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不用唤我太医,这十多年来,心蛊蛊虫在他身上扎根太深,幸而他意志坚定,未能进入心脉,现在也只能慢慢调理,四肢便会逐渐有知觉,神智也会加以恢复。”
    萧雪燃眸光一亮,坐到萧申晨面前,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温君珏转眸看向案桌上的两把明月剑,将其剑柄拔出,剑光掩映着他的面容,眸色更为深沉。
    真是年纪大就糊涂了,怎会看不出这是他的炼剑手艺......
    这几日,沈清辞亦派人去查,经由影卫来报,原来这十几年萧申晨都成了墨寒玉手里的剑,为他刺杀各路挡着他路的人,无论是江湖,还是官场。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竟还和温君珏有关系。
    沈清辞问道:“师父,现在,您应该可以说了吧?”
    温君珏一愣,似是从回忆中出来,将剑插回剑鞘中。
    “没什么不能说的,萧申晨是我师兄。”
    “啊?!”小辈们顿时愣住了。
    温君珏长舒一气,无奈道:“这么惊讶干嘛,若是你们给我好好练武功,专于武学,老早就发现这小丫头和成风你们的基本功都是出自一脉,同宗同源的,结果这同在王府那么长时间都没发现,心都放到别处去了吧!”
    恍惚间,四人似乎都被同时数落一番,下意识地微低着头,之前萧雪燃和李成风的确经常打起来,可很多时候都是玩闹,压根没正儿八经地比试过。
    就连林长缨和沈清辞之前也只是生疑,并没有往深处想。
    后来才知,温君珏和萧申晨曾一同拜师在江湖一隐世剑宗门下,萧申晨善于冶炼打铁,从而铸造名剑无数,温君珏善于药毒,钻研岐黄之术,奈何萧申晨不甘年少气盛,想要去外历练一番,便自请辞别师门,在外惩恶扬善,逐渐声名大噪,机缘巧合下,还大周皇宫当了宿卫统领,与林枫华相识。
    萧雪燃微惊:“我爹竟然还在宫中任职,难怪他老说皇宫是会吃人的地方......”
    林长缨亦是没想到,一直以为二人实在江湖中认识的。
    温君珏叹道:“那时你们还小,自然大多都不记得了,据我打探消息,后来不知为什么,师兄有意辞官回乡,想要带你们母女远离上京,没想到在江南附近就遭人追杀,听说掉下悬崖而死,多年来亦是杳无音讯,没想到苍天见怜,今日还能见到。”
    说着,面容松动,眸光微闪。
    只是林长缨想到什么,问道:“那温太......温前辈又为何会在大梁皇宫内当起了太医?”
    此话一出,温君珏看了眼沈清辞,林长缨似乎察觉到了内里乾坤,扯过话题道:“没什么,前辈不想说,晚辈也就不问了,倒是雪燃......”
    她揽着萧雪燃的肩,感慨道:“从某种关系来说,你应该叫温前辈师叔吧!”
    萧雪燃一怔,躲到她身后,自这第一印象不好,心里仍有点排斥这“糟老头子”,嘀咕道:“我才不要,第一次见面老凶了,还故意刁难你让你来煮茶......”
    “嗯?”温君珏眉间一紧,拳头攥紧得嘎嘎响,看来是得尽长辈之责好好管教这小丫头。
    李成风深觉不妙,连忙上前劝说阻止,俨然把胳膊肘往外拐的态度行为演绎的淋漓尽致,气得温君珏又以平日练功以及喜欢吃糖和甜点来翻旧账数落一番,势必得要加练罚抄药经,引得萧雪燃也要替他说回话,这三寸不烂之舌也终是有发挥的余地。
    一时间,这局面竟是有点复杂起来,在旁的二人亦是看起了热闹。
    林长缨握紧了沈清辞的手,不禁感慨道:“看来这是要亲上加亲的节奏啊!”
    沈清辞耸了耸肩,“看来你已经看出来了,成风也和我说了,他想让我问你......有关!”
    “问我干嘛?”
    林长缨再清楚不过,说道:“雪燃虽为我平南林府中人,可也不是卖身到我们家的呀!本是自由身,就该由他们做主,不过......看来我得给雪燃准备好嫁妆了,倒是清辞,可要为成风来林家提亲下聘了!”
    沈清辞一笑,两手相握间,摩挲着指缝,十指相扣,他俯身凑近到她耳畔,柔声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我有经验。”
    林长缨只觉耳朵微痒,下意识地捂着耳朵,抿着唇,讷讷地看向他。
    如今回想,沈清辞给她提亲下聘还是在去年的冬天,她还记得入府前的海棠花香满路,他抱着她入府,二人还在吃饭和轩亭闹了点不愉快,再到后来,入宫寿宴、大相国寺......
    现在他们身处江南,听着这蝉虫鸣叫,几近入秋,竹叶泛黄,这才知道他们已经经历这么多了......
    思及此,她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来握紧他的手,不愿松开,低眉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还是......得要先处理正事,以后她也绝对不会再放手。
    原以为无人瞧见,却被温君珏远远地瞧着二人,眸色愈加深沉,思绪凝重。
    *
    黄昏之时,沈清辞正一人在屋里,在小药童的帮助下,检阅着这次采来的白苏,手指轻捻着,顶端多为短尖或骤尖,基部呈楔尖及至圆形,边缘还有撕裂的锯齿痕迹。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轻声,沈清辞耳朵轻动,伴随着小药童们唤道“老庄主”,他也知是温君珏来了。
    温君珏屏退了小药童,只余二人在屋里。
    温君珏如今仔细打量着他,不由得摇了摇头,沉声道:“早就该猜到会是如此,我还以为你会将仅剩的影卫留在江南,没想到全都派去了上京,也不知你图什么?”
    “图什么......”
    沈清辞微微低眸,熹微的落日打在他身侧,掩映着琥珀泛华的眸子,多是涣散无聚焦,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什么,悯笑道:
    “我图这乱局能尽快安定下来,让我和她过些安生日子,更何况,这上京恐怕得经历一次洗礼了。”
    温君珏面色难看得很,原地踱步几个来回,饶是再好的毛茶也品出无味,干脆一屁.股坐到圈椅上,冷声道:“她知道你顶多只剩半年时间吗?”
    “知道。”
    他讷讷地应着,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药草。
    温君珏眉眼一挑,哗啦一声,甩着自己手里的折扇,看似在瞧着什么好戏。
    “那正好,半年时间,也足够留个孩子给她当个念......”
    “我不是他!”
    话还未说完,沈清辞轻声喝止,亦是少有地打断师父讲话。
    温君珏稍愣,收回折扇。
    沈清辞缓了口气,沉声道:“‘为我生个孩子,那个孩子我占有你的证据,他会带着你我的血脉相融,永生永世地传承下去’,这是他说的。”
    温君珏一怔,似乎也猜到意有所指。
    “这是金明殿的那位对梨安公主说的,也是白音嬷嬷后来告诉我的,每次想到这句话,都是一阵恶心,小时候在遇见她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说着,他转过身来,面向温君珏。
    “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她自小就少一根筋,拼命又不顾及身子,十年腰伤旧疾时常复发,怎能承受得住一个七八斤的婴儿,加之霜寒扎根已久,死血淤积,沉疴深重,易造成紫河车不正和羊水栓塞,危及性命,而且我那时都已经......已经不在她身边,我又怎能,怎能如此自私,所以,我打算这半年调理好她的身子,旁的不会多想。”
    温君珏眉眼一挑,双手覆在身前,倒是少有的见他这般自白。
    末了,他问道:“剩余的打雪南枝给我,在哪里?”
    沈清辞一怔,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温君珏:“如果,你不想她独自带着你们两人的回忆活下去,就给我。”
    打雪南枝生长在江南的迷障密林丛里,他费劲千辛万苦地拿到不可能不留一手,肯定还有留在这山庄里。
    沈清辞只好答道:“地下的密室,机关密码还是师父设计的,东位璇玑,西位玉衡。”
    待他想进一步问时,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成风匆匆赶到,对二人依次行礼,说道:“殿下,夫人和雪燃去了江南老宅,这几天还与徐都尉联系,问他拿了些卷宗,就连我们带回来的魏家族谱也不见了。”
    “嗯,知道了,她们本该也要有个了结。”
    李成风稍愣,“您难道就不担心吗......”
    “她武功已经恢复了,也不会被外事所扰,你去外面守着就好,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
    沈清辞沉声说着,颇为无奈,看来她也是记仇的,之前都是他瞒着,看来这次自己也要使回性子。
    思及此,转眸凝重,他叹道:“更何况墨寒玉和绿雉,本就是将死之人。”
    到底是该做个了结的。
    第120章 了结你可一定要醒来啊!
    遥望天际,这颗咸蛋黄远远地藏在乌云之后,时不时响着闷闷的雷声,紫电惊现,引得来往街市的镇民匆匆而行,其中不乏顽童欢闹回家,爹娘喊回家吃饭,似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落日。
    魏家老宅,依旧是人人避之的地方,路过瞥了一眼都忍不住加快了几步。
    庭院大树苍郁葱葱,与周遭废墟多是违和,似有火光微闪。
    魏果跪在树下,眼前所见,即是家中尊长的牌位。
    树影摇曳,打在她娇小的背影之上。
    忽地,雷鸣轰响不断,似银针般的雨滴落下,打在油绿肥大的巴掌叶上,亦是打湿了她为他们烧的纸钱。
    魏果攥紧了的膝间的拳头,目光沉沉地盯着这被雨滴染上墨花的牌位,脑海浮现尽是前几日之景。
    让他们二人反目成仇,让她知晓被亲友背叛是如何感受,如今,霜寒之毒复发,想必亦是时日无多。
    倏地,心口漫上刺痛,丝丝密密地扎着她的心脉,伴随着声声咳嗽,鲜血喷出,喘.息不止,抬眸瞬间,似是雨水染花了她的眼前。
    沈清辞下的毒也是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还有先前连墨寒玉都束手无策的忧寸肠。
    她伏在地上,颤声道:“可是,我为什么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说罢,她抓紧了地上尘土,嵌在手心。
    不多时,余光一瞥,只见几抹亮光刺来,她翻身而过,几只苦无镖在回旋中直刺在树上,裂纹丛生,引得树叶簌簌而落。
    魏果凝眉一紧,转眸间,银光烁烁抚过她的眉眼,只见林长缨从房檐跃下,一剑朝她刺去。
    魏果下意识地抽刀而出,以刀锋抵挡,不料金石铛铛响起,火星子迸溅爆蕊而出,她的虎口瞬间断裂刺穿,血渍漫上。
    她这是......她的武功恢复了!?
    一招躲过,步步紧逼,雾雨朦胧间,染上了二人的眉眼,溅水踏过,直刺水花劈过,林长缨招式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招招致命,水滴溅过刀锋剑体,寒光隐现。
    萧雪燃站在屋檐下,时时盯着战况,奈何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复杂之色,就算,来这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可也依旧是难以接受,曾经一同长大的挚友,竟然在自己身边潜伏多年。
    思及此,她喉咙微动,握紧了她和李成风二人拼命相护的卷轴。
    不多时,林长缨越打越勇,看准时机一剑挑去她手里的刀,金石争鸣,一道雷电闪过,似有凌光在空中腾跃了几番,东瀛长刀刺入地面,嗡嗡微响。
    伴随着一声闷哼,长剑没入血肉。
    萧雪燃愣在原地,讷讷地看着眼前之景。
    阵阵雨声隆隆,白光大炽。
    林长缨手握长剑,刺入她的肩胛,眼底多是不容置喙的决绝,奈何雨针穿刺下,手腕亦是微微发抖。
    二人对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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