中,一滴都没有洒出。
    在此排队的女子忍不住交头接耳,注意到他旁边的林长缨,如今她身着劲装窄袖,马尾束发,并未着平日常服和绾发,自是瞧不出其身份。
    “这大夫身旁的女子是谁啊?”
    “看上去有点凶,还不好惹,难不成是”
    听着纷纷私语,沈清辞微怔,随即偏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其中队伍不寻常,已是猜得八.九不离十,再回看她这副样子,觉着心生有趣,忍不住一笑。
    林长缨刚想问他笑什么,不料腰间一紧,沈清辞揽着她让她靠近几分,沉声道:“夫人辛苦了,帮我拿些纸笔来吧!”
    此话一出,女子多顿时愣住,纷纷以团扇掩面私语,有些惋惜,想要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原来已经有妻室了,那还真可惜......”
    “嘘!小声点,小心人家上来找你麻烦......”
    说着说着,对上二人的目光,吓得结伴而逃。
    不多时,许多队伍中来看热闹的女子都自讨没趣地走了,只留下些真心来看诊的,其中不乏老弱病儒。
    林长缨掐了下他的手背,让他放下,小声嗔道:“别闹,那么多人。”
    说罢,转身去樟木箱里给他找纸笔。
    沈清辞敛回笑容,转而为一位老大爷诊脉,这里时常有许多医馆的坐堂医还有行走江湖的游医在此义诊,来的多是入不敷出,无多余银钱看病之人。
    随着大家口耳相传,镇上的人似乎都知道了这里多了位义诊的游医,纷纷赶来看诊,询问折磨他们多年的疑难杂症。
    有些小病小痛沈清辞随药箱带的药丸自可解决,较为复杂的会写药方让他们前去药材铺抓药,一整天二人都忙忙碌碌地,待有些空闲无需她之时,她就坐在一旁,双手撑着脑袋讷讷地看着他,诊脉施针,望闻问切,写药方......
    一时间亦是晃了下神。
    黄昏时分,人来人往地赶回家吃饭,二人也算是结束了今日的义诊。
    沈清辞松了口气,转头才发现林长缨一直在看着他,稍稍愣住。
    “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林长缨耸了耸肩,替他倒了杯茶,“不是突然,是一直都是啊!”
    看上去似乎有些得意,还有些理所当然。
    沈清辞一怔,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了,还真是会记仇......
    林长缨可算扳回一城,自是心下偷乐,起身收拾着,周遭摆摊的小贩也陆陆续续地收起摊位的锦帘旗帜。
    “我刚刚看你这样,我就在想若是我们以后开家医馆你来做坐堂医如何,实在太像一个经验老道的老大夫,让我想起之前认识的一位经营药庄的老先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走之前我写信他也没回......”
    忽地,沈清辞似是被水呛到了,连忙咳了几声,林长缨连忙抚着他的背顺气。
    再清楚不过她说的是水青先生。
    思绪微乱下,他收拾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微不可见地,手腕微颤,不料林长缨却接过药箱,替他整理着,还突然说道:
    “早知道让你换张脸义诊了。”
    “啊?”沈清辞一怔,似乎不敢相信她所说。
    林长缨抬眸看着他,注意到他额间的汗,随即以手帕替他擦拭着,叹道:“没办法呀......谁叫我们清辞这张脸太扎眼了,怕到时被拐了去。”
    说着,故意将自己的幕篱带到他头上,倒是饶有兴趣地玩着他的头发。
    “胡说什么......”
    沈清辞颇为无奈,拂过幕帘俯下身来,林长缨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地往后仰,捂着他的嘴。
    “这可是在街上。”
    “有帘子挡着,而且......”沈清辞吻了下她的耳垂,在耳畔低喃,“他们来了。”
    林长缨贴着他的脖颈,忍不住一笑,小声道:“早就知道啦!”
    说罢,也没有再闹,替他摘下了幕篱,整理好头发和衣襟。
    不多时,外面似乎来了一批人,二人出去掀开帘子一看,正是昨日偷偷跟踪的管家,身后还跟着些侍女小厮,个个面目肃然,仪态端庄,一看就知是大家族训练出来的,可不比宫里的差。
    沈清辞虽然早就知道他们所为何事,但还是装装样子,拂袖颔首道:“不知找在下何事?”
    管家生得两撇小胡子,细眼长眉,虽是幽幽笑着,但总感觉背后森森然,一股凉气上涌,只见他亦是礼数周全。
    “先生有礼了,我是泉林范氏的总管家,我家老爷自幼患有咳疾,听闻先生在此义诊,想请先生到府上饮杯茶。”
    说着,扬手交叠,又做了个深揖。
    沈清辞凝眉一紧,注意到他长袖下是几张竹纸,这在熟悉不过是他今日写的药方,看来是这大管家到处搜罗去问来他这看过病的。
    “久闻范公大名,能得一见已是有幸,烦请总管家带路。”
    徐徐道来,倒是没挑出毛病,奈何这管家打量着林长缨,稍表歉意。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先生一人前往即可,这位.......”
    “我夫人自是要寸步不离,若非如此,那在下便是没有福分见到范公了。”
    沈清辞抢过话头,拉着林长缨到身边,这倒成了不容退让的唯一条件,引得管家面色微青,似是有些挂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勉强答应。
    几近落日,可缓缓归矣。
    二人跟着范家人走过长街小巷,再熟悉不过是昨晚的小路。
    林长缨瞄了眼前面如同傀儡娃娃的仆从,有意轻掐了下他的手心,想要附耳说话,沈清辞领会到,稍稍俯下身来听着。
    “这范家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我还以为你要摆多几日他们才会来。”
    沈清辞忍不住嘴角微扬,其实是他派影卫在范家周围散布消息,借此造势,更何况范家这几年苦于求医,虽不见外客,防卫森严,可对大夫却是礼待有加,府上甚至还住着上十位经验老道的家医。
    他笑着应道:“是挺灵通的。”
    不多时,二人来到范府大门前,抬眸望去,古朴青衫环绕,红漆金文雕琢,坐落在偏远镇中的老城区,似是遗世独立,被人遗忘在这里。
    一进去范府,标准的江南园林庭院,假山林立,溪水飞泉,以松竹环绕在侧,氤氲着水汽,以此凝结成薄薄的雾,让人恍神如在仙境般,奈何庭院廊檐上挂着闪着萤火的壶形灯,借着朦胧的月色,似是整个庭院都笼罩在森森然之下。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口冷气,这阴气沉沉的,病哪能好......
    思及此,指间一紧,沈清辞加重了牵着她的力道,带着她跟管家走。
    “小心脚下,别滑倒了。”
    林长缨着实欲言又止,她哪有这么......
    不过情况使然她也没说什么,乖乖跟在身后,奈何在她未察觉之处,不远处的房檐上,似有几个黑影而过,目光沉沉地,盯着这里的情况。
    管家带他们到了中庭正门处,替他们推开了门,众人便识趣地退下,不管他们二人。
    林长缨咽了咽喉咙,下意识地攥紧他的手,正所谓不怕在强大难缠的敌人,可也怕装神弄鬼的怪力乱神。
    沈清辞挡在她身前,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到脚步声从内走来,稳健有力,不出一刻,借着微弱的月晕,走来一名女子。
    身着干脆利落的云辉窄袖,绾发而起,神色肃穆,却见其从容不迫之感,颇有当家做主的风范。
    从后跟上来的,则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约莫不过三十,纤瘦俊美,皮肤白皙,奈何却似薄薄的雪色脆皮包裹着骨头般,多是瘦弱的病态,风韵犹存,亦掩不住令人怜惜之感。
    林长缨看得稍稍出神,沈清辞看在眼里,轻咳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只见他盈盈一笑,微微颔首道:“有劳先生了,免贵正是如今范氏家主,大家都叫我范公,这位是我的夫人。”
    说罢,范夫人亦是朝他们行了一礼,依旧是不露声色。
    原先大家以为范公是为过古稀的老者,实乃江南对他们家族每任家主的尊称,只是这范公似乎目光一直落在林长缨身上,悯笑道:
    “先生的夫人看上去颇有我们江南姑娘的风采,而且还有点眼熟......”
    林长缨一怔,这么说来很多人都说过外婆母亲还有他这祖孙三代都长得像,外公曾是前任江南商会会长,想来这范公定是见过二老。
    沈清辞沉声应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岳母确是江南人,想必范公觉得相似也不奇怪。”
    范公亦是淡笑不语,没有再追问下去。
    奈何在二人进门之时,借着云雾缭绕,她未瞧见脚边的黑猫,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在门边,沈清辞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只是不料恍神间,袖口红绳寸断,内里玉佛掉落,伴随着刺裂一声,玉佛坠子碎成两半,散落在门缝。
    “这......”
    林长缨连忙拾起这断裂的玉坠,捧在手心,眸中多是怔然。
    “没事吧!”沈清辞蹲下问道,目光落在这玉坠上,“这玉坠......”
    林长缨不由得凝眉微蹙,攥紧了手心,喃喃道:“这玉佛坠子是雪燃在我当年出事后去大相国寺求来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可怎么......突然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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