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眼中的光逐渐消散,呆滞着没有回答。
    沈文宣咬牙,看了赵大夫一眼,赵大夫会意,几针扎在了他的太阳穴、胰穴几个部位,扎得极深,林松又被拉回来一些。
    沈文宣紧箍着他的头,黑沉的眼睛像是要吃人,威胁道:没说出来之前你连死都不能死,想和地府的家人团聚,你门都没有,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请法师摆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骨肉永不相见。
    林松轻缓虚弱地呼吸了一口气,几息之后音虚浮地说道:不止是荆州......越州、广州也沦陷了,没有消息,只有流民,你们...是出不去的......
    我只是很...小的一环,郡城里有的是...我这样的......
    说着就要再次闭上眼,沈文宣撑着他的眼皮发狠地问道:你是何意思?!其他州怎么了?郡城有谁跟你一样?!
    林松张着嘴没再说话,他的气息散尽,再如何折腾也是回天泛术了。
    沈文宣咬牙放开他,沉着脸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想着他刚才所说的话,如果真如他所说,荆州、越州、广州都不是安全的地方,郡城里还有藏在暗处准备随时插上一刀的人。
    赵大夫也是一脸震惊,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沈文宣先起身沿着王沐泽说的小路去了温老头家,葛峰和王沐泽两人已经找到了温老头藏在自家地下室的那一口箱子,足有人半个身子那么高。
    这玩意儿沉得很,我和葛峰兄弟搬上来的时候差点儿没累断气。王沐泽笑着说道。
    葛峰在一旁哼了一:那是你。
    沈文宣没说话,沉默地在箱子上绑了一个木棍,三个人轮流抬着,一开始沿着小路走的时候还好,但后面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主街道。
    天色已暗,但三个安和县守军抬着一个大箱子还是格外显眼。
    王沐泽看着周围逐渐聚集过来的郡城守卫军,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打起可来完全没有胜算啊。
    葛峰昂首挺胸,内里已经暗暗蓄力。
    一圈守卫军围过来,其中一个有点儿头衔的带头拦在前面开腔道:
    例行公事,搜到的东西都要开箱检查,然后充作军用。
    沈文宣:我们这儿没这样的规矩,安和县人拿安和县的东西,总比郡城里的人分抢县里的东西来得正当言顺。
    说什么屁话呢你!充作军用四个字你没听
    说话的人突然被一脚踹中肚子倒在地上,沈文宣踩在他的脸侧心情很不好地碾了碾:我听不听得见用得着你说?
    周围的守卫军脸上原先看好戏的嘲弄顿时沉了下来,看着中间嚣张至极的小子手纷纷按上刀柄。
    沈文宣漫不经心地用鞋帮子一下一下地踩地上人的口鼻,那人想起来,但被一脚接着一脚踹得懵懵的,鼻血肆流。
    郭统司,沈文宣瞅向军营篝火边仿佛事不关己的郭立卫,难不成还想撕破脸?
    郭立卫脸色无辜:这可是你先打得我手下。
    我可没问你公不公平,沈文宣斜觑着他,想要东西就拿出点儿诚意出来,像只老狐狸一样猫在后面就想把便宜占了,最是惹人厌烦,可别怪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郭立卫笑容微微有些收敛,沈文宣在说火药的事儿,而这恰好是郭立卫想问还没有问的东西。
    沈文宣抬起棍子一头继续往前走,王沐泽和葛峰两人连忙跟上,守卫军仍然拦在前面,轻微嚓的一,掏出了亮刃。
    沈文宣脚步丝毫不停,仿佛没看见刀一样,只直直瞅着拿刀人的眼,嘲讽地笑了:对同伴拔刀,来啊。
    守卫军三千人,二千九百八十七人已经葬送在战场上,还怕再送十三条命吗?
    这句话讽刺太过,沈文宣直直往剑口上撞,逼得守卫军齐齐后退。
    这仅存的十三人是守住安和县的功臣,也是保护郡城的功臣,到了郡城里边也是应该封赏的,拿刀的守卫军心里开始发虚。
    郭立卫:拿刀干什么?放肆!
    马后炮!
    沈文宣点点头:着实放肆!就这素质,郭统司的治军能力在下实在不敢恭维,也不知道羌贼打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骨气守一夜?
    说完撞开前面众人往前走,完全不怕刀刃,守卫军无所适从,默默把刀收回一点儿。
    只为了一个箱子而如此大动干戈也着实丢脸。
    郭立卫抿紧唇,脸色隐隐发青。
    沈文宣走至半路又停了下来,守卫军纷纷提防他还有什么后招,只见他朝放置病患的房子叫了一:赵大夫,该回家吃饭了。
    赵大夫在窗户边看了半天就等着这句话呢,赶紧背着药箱从屋里出来,对着都看着他的守卫军笑笑,跟在了沈文宣一行人的后面。
    这老头在里面干嘛?郭立卫问道。
    这......旁边的下属犹豫了几秒,说道,他是大夫,应该是去里面看病的。
    郭立卫斜了他一眼:你就拿猜的话搪塞我?去查!
    这能查出什么啊?
    手下默默吐槽,但不敢顶嘴,只能下去了。
    医馆。
    沈文宣放下东西就先去厨房洗漱了一番,桌子上有刚做好的饭,应该是平儿做的,温老头合不拢嘴地察看自己的宝贝,沈文宣一边吃饭一边将那封信封掏出来,看完就传给了别人。
    里面的信息很有限,仅仅是林松和温连城的几次通信,虽能坐实林松和温连城通敌叛国,但多余的信息没有,也许林松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是很小的一环,温连城安排他做事也从来不讲目的。
    今天林松说的话,估计赵大夫会转达,沈文宣吃完饭就端着一碗粥进了房间,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
    里屋焦诗寒刚醒,赵大夫这次配的药里面安眠的成分重一些,沈文宣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饿不饿呀,小猪猪?
    焦诗寒笑了,配上刚睡醒的惺忪模样,软软的:好奇怪的名字。
    一点儿都不奇怪。沈文宣将他连人带被子抱过来,吻了一下额头,又顺着脸颊亲了一下。
    焦诗寒脸色有些红,回头看着他,飞快地亲了一口他的鼻子。
    沈文宣挑眉:不错的礼物。
    手端起那碗粥,一勺一勺喂进他嘴里,就是抱着他只做最简单的事情,沈文宣也能感觉轻松一些,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焦诗寒感觉有些痒,但没有躲,咽下嘴里的粥,问道:我们明天就要到郡城里吗?
    沈文宣嗯了一,给他擦擦嘴角,说道:然后去别的地方。
    去哪?
    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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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出城的车队里,沈文宣抱着焦诗寒坐在小黑拉的板车上,上面用帆布简单搭了棚子挡风,板车底部铺了茅草,沈文宣坐在最里面,周围挤着温老头、平儿还有王沐泽。
    狗剩窝在中间,虽然占位置,但狗剩的全身毛很暖和,几个人紧挨着它。
    受伤的赵二和葛离被葛武成安排在了另一个马车上,能躺下,赵大夫在旁边照顾着。
    葛武成和葛峰骑着马跟在郭立卫旁边,透过时不时被风吹起一点儿的帆布门帘缝隙,沈文宣能看见郭立卫正和葛武成正谈着什么。
    伸出手捂严一点儿焦诗寒的斗篷,兜帽遮了他大半张脸,沈文宣抱紧他,从怀里掏出昨晚温老头给的商道路线图。
    之所以决定去渝州,一是渝州远离边境,地势高、路险,易守难攻,羌贼不容易打到那里,二是广州、越州、荆州如果沦陷,肯定三地而起攻打闽州。
    渝州和闽州都是通往江南地区的路,但闽州的地形一马平川,羌贼只要不傻,犯不着吃力不讨好地先攻打渝州。
    为何不直接去江南?温老头问道,两手一揣,像极了老大爷,两脚悄摸地伸到狗剩身子底下,被狗剩团起来的地方是真暖和。
    这个问题他昨天晚上就想问了,只是昨晚每个人心情都不是很好,他也就没有多说一嘴。
    广州和越州也被羌贼入侵了的消息你之前能听到吗?沈文宣不答反问道。
    温老头捋着胡子想了一息,道:如果不是昨天林松说了一嘴,只看如今的话,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沈文宣:正是如此,五大州之间的信息尚且不通,边境和州内部的消息联通也像被割裂了一样,怎么看都是秘密进行的攻占,那么五大州怎么也不可能会有消息传到外部。
    也许就像林松说的那样,我们出不去,估计外面会被把控着,或者有不成文的规定,不会接收我们这些逃出去的人,毕竟五州贫瘠,时不时有难民流窜真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温老头顿住,捏着胡子思虑半晌,道:可这是战事,能瞒多久?这五州的官难道不会向上递折子?
    沈文宣摇摇头:我无从得知,但去渝州是最稳妥的法子,到了渝州,我们同样可以去江南。
    温老头闻言叹了口气,一摊手靠在帆布上:说到底,还是朝廷昏庸无能,放着西南这一大块有问题的地方不管不顾这么多年,等打到他们头上就知道后悔了,哼!
    沈文宣不语,垂眸研究商道图上去渝州的路线,焦诗寒悄悄从披风里伸出手指,在沈文宣的脸侧轻微地滑了几下,像小猫似的动作。
    沈文宣偏头捉住他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眼睛瞥向怀里的焦诗寒,笑着问道:
    怎么了?
    焦诗寒偏头摸摸他眼下隐隐泛青的眼圈:想让你休息一会儿。
    昨天晚上很晚才进房间,早上又早早起来收拾东西,准备驴车,坐了一路又一直研究手上的商道图,这个人难道不会感觉累吗?
    焦诗寒收回手,难得强势地拿走他手里的东西,折叠好收进自己的斗篷里侧。
    等你睡一觉我再还给你。
    沈文宣嘴角的笑意扩大,埋头陷在他的颈侧处咬了一口,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后,焦诗寒抖了一下,甜软的香气又飘了出来,沈文宣紧抱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箍住他的腰,闭上眼埋在阿焦身上打算听他的话休息一会儿。
    焦诗寒试探着拍了拍他的头,有样学样地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捋。
    应该挺舒服的吧?他想着,反正,他被这样弄的时候是挺舒服的。
    温老头默默移开眼,顺便把看得正起劲儿的王沐泽脑袋扳正,这粘糊劲儿搞得他这个阅尽千帆的老头子还挺不好意思的。
    一路上驴车摇摇晃晃,但又很安静,焦诗寒抱着沈文宣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等到了郡城已经是下午,天空中下起稀稀零零的雪来,郡城的城门打开,车队人马排了长长一溜,守卫军挨个检查后才放进城里,很多百姓夹道而观。
    沈文宣睁开眼,小心地直起身子,手护着焦诗寒的头,微微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从闭上眼到现在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但抱着阿焦难得让人感觉疲软,也就一直抱着了。
    挑开封住的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不愧是郡城,城外被护城河环绕,要想过去必须经过连在城门上的吊桥,青色城墙极高极厚,城台之上建了城楼,上面的守卫军个个装备精良,车队两侧的空地上也有护卫持戟把守,另有拒马拦路,只有此时需要进城的时候才把拒马移开。
    葛武成没有先跟着郭立卫进去,而是策马小跑到沈文宣的驴车边等着和他一起进城。
    前面在查什么?沈文宣问道,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守卫军挨个搜身,连马车里面也要检查,除此之外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人,看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武将打扮。
    葛武成答道:例行检查而已,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进城,不过这次查得要严一些,好像是听说在找人。
    找人?
    沈文宣疑惑了一两秒,没有在意,转而问道:你和郭立卫商量得如何?估计他查到了羌贼的实情,现在更着急要你的守城秘方了吧?
    葛武成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文宣没接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给了他:送你的东西,葛离现在重伤,你又是守军长,不可能丢下守卫军剩下的人跟着我们走,靠□□在郡里谋个军衔,把城守住,保命。
    葛武成捏着手里的信封,心绪一时复杂至极,有感激也有离别的愁绪、不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行了,别矫情。沈文宣扬扬手,就要将胳膊收回重新封上车帘。
    葛武成不禁咧嘴笑了一声,将东西收进怀里,拍了一把窗棱:谢啦,臭小子。
    那一拍动作搞得大,焦诗寒轻颤了一下,醒了。
    沈文宣不满地斜瞥着葛武成,翻了一个白眼,轻拍阿焦的背安慰了几声。
    焦诗寒蹭了蹭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慢慢醒神,看到团团正盯着他,随手rua了两把它的狗头。
    傅彦睿稍微掀开斗笠的一条缝,视线来来回回地在进城的百姓间穿梭,眼神死寂,但心中总有一股执念,也许他再多等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公子。小厮站在他面前,低眉垂首,但态度坚决,傅彦睿只能又把斗笠放下:
    只打开一条缝而已,你何必如此紧张?
    小厮:公子,西南正处多事之秋,请公子您不要再为难小的了。夫人已经下令,让你必须一个月内回京,今天让您再等一天已经是极限,明天请公子务必启程。
    我知道。傅彦睿沉声道,撇开视线,内里的煎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辆驴车过来了,你去看看里面。
    小厮叹了口气,无论看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怎么公子如此之犟呢?
    不过也是,好不容易在州府打听到有几辆从京城来的奴车,看画像也能对上一两号人,但追到郡城却突然发生这么大动乱,大概也是上天不愿宁清小少爷被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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