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噼里啪啦地燃烧,火光中,他们在树林里奔跑,双手紧紧地牵着,万千带火的箭矢如流星,擦身而过。
    萧无陵有想过,秦休意可能是真傻,但他没想过,他会傻到这个地步。
    你,你为何
    咔吱砰!
    带火星子的焦木轰然倒下。秦休意身形一侧,便非常幸运地躲过去了:
    啊?你刚说什么?
    萧无陵低下头,轻轻道:无事。
    林子已经完全烧起了,火林之外还有弓箭手的包围圈,秦休意现在额头也有点冒汗,就算他是气运之子,也不能完全靠运气吧
    就在这时,林外一声怒吼!
    是鬼麒麟!
    秦休意大喜,这一吼,声震万里,山摇林动。萧无陵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左手抄过秦休意的后脑,直接将他搂近怀中,捂住他的耳朵。
    烧得发红的焦木在他们身旁倒塌,迸溅出赤红的火星子,一颗一颗跳跃着,如山野一闪一闪的萤火,怕人似的,一颗也没碰到他们身上。
    不知是山中火,还是心中跳,秦休意觉得脸烧得厉害,全身都发热,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了。方才他牵五零,仙君只是任他牵,并没有什么表示
    此刻,萧无陵收好袖里的红情粉,回握住秦休意。烈火映着他如黑夜般的眼眸,瞳中跳动着两簇光,光里闪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别怕。我们走吧。
    滚滚黑烟、熊熊烈火,阵阵怒吼震得耳朵都听不见。那只鬼麒麟正在林外疯狂攻击埋伏的弓'弩手,撕开包围圈,但秦休意自己根本辨不清方向了,他都不知萧无陵是怎么带他跑出来的。两人灰头黑脸,满身草木灰地跑出那片火林,鬼麒麟似乎被红情粉吸引,仍紧紧跟着他们不肯放,有追兵追来,就在后边替他们厮杀。
    殿下,这边。
    秦休意晕乎乎地跟着萧无陵走,走啊走,走进了一处山洞。
    应该追不上来了。我去打点水,殿下先休息一下。
    嗯,好。
    等秦休意反应过来,整个人一激灵,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山洞、这里可是山洞啊!
    是今晚吗?今晚就要?!
    秦休意赶紧把自己随身背的小包拿出来检查,很好,香脂软膏,一样没少。
    等等,刚才大火狂奔,头发有点乱。秦休意赶紧又用手理了一遍秀发,用袖子擦擦脸,要保持帅气潇洒。第一次,一定要给仙君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形象。
    毕竟秦休意躺在山洞里,默默数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仙君心里还有一个执念至今、无法忘怀的人。
    山洞外,小溪旁,清冽泉水淙淙。
    萧无陵解下随身的蛇皮水囊,装满,清澈见底的溪水忽然投下一片黑影,双头鬼从水中冒出:
    三殿下
    萧无陵自顾自地喝水,眼也不抬,淡漠道:我当时说了从长计议,你们不听。
    右头:殿下啊,也不是我们不听啊,实在是旨意难违啊
    父皇和母后若能直接将那太子除去,还派我来作什么。秦国强盛至今,会培养出一个废物太子吗。此人面上单纯无害,实则城府极深。看似文不成武不就,结果如何?仅凭一人之力就打破了你们的包围圈。对付此人,当从长计议。
    右头低着,委屈道:这今天这可能也是运气吧,那死麒麟恰好跑过来!
    运气?萧无陵把蛇皮水囊收起来,冷静道,上次马车之事,他明明已掉下悬崖,按常理,当是必死无疑,可偏偏就挂在树枝上。一次还说是运气,现在,两次了。
    双头鬼两颗头都低着,不敢怼。
    今日事已至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萧无陵也不看它们,带上水囊走了。
    左头:等等,三殿下,既然此人城府极深,那今日之事他会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不然,我们试探一下?
    右头:是啊,要是他怀疑了,咱们这个伴读潜伏的大计该如何进行下去?
    萧无陵回头睨了它们一眼:我好不容易取得信任,谁造成的这种局面?
    双头鬼:
    萧无陵不再废话,转身回去,一进山洞,没有听见小铃铛一样的五零五零,只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秦休意睡着了。
    脸上还带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火烟灰,萧无陵悄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想了想,终是轻轻伸出手,替他擦掉那一点灰,露出一张干净俊俏的脸。
    双头鬼沉在暗处,偷声呼唤:
    三殿下!他睡着了!正是下手试探的好时机啊!
    三殿下!弄醒他问问,睡不醒的时候最容易说真话了!
    左一个三殿下、右一个三殿下。萧无陵乏了,他闭上眼睛,躺下来,解了外袍盖在他和秦休意两人身上:
    明天再说。
    双头鬼顿时急道:
    三殿下!今日事今日毕!
    三殿下!明日复明日啊!
    话音未落,萧无陵伸出指尖,一弹指,一道内劲弹过去,双头鬼咿呀一声,两个头立刻被打进石壁里。
    别吵他睡觉。
    双头鬼小声呜呜,化作一滩黑水,灰溜溜地跑了。
    第10章 情蛊夜
    当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早晨,秦休意醒来,看见他和萧无陵,躺在山洞里,一同盖着一张大外衣,外衣之下,两个人都是衣冠整齐,什么也没做。
    失望、太失望了!
    说好的山洞情蛊那一夜呢?热潮难耐、喘息阵阵、等待他这位攻君前来解救的美人仙君呢?
    秦休意把外衣一蒙,蒙住满脸懊丧,恨不得现在就穿出去质问笔仙,说好的感情戏怎么就没有了!
    你醒了?
    秦休意抬起头,看见身旁的萧无陵早就醒来了,黑曜石般的眼瞳映着山洞外初日的光,琉璃一般漂亮,薄唇轻启,声音清冽透澈,似山泉叮咚淌心涧,听得秦休意气也顺了,心情也好了,更加坚定自己的追妻梦。娶美人就是不一样,躺在旁边,哪怕什么都没做,醒来时看上一眼,那也是无上的享受。
    嗯,醒了。五零你渴了吧,我去给你接点水。秦休意彰显攻君风采,开始大献殷勤,你一定还饿了,我接完水再给你弄几个果子吃!
    萧无陵慢条斯理地起身,道:水在你左边的水囊里,果子在水囊后面。殿下要是觉得素食太淡,我已打了一只小山鸡,待会可以烤。
    秦休意:
    吃饱喝足,沐浴阳光,走回山林,与老院主他们集合。
    昨日北齐人火烧树林,鬼麒麟被萧无陵放出的红情粉所诱,穷追不舍,替他们解决了北齐追兵。山中如此动静,老院主和皇雪厄他们快速赶来,将筋疲力尽的鬼麒麟就地逮住。
    而那一包红情粉,萧无陵昨夜便堵住了锦囊包上的小洞,放回地图轴中,不让粉末随风飘出。
    今日集合,老院主神色慈蔼,喜上眉梢,连对秦休意都温和了几分。
    这次抓捕鬼麒麟,你们仨位新学子都做得很好。尤其是萧无陵。这红情粉,其实不仅对鬼麒麟有效,对其他一些品种的妖物也有类似效果,我还怕你俩遇上危险,特意叮嘱你们多买些退妖法宝,幸好,都没用上。
    秦休意看了一眼萧无陵的背包,捆妖绳、铁锁爪、退妖粉看起来好重。
    五零,昨天你背了一天,今日换我来背一下吧!
    老院主慈祥地看了一眼,这混太子也有长点心的时候。
    萧无陵拎着包不肯卸下,无奈道:殿下,你有见过哪个伴读空空手,太子满山重负跑?不合体统。
    哪来的什么体统。老院主睨了一眼,在灵书院,大家就都是人族,一样的学习,一样的进步。别搞尊卑那套,有功夫搞这些,不如多猎几只妖,天下也太平点。包给他背!背个包都背不动,他这太子将来还怎么做一国之君?
    秦休意点头如捣蒜。喜滋滋地从萧无陵肩上把包抢过来背。看着自家美人仙君卸下一身重担,两手空空地跟在身后一起走,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代优良好攻了!
    老院主:哦,对了,萧无陵,红情粉还有剩吗?那东西须妥善保存,一经拆封,就有点危险,还是别放在你们手里好。
    萧无陵沉默地打开地图卷轴,取出昨晚放进去的红情粉锦囊,但他手指一捏,立刻觉得不对劲!
    空了?
    整个锦囊空瘪空瘪,所剩无几,粉末几乎全挥发了。
    奇怪,他昨夜明明吧孔洞堵好了,没用吗?
    萧无陵没说话,只把空锦囊递过去,老院主摆摆手:用完了就算了。启程吧!下山回书院!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秦休意恋恋不舍地念着山中山洞,也不知是不是气运之子心想事成,众人下山下到半山腰,忽然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
    苍穹破了洞,倒灌天河坠人间。斜风白雨如万箭,哗啦啦打进初夏山林里,漫起一片白蒙蒙的雾,带着一缕湿漉漉的雨草土腥味。
    先躲一躲吧!
    院主本以为这是山中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谁知这暴雨连绵不休,将天地织在一张渺渺雨幕里,一直下到日暮黄昏,也没停下来。
    穿书者皇雪厄转过身,照着书中剧本念了句台词:院主,不如我们找个山洞避一避,将就先过一夜。
    山洞
    秦休意眼睛咻地一亮,难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夜?
    几位院主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洞,生了火取暖。秦休意暗搓搓地拉着萧无陵走进去,橙黄的火光下,时不时就偷偷看一眼仙君,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五零啊,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很热?喘不过气?
    萧无陵:
    心痒难耐的秦休意左等右等,眼看外边雨幕依旧,天色渐晚,众院主还搁这坐着,大家围在火堆旁,安安静静,没有半点事发生,像是真的就要平静度过此夜了!
    难道也不是今夜?
    那到底是哪一夜啊!
    秦休意吊着一颗心七上八下,来日方长,他也不是那么急于美色,不怕不做,就怕不知道做不做,好像没复习的学子不知今天考不考试,死囚犯不知道今夜是不是上刑场。一会紧张第一次会发挥不好,一会又觉得是他自己想太多,今夜估摸是跟昨夜一样,无事发生。
    可是万一真的就是今夜,他什么也没准备,到时怎么办?
    啊!秦休意恨不得一头撞出书外,去问个清楚,感觉心里有三只小猫在心肉肉上嗞啦嗞啦地磨爪子,又疼又痒,抓心挠肺,还停不下来。
    殿下?是有何烦心事?
    没没,没有没有,没事儿。
    萧无陵收回目光,也不再追问。今夜又是雨夜,他的寒疾之病手脚在迅速地冰凉下去,他试图悄悄向火堆移了一点,每次移的很小很小,生怕被旁人看出异端。这点火暖,杯水车薪,毫无用处,那种寒冷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点点杀他的理智。
    药
    赶紧,药
    萧无陵死死克制住身体发抖,他低下头,用尽全身气力从喉咙里掐出一句话,声音平稳顺畅,叫人听不出任何异常:
    殿下。天色不早,既然无事。不如早些休息吧,明早好下山。
    喔,好。
    秦休意又看了萧无陵一眼,看来,终究不是这一夜。
    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秦休意深呼吸,把心里那些乱抓乱叫的小猫都赶走,心清神明地躺下来,疲惫的措措一团毛绒地趴在边上,闭上眼睛。
    山中夜,雨帷幕,虫鸣不休,老院主皱了皱眉,皇雪厄道:院主,这虫声怎么如此聒噪。
    院主孺子可教地看了他一眼:你很警觉。这声音确实不正常,这么大声,只会是求偶。但现在不是它们的求偶期。不过这些虫大抵都是些小妖虫,没什么大害,不必管了。
    老院主也合衣躺下,若说可能会引起异常的东西,只有那一包红情粉,但那玩意萧无陵给他看过了,已经用完了。
    等到众人都睡了,皇雪厄抱着刀守在山洞前,值第一轮夜。
    喂,你,去哪?
    萧无陵脚步不停,直走出山洞:解手。
    皇雪厄当然不信,他看过笔仙那本书,此时的萧无陵蛊毒发作,不想被人看见丑态,自寻了一处别的小山洞,然后
    剧情,又要靠他推一把了。皇雪厄站起身,慢慢悠悠地晃到秦休意身边,踢了他一脚:
    起来!
    梦中被人踹醒,秦休意恼怒地睁眼,登时听到一句话:
    你的小伴读出去了,半天没回来,你去找找,我还要值夜。
    一下顿如冷水浇头,秦休意心下一沉,立刻清醒过来:他往哪儿去了?出去作什么?
    皇雪厄给他指路:不知道。往对面那个小山洞走了。
    秦休意满头冷水登时变成一股热流往心里冲。
    对啊,今夜是雨夜,萧无陵的蛊毒!
    还有那包红情粉!
    他昨日都没看见五零有用过它,怎么今日就没了,而且今天山里别的妖虫叫的如此大声,院主说它们像是求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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