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纾瑶才不信这鬼话,这伤八成跟狗贼梅无尘脱不了干系,禽兽!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下得了手?
    “可以给师姐看看吗?”安纾瑶放柔了语调,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师姐这里有止痛膏,抹一点很快就疼了,而且伤口也会好得更快。”
    梅倦之却躲着,并不想让安纾瑶碰:“不必了,师尊说,男孩子要多受点疼,非致命伤不用看医生。”
    一句话,气得安纾瑶心口疼,梅无尘这老贼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居然从小给梅倦之洗|脑,让他不是致命伤就不要去看医生!
    “别听你师尊乱说。”安纾瑶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了,再提梅无尘时,语气差了很多,“你师尊是医修吗?他不是,他是‘贱’修,‘贱’修也许了解‘贱’,但他不懂医术。”
    “所以听师姐的,师姐辅修了医学,是专业的,以后你要是受伤了,无论大伤小伤,都要去医馆找医修治疗,知道了吗?”
    安纾瑶本来是想说:以后你受伤了,无论大伤小伤,都来找师姐,师姐给你治。
    但转念一想,梅无尘不让小倦之去看医修,就是因为他想掩盖自己的罪行,如果小倦之只找她疗伤,那梅无尘的罪行还是曝光不出去。
    所以她临时改了口,让小倦之去医馆,去得勤快了,医馆的人总会察觉不对。
    到时候,这都是锤死梅无尘的铁证!
    安纾瑶正想带着小倦之去医院鉴伤,一个低沉的男音突然从长廊尽头传来:“倦之,该走了。”
    梅无尘站在书架的另一端,手里拎着基本厚重的估计,正冷眼看向这边。
    原来,不是梅倦之可以离开玉清峰自由活动了,而是梅无尘自己来藏书阁找书,顺道带梅倦之一起来了。
    藏书阁的书架巨大又厚重,挡住了好不容易透过窗户洒室内的阳光,安纾瑶和梅倦之坐在书架的起|点,那是阳光还能照耀到的地方,梅无尘站在书架的末端,那里只有冷寂和黑暗了。
    梅倦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抱起那本厚重的阵法书,软声软气的跟安纾瑶告别:“师姐,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两排巨大的书架组成通向黑暗的隧道,梅倦之沿着这隧道一步步向前,光阴在他身上流转,他终于完全陷进了阴影里。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安纾瑶觉得窒息,她想叫住梅倦之,想让梅倦之远离人面兽心的梅无尘,可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太弱小了!
    空有一腔济世救人的心有什么用?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谁也救不了!
    这件事让安纾瑶一整天都郁郁寡欢,傍晚帮玉衡真人研墨时,都苦着一张小脸儿。
    玉衡真人见不得闺女这样,便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师尊。”安纾瑶犹豫着问,“如果灵虚宫有师父虐待徒弟,告到慎刑司,慎刑司会管吗?”
    如果会管,她就搜集好证据,然后去慎刑司举|报梅无尘!
    玉衡真人写字的手一顿,他瑞凤眼掀起,幽幽的瞥了眼安纾瑶愁苦的小脸儿:“为师不过是让你研个墨,这就算虐待了?你还想告到慎刑司?”
    “不不不,师尊我没有说你。”安纾瑶连连摆手,“你是神仙师父,祖上八辈子修富才能把你修来当师尊。”
    她的师尊,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尊!
    “少溜须拍马。”宋修远用笔杆敲了下安纾瑶的脑袋,“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你这小包子脸愁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虐待你了呢。”
    安纾瑶吐了吐舌头,略有些羞怯的笑了,她在心里稍稍纠结了下,最终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师尊。
    小孩子解决不了的事,要善于向大人求助,而不是硬抗,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师尊,我觉得梅无尘在虐待梅倦之。”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平生第一次在背后说人坏话,心脏砰砰跳,还怪紧张的。
    宋修远剑眉下压:“瑶瑶,虐待是个很严重的词,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
    “我有证据的。”安纾瑶急声道,“我今天在藏书阁遇到梅倦之了,他明显受了很重的伤,可梅无尘不让他去医馆看病,梅无尘肯定心里有鬼,不然他为什么不让梅倦之去医馆看病?”
    “这算哪门子证据?”宋修远无奈道,“梅倦之来灵虚宫之前就受了很重的伤,他是梅无尘从弃野岭里救回来的,获救时,半个身子都血肉模糊,赤霞仙子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小命保住。”
    “梅无尘各种灵丹妙药喂着,养了两个月,才把小家伙儿养好,他不让梅倦之去医馆看病也正常,小家伙儿服着灵丹呢,万一医馆给开了什么相克的药,好不容易养好的徒弟,又得丢半条命。”
    安纾瑶也知道,自己的证据太薄弱了,可她又没办法告诉玉衡真人,她是穿越过来了,开了上帝视角,知道剧情,梅无尘真的心理变|态,在虐待小倦之。
    她只能鼓起腮帮子,生气的小河豚般气鼓鼓道:“别的证据我还没查到,但我知道,梅无尘就是虐待梅倦之了,他心理变|态。”
    宋修远气笑了:“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比你师父我偏见还大。”
    “师尊,我不是对梅无尘有偏见,我是真的知道。”安纾瑶不死心道,“梅无尘真的心理变|态,当年我和雪儿爬天梯登顶后,梅无尘他还想对我动手来着,当着那么多峰主的面,他就想殴打年仅九岁,而且还是凡人的我!”
    宋修远目光一凛:“还有这种事?”
    “恩。”安纾瑶用力的点头,“幸亏师尊您及时出现,以强大的气场震住了梅无尘那个变|态,你可爱的徒弟,才没有惨遭毒手。”
    宋修远放下笔,以全新的目光看向安纾瑶:“为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那大概是徒儿以前太少夸师尊您了。”安纾瑶道,“徒儿反思,以后一定多夸夸师父。”
    “行了你。”宋修远哭笑不得,“越说你还越来劲儿了。”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你这么担心梅倦之,那这样吧,明日为师约上南宫宫主,一起去玉清峰探望下梅倦之,如果小家伙儿真被虐待了,为师和南宫宫主自会处理这件事,你个小丫头,就别乱管了。”
    安纾瑶杏眼儿一亮,愁苦一整天的小脸儿,终于重新绽放出笑颜来:“多谢师尊。”
    她的师尊,果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尊!
    ***
    深夜,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柏亚川,今夜却失眠了,他辗转反侧,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白天梅吟雪说过的话:万一瑶瑶好不了怎么办?
    如果瑶瑶一直病着,自然不能跟他一起浪迹天涯,也许他该像雪儿说的那样,为瑶瑶考虑,放弃自由和冒险,归顺朝廷,做个大官,让瑶瑶未来活得更舒坦些。
    可……
    怎么能放弃自由和冒险呢?他们小时候明明说好了,要一起仗剑走天涯。
    他们拉过勾,盖过章,不能反悔的。
    柏亚川“蹭”的一声从床上起来,气冲冲的杀去了隔壁,然后开始疯狂敲门:“雪儿,快开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和柏亚川不同,梅吟雪入睡难,睡觉轻,睡眠质量差到不行,他在床上酝酿了两个时辰的睡意,好不容易睡着了,转眼又被柏亚川吵醒了。
    少年太阳穴突突的疼着,他压着火气,起身去给柏亚川开门。
    “雪儿,我想到了!”门一开,柏亚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说的根本就不对,什么叫好不了?怎么可能好不了,师尊不是说了吗?四大神医中的诡针陆燕稚针法诡秘,可以用灵针修补修士破碎的灵核和灵脉。”
    “我们只要找到陆燕稚不就好了?找个人而已,很简单啊,一年找不到找两年,两年找不到找十年,找一百年,找一千年,总能找到的!你不要那么悲观,对未来,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柏亚川慷慨激昂的抒发着心中所想,还没抒发完,梅吟雪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种废话,到底哪里重要了?!
    扰人清梦!
    修仙界有四大神医:百草阮庚辰,万蛊冷烟凝,诡针陆燕稚,神指印灵犀。
    其中,诡针陆燕稚使得一手好针,她的灵针不仅可以缝实物,还能缝灵脉,据传言所说,哪怕灵核灵脉都碎成了渣渣,陆燕稚也能穿针引线,把修士碎成渣的灵核灵脉修补回原样。
    然而越是身怀绝技的人,行踪越诡谲不定,四位神医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修仙界有无数关于他们的传闻,却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玉衡真人有钱任性,安纾瑶遇袭的当天晚上,他就在修仙界各大公布栏上发布悬赏,以十万高阶灵石的天价,买诡针陆燕稚的下落。
    一时间,修仙界掀起了寻找陆燕稚的热潮,无数人通过玉简发来消息,说自己在什么什么地方看到了诡针陆燕稚,仅仅一夜,玉衡真人就收到了将近两万条消息。
    只可惜,消息都是假的,玉衡真人派人一一过去查证,要么是骗子在设局,要么是认错了人,他们连陆燕稚的头发丝儿都没找到。
    但玉衡真人并没有放弃,他发的那条公告永远有效,哪怕知道收到消息是假的,他也会派人过去查证,不愿放弃任何一点可能。
    柏亚川,梅吟雪还有三个师兄也在找,他们出任务,每到一个地方,行礼都还没访问,先到容易搜集消息的地方去打听诡针陆燕稚,玉衡峰的所有人,都抱着铁杵磨针的毅力,四处寻找这位神医。
    然而一晃五年过去了,陆燕稚仍然只活在传言里,这个女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任凭大家踏破铁鞋,也寻不到她的踪影。
    许是玉衡峰师兄弟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苍,事情在这一天迎来了转机。
    大家在金陵小住了几天,月末准备返程,回去的路上发生了点意外,柏亚川和梅吟雪跟师兄们走散了。
    两个小少年如今已经长大,都是金丹修为,早不需要师兄们护着了,走散了就走散了,大不了自己御剑飞回去,没什么好慌的。
    然而,在御剑往回飞的途中,柏亚川意外看到有一群歹徒,正在追杀一个少女。
    柏亚川侠义心肠,最看不得别人欺负弱女子,于是当即便调转了方向,下去救人。
    一望无际的平原,身穿红衣的少女狼狈逃着,她光着脚,脚上带着一串银铃,逃跑时,银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她身后,一群装备精良的修士在追,为首的那个,骑着黑豹,手持带刺长鞭,此时此刻,黑豹男正轮着刺鞭狞笑:“美人儿,再跑快点儿,不然哥哥可抓到你了。”
    刺鞭在空中形成一个套索,黑豹男猛的甩鞭,想用套索锁住少女的脖子,把她拖过来。
    鞭风凌厉,少女猛的回头,刺鞭近在眼前,似乎下一瞬就会拴住少女白皙的脖颈,将锋利的刺刺进她的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柏亚川御剑飞了过来:“姑娘,抓住我的手!”
    少女抬眸,猫儿一样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年凌厉的轮廓,她伸手,如少年所愿抓住了他。
    刺鞭扑了个空,柏亚川将少女拉到了剑上。
    “哈哈,好险。”柏亚川大笑,“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令人心痒的妩媚和娇柔,“不过,哥哥可以飞慢一点吗?”
    心脏像被猫爪挠了挠,柏亚川耳尖有点儿泛红,他为难道:“是风太大吹到你了吗?那你站到我身后吧,他们还在追着,不能降速。”
    少女抿嘴笑了:“没想到哥哥比我还会折磨人。”
    “啊?”柏亚川没听懂,一脸茫然的看向少女。
    少女在剑尾坐下,剑飞的那么快,风那么大,她却坐得四稳八平,一点也不像个没有修为的弱女子。
    任何有脑子的人,也不会觉得她是弱女子,毕竟她光着脚,追杀她的人骑豹子的骑豹子,骑犀牛的骑犀牛……追兵都有高大威猛的坐骑,可没一个人追得到她。
    少女坐在剑尾,白皙漂亮的脚轻轻摇晃,随着她摇晃的动作,她脚上的银铃叮叮作响。
    柏亚川看不懂她在做什么,正要发问,突然有什么东西反光刺了他的眼,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少女戴在左脚上的银铃铃|口处,有无数条细到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银丝,银丝一路向下,末端连着……
    柏亚川顺着银丝往下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银丝的末端,居然连着追杀少女的那群歹徒!
    歹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绝了,被少女脚上的银丝吊着,让柏亚川御剑拖行了几百米。
    这一幕太过惊悚,柏亚川看得头皮发麻:“……你……你杀了他们?”
    少年阅历还是太少了,不曾见过如此美艳,手段又如此歹毒的美人儿,一时慌神。
    “怎么能是我杀的呢?”少女低低的笑着,尾音带着三分媚意,“我只是用灵针,钩了他们的灵核,把他们拖起来吊死的,是你呀。”
    柏亚川僵住,脚底泛起凉意,脸色也惨白:“可我根本不知道……”
    少女猫眼上挑:“不知,就无罪么?”
    她带着笑意勾玩自己胸前的发,语调里带着少女的娇嗔:“那人家也不知道灵针钩了灵核,再往天上飞,能把人吊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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