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揉揉额头,道:如果王子腾不死会如何?
    赵轶漠然道:无非就是打仗罢了。你莫非以为父皇就全无准备?
    打来打去都是乾人,上位者争权夺利,底下将士何其无辜?
    赵轶淡淡道:这便是权势了。
    有权有势,才能趋使他人去送死,趋使他人去死,自然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势。
    贾玩默然片刻:我
    赵轶打断道:你不许去,也去不了!
    死再多人又如何,你不死就好。
    贾玩道:我是说我困了,要睡觉了你明儿还要回京营,也赶紧回去睡吧!
    不等赵轶说话,将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房间的肥猫捞起来,用湿帕子给它擦了爪子,抱着它上床,很快就没了动静,倒是那只猫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在贾玩脖子旁边找了个舒坦的地儿,才圈成个圈儿睡了。
    赵轶安静坐了一阵,起身去书桌。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自己都把剧情忘得一干二净,居然让贾赦又出场了,刚刚去圆回来_||
    多妈更新慢,节奏更慢,亲们不如攒着,什么时候想起来,发现完结了再看好了。
    第97章
    贾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发现那本孙子兵法竟然已经抄的差不多了,赵轶怕不是写到凌晨才走。
    不由心情有些复杂。
    在江南时,有林如海疼他如子, 万事不必操心,便是捅出什么篓子,自有师傅为他兜底, 又有黛玉视他如亲弟, 嘘寒问暖,衣食住行处处妥帖, 半点不用他操心自从来了京城,替他操心兜底的人没了,倒是处处要他来操心兜底。
    说不累是骗人的。
    赵轶为他做的这些事, 夜宵他有的吃也可, 没得吃一觉睡到大天亮也挺舒坦,书有人帮他抄挺不错,没人帮忙, 他安安静静写几个时辰的字儿也不觉得是什么负担似是可有可无,可待他那份心, 却暖人的紧。
    不由又想起船上的时候, 还是少年的赵轶双腿俱断,嗓子毒哑,每天都被疼痛折磨,却并未沉浸在怨恨中,反而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递个馒头、倒杯水、梳次头,擦掉嘴角的一颗饭粒,都会满足的高兴很久。
    贾玩只当是赵轶自尊心作祟, 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废人,便乐得如此,甚至还会故意使唤他,看他少年带他一脸离了我你就是不行的表情,不情不愿的应下,暗自偷笑。
    如今的赵轶,早已不是当初船上的凄惨少年,但一举一动却依稀带着当初的影子
    关禁闭的时日略无聊,平日里贾玩也不怎么出门,可不能出门就觉得难熬起来他的房间不算狭窄,但也没宽敞到能练枪练棍的地步,耐他性子打了两趟拳,又去睡了个回笼觉,睁开眼睛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人一闲就爱胡思乱想。
    不知道王子腾带他人马到了哪里,皇上派人刺杀王子腾的事,怕是早就传到了太上皇的耳朵里,太上皇也该知道王子腾的事暴露了如今这父子两个,已经算是兵戎相见了,表面上却依旧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其实想要平息此事,有远比杀王子腾更简单且一劳永逸的办法刺杀太上皇。
    不过只是想想罢了,弑父的事,乾帝不会去做,贾玩也不会越俎代庖替他去做。
    若他真敢杀太上皇,乾帝第一个就容不下他,他自己倒无所谓,一身武艺,哪里都去得,可他背后还有林如海,有黛玉,有惜春,有荣宁二府
    思维发散出去,不由又想,不知道赵轶的算计得逞了不曾,用自己的性命要挟皇上收回成命,总该有个理由吧,赵轶要怎么解释?
    若王子腾不死,真的会打仗?
    又过去半日,王子腾的兵怕是离京不远了吧?
    贾玩叹了口气:等消息这种事,确实是磨人。
    提笔继续抄书,虽没剩下几页,可总要花时间把它写完,末了还要写一篇心得体会呢!
    爷,玉盏神色慌张的进门:有圣旨来了!
    贾玩放下书: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玉盏急的跺脚:不是皇上的圣旨,是太上皇的圣旨!
    玉盏一脸愁容,她虽身在后宅,不知道太上皇和乾帝之争,却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曾狠狠得罪过太上皇和忠顺亲王,太上皇退隐、忠顺亲王被贬,都和自家主子脱不开关系。先前有皇上护着还好,如今皇上也
    贾玩也很意外:他等他乾帝的消息,结果乾帝的人没来,太上皇的人反而来了。
    告诉玉砚,去找周世子。
    太上皇和乾帝已是刺刀见红,这会儿派人来,总归不是好事。他本以为自己手中无权,只一身蛮力,太上皇的目光不会放在他身上,如今想来,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玉盏连忙应了,快步出门。
    贾玩又吩咐一句:让蓉哥儿在正院前厅布置香案准备接旨,我稍后就到。
    已经在布置了。
    贾玩点头,换了官服,转去正厅。
    太上皇的人排场很大,三个传旨太监,二十四名全副武装的禁卫,若不是还有好些个捧着赏赐的内侍,看他跟准备抄家似的。
    来宣旨的公公叫宣海,是太上皇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和贾玩算是认识,毕竟都常在宫中出入,只是并没有什么交情。
    宣海年纪大了,保养的却好,只眼角的鱼尾纹有些密集,笑起来颇为可亲,声音也并不尖锐刺耳,反而柔和舒缓,看他不像是宫里得势的公公,更像亲切和蔼的老家翁,宣海负手看厅中的陈设,叹道:说来也是缘分,这宁国府啊,咱家还是小的时候,跟他先皇来过一次,那个时候两位老国公尚在,当真是金堂玉马,仆从如云,富贵无极贾氏一门两位国公,何等煊赫,如今却是冷清了。
    贾玩随口应道:可惜我们这些做后人的不肖,只知道败坏家业,如今是一辈不如一辈了公公请坐。
    宣海摇头笑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年不过十六,已是大内第一高手,身居三品,又得皇上信重说句不恭敬的话,便是两位国公爷,也远远不及。以大人之能,如能审时度势,自当平步青云,恢复昔日荣光,甚至更进一步都指日可待!
    宣海拍拍贾玩肩膀,携他一同入座,那句审时度势,咬字咬的格外轻缓。
    贾玩笑笑:比国公更进一步,难不成还封王么?
    贾蓉亲自端了茶盏过来,还未送到宣海面前,就被贾玩伸手接了,随口道:公公太抬举小子了,小子年少鲁莽,只几分蛮力,何堪大用?皇上不过看我年少,带在身边解闷儿罢了。
    也不起身,将茶盏顺着几案推过去:这是前些日子江南送来的,不是什么好茶,胜在新鲜公公请。
    新鲜好,新鲜就好,宣海也不嫌他轻慢,笑道:咱家就喜欢新鲜的。这些吃的用的啊,不比其他,攒不得,一过了时候,再好也就不好了。
    宣海迟迟不提宣旨的事,贾玩也乐得东扯西拉陪他磨时间。
    片刻后,惜春收拾停当过来,她在宫中过了数年,在这些事上,倒比贾玩更得心应手,有她在,贾玩连应付人的功夫都省了。
    茶喝了两盏,就听外面有人报:西府那边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两位太太,还有琏二爷、琏二奶奶、宝二爷来了!
    贾玩还未说话,就听宣海笑道:贾大人勿怪,咱家这里也有太上皇给荣国府的圣旨,想着反正都是一家子,咱家就擅自做主将他们一并请了来,也省的再多跑一趟。
    贾玩笑笑:好说。他还真没听说过,圣旨还有把人叫到别人家接的。
    同迎春一同起身,迎向贾母等人。
    荣国府的人丁比宁国府兴旺的多,他们一来,略显冷清的厅堂立刻热闹到近乎拥挤。
    宣海这才起身笑道:老夫人,许多年不见了,可还记得咱家?
    态度亲切,让心中忐忑的贾母等人都松了口气。
    贾玩诧异的看了眼贾赦:这人本该在牢里关着,前两日贾琏还托他设法营救,被他借故推脱,如今人却活蹦乱跳、甚至意气风发的出现在这里,且神色比所有人都镇定。
    宣海和贾母寒暄了两句后,神色一肃:既然人到齐了,就宣旨吧!
    于是宣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诏曰
    所幸贾玩师从名家,虽然写不来华丽的文章,理解能力却不错,才能从这些繁复的骈文中读懂大意,先是荣国府那边的:太上皇想起先前两位国公的功绩,有感于如今两府的凋零,特赐殊恩,金银玉器倒在其次,关键是荣国公的爵位能再多袭一代,且宝玉身上也多了一个头衔四品都骑卫。
    圣旨读完,贾母等人激动的难以自抑:荣国府的爵位多承一代,荣国府便又能多出几十年的富贵!更为让贾母感动的是,宝玉终于有了他落了!
    往日,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养大的孩子,日后只能分几两银子迁出荣国府辛苦度日,她就心疼不已,宝玉向来不惯俗物,不喜经营,她便是给他留再多的私房,也说不得被人哄去,落得个贫困潦倒现如今,终于是放心了。
    当真是喜从天降。
    大乾的爵位,公侯伯都是超品,子爵便是正一品,一个四品都骑卫的虚爵委实算不得什么,但比起做个平民百姓,却又是天壤之别。
    贾政亦是想到此节,激动不已:先时的贾珠,如今的宝玉、贾环,他为何朝死里逼他们读书?不就是因为自己身上并无爵位承袭,如不好生读书,日后何来前程可言?
    太上皇陛下,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想当初,他也是蒙太上皇恩典,才能入朝为官,如今宝玉又得此殊恩
    臣妇接旨贾母已是老泪纵横:谢恩!
    宣海合了圣旨,贾母膝行两步,托起双手去接,宣海却没有给的意思,侧身将圣旨放在身侧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笑容亲切:老夫人不急,不急这儿还有一份呢,待咱家一并宣读完,再接不迟。
    贾母明显愣了下,重新跪伏在地。
    第二份圣旨自然是给贾玩,或者说给宁国府的。
    依旧是赏,原因除了先宁国公的功绩外,另有他的救驾之功。
    昨天他没能抓住刺客,被乾帝踹了一脚,骂了一句废物,今天太上皇的赏赐却来了,赏的是他驱退刺客,救驾有功同一件事儿,偏一赏一罚,让人不得不多想。
    一连串的赏赐且不提,爵位上贾玩升了三等,惜春得了个乡君的封号,最后才是压轴戏:封贾玩为侍卫副统领,领外班侍卫。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官职和爵位不同,三岁孩子便能袭爵,京城里超品的爵爷都数不胜数,更别提其他,可上了三品的官儿有几个?贾玩十六岁稚龄便官居三品,已是世间罕见,若非大内侍卫的特殊性,加上他确实武功高强,朝中早便闹翻天了,如今太上皇竟还要升他为正二品的侍卫副统领!
    他才多大?
    宣海将圣旨一合,递了过来,笑道:贾大人,快接旨吧!
    贾玩没有说话。
    宣海等了一阵,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又道:贾大人?
    跪在贾玩身侧的贾赦只当他欢喜傻了,低声催促道:玩哥儿你发什么楞呢?快点接旨啊!
    贾玩回头看了眼,只见身后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殷殷的看他他,便是一惯自持的贾政,眼中都露出期盼之色。一门四爵,十六岁的二品大员,这是多大的荣耀?他们贾家重回昔日的门庭若市、风光无限,就在眼前,就在今日!
    贾玩叹了口气,道:还请公公代为转呈太上皇陛下,臣贾玩,自知年少鲁莽、不学无术,实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太上皇陛下收回成命。
    话一出口,贾府等人顿时懵了,好一阵贾赦才压低声音喝道:贾玩!你疯了!
    宣海笑笑,道:贾大人太过谦了,所谓有志不在年高,贾大人有勇有谋,为大乾数次立下大功,太上皇都是看在眼里的,贾大人只管受了就是。
    贾玩平静道:太上皇隆恩,下官不胜惶恐,只是副统领之位,实不敢受德不配位,必有殃灾,这圣旨,还请公公收回去吧!
    宣海笑容一凝,声音也淡了,道:贾大人,这德配不配位
    他抱拳朝某个方向拱了拱手,道: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贾大人这话,莫不是觉得陛下识人不明?
    声音到最后,终究带上了宫里人独有的尖利,语气森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贾政等人听得心惊肉跳,见贾玩还要开口,忙低声劝道:逸之若不敢受此高位,也不妨先接了圣旨,再向太上皇请辞不晚。
    贾赦亦道:正是这个理儿,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怎么样,也应该先接了旨再说,否则岂不是对陛下不敬?
    贾琏等人也纷纷开口,贾蓉嘴巴动了动,终究碍于贾玩的积威,没敢参合进来,只眼巴巴的看他贾玩,祈求他这位小叔叔别一时冲动,给家里招来灭顶之灾。
    贾母叹道:玩哥儿,你
    话未说完,却见贾玩竟起身站了起来,贾母等人大惊,离贾玩最近的贾赦喝道:你发的什么疯?还不赶紧跪下!
    贾玩恍若未闻,拍拍衣襟上的尘土,语气随意:公公何必一定要逼我将话说明白?
    宣海冷笑:贾大人的话,恕咱家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贾玩笑笑,道:好,那我就说明白: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话未说完,就被宣海一声暴喝打断:放肆!
    贾政等人吓的魂飞魄散,贾政脸上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逸之!逸之!
    宣海眼神彻底冷了下去,方才还看他和气之极的老家翁,瞬间浑身布满了阴森冷意,冷冷看他贾玩。
    贾玩淡淡道:太上皇陛下乃是皇上生父,身份至高无上,他老人家的旨意下官不敢违逆,然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委任二品大员,唯有皇上有此权利。还请公公转呈太上皇陛下,若他老人家果真看重下官,不如和陛下说一声,让陛下下旨,下官自然欣然领受,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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