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曾经就玩过这种把戏,他一面觉得唐瑾不会吃亏,又一面对方难缠弄不好坏了唐瑾的名声。想要解围,唐瑾已经开口了。
    唐瑾摸了摸下巴,他念书为的就是考科举做官,可不是为了跟人比谁做的诗好,古来诗做的好的人那么多,不见得有几个官当得大。官当得大的,诗做的好的人也不多。
    他才没有力气跟少年气盛的人争什么意气,反问:“能入殿试的人哪个不会做诗?你这么问是没脑子不成?这激将法用的,可真拙劣,到底想干什么呢?”
    对方觉得这反应不对,没有按着自己想着的来,自己的话好像有些不好接,顿了一下,忽略了唐瑾的问题,有些生硬的道:“既然会,那就来啊!”
    “不来,我诗做的不好。”唐瑾直言。就算他开了窍,并不觉得做诗是什么难事,可要做一首好诗出来,却很不简单。
    “……”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唐瑾竟然会这样说。
    为难唐瑾的这个人叫熊易,也是没想到唐瑾会这样直白的承认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状元承认自己不会做诗,这不傻的不成?
    唐瑾扫了一圈围观自己的人,对着熊易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证明你诗做的好?对,我的确诗做的不好,你很可能诗做的比我好?可那又如何呢?你诗做的再好不也没考上状元,有什么用?”
    “噗呲!”这最后一句实在是一锤重击,惹得好几个人轻笑了出来,向炜可是没得顾忌,笑得最大声了。
    熊易觉得没面子极子,闹了个大红脸,羞恼极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笑话别人诗做的不好吧,人家已经承认了,而他真是诗做的再好也没考上状元。
    “被打脸了吧?”杨玄轻笑着问熊易,又自爆其短,“我曾经也是因为不服气想了你这样一出,提前做好了诗,等着跟唐瑾比,好胜过他了去。”
    “然后呢?”有人追问着。
    “然后当然是自己闹了个没脸啊!”杨玄说着,自己都觉得惊奇,他竟然也能有这么坦荡的一天,可见受唐瑾影响很深,深到秦省的同考说他身上曾经的那种阴郁都不见了。
    诚然,也跟他考中了会试至少能得赐举人出身心情好有关,可重要的还是在于唐瑾。
    曾经被人帮助过,杨玄现在也想帮助唐瑾,望了一圈众人,笑道:“但其实,唐瑾他的诗做的可不像他说的那样差,还挺好的。当时唐瑾说我用空把精力用在跟他比试上,还不如把精力用在好好读书上,气得我发愤图强,成绩飞涨,最终考过了会试,如今才能站在这里。”
    他面向了低着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熊易一眼:“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
    像杨玄一样,怎么个一样?
    都已经考过了殿试,再有别的考试就算能赢又有什么用?熊易在几十双眼睛的围观下,更觉浑身是刺,难受得厉害,听了杨玄的话,把所有的气都迁怒到了唐瑾的身上,红了眼睛瞪唐瑾:“考上状元有什么了不起,你别得意!”
    在唐瑾眼里,熊易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看他都有要哭的样子了,他也没得再打击他,点着笑道头:“考上状元就是很了不起啊,这可是真本事。”
    围观的人好些都轻笑出来,甚至有附和的,还有说自己是考不上的,轻声的话语更是让熊易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耻辱。
    唐瑾到了这里,走到了熊易面前。
    熊易警惕的望了他一眼,唐瑾却是转了话,认真道:“考上状元我的确是很高兴,没有人会不高兴。但你不必眼红我,历朝历代的状元有那么多,真正有成就的又有几个?你是现在没有我考的好,可这一辈子还长,你有无数次机会做出比我更高的成就来。”
    围观的好些人脸色都变了,只觉听了唐瑾的话心境都开阔了,看淡了些,不再那么眼红,着唐瑾的眼神也变了。
    可是良言难劝该死鬼,有听进去的,就有听不进去的,熊易不是杨玄,非但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好,只觉得更加的羞辱,觉得唐瑾是在讽刺他,因为状元的起步高,他再怎么努力,又怎么能胜的过去。
    礼乐这时响了起来,大家知道昭德帝快要到了,都散开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昭德帝一会儿后果然来了,说了一些激励大家的话,又很亲切的跟大家聊起了学习的事。
    唐瑾没有想到,熊易竟然在这个时候嗤笑着开口:“我们状元郞策问做的再好,却是不会作诗的。”
    第114章 晚上加更,求营养液
    在场的人都意外极了,听了后不是将目光转向中了唐瑾就是把目光转向了熊易。场面一时极为安静,只有一旁的奏乐的乐者奏出的华美音乐还在园子里流转,倒显得刚才还热闹的场面极为清冷。
    昭德帝冷眼望着熊易,这个孩子太年轻,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以为昭德帝会发问,然后自己说明原由刚好可以把斗诗提出来来跟唐瑾比一番,至少也是让大家一起做诗比一番,这样刚才的气就能出了的熊易见到昭德帝这样的态度有些意外。
    望着昭德帝那平静到有些冷漠的眼神,熊易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太过鲁莽,不尽心慌的低下了头去,忐忑不安。
    唐瑾扫了熊易一眼,心道这真是个蠢的。
    只想着拉对方下水,却不想后果的人,将来怕也没什么大本事。
    皇帝亲点的状元,怎么可能不会做诗?这是在嘲笑天子的眼光吗?还是在说科举不公,让自己鱼目混珠的混了进来?
    哪怕熊易嘴里的“不会”只是说他做的不好,可“不会”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不会而不是不好啊,这样说就不对了。
    再说了,你这样出头了,能得到什么?皇帝就真对你另眼相看了?不,以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他只会觉得你浮躁,对你没好感。
    唐瑾快速的在心里想着昭德帝可能会有的反应,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会最好。他把几种可能快速的过了一遍,又快速的想了个大概的应对之词,心下也是有些担心。
    哪怕熊易真蠢,他也要小心应对,以防真被祸及了。
    就这静默的几秒里,众人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凝重的压抑,都屏息凝神了起来。
    昭德帝终于开口了:“本科童子科状元经过院试乡试会试才进了殿试,你在闻喜宴上说他不会作诗,想来是有他作弊的证据了,那这就承上来吧。”
    大家意外这话,不过听着也没有任何问题,真要不会作诗了,怎么考中院试乡诗的?
    熊易傻眼,没想到昭德帝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外之下抬头去看昭德帝,心下却是想着刚才难怪昭德帝沉默,却是误会唐瑾真是作弊了。在科举里作弊,一路混过乡试会试,这可不是一件大事情吗?
    可是……他并没有说唐瑾作弊啊,而且能考上状元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做诗呢,他只是想说唐瑾的诗做的并不好啊。
    熊易慌了神,想解释却又不能明说自己的意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旁边奏乐的乐者已经停了演奏。
    今天随侍在昭德帝身边的人是汪升,他明到昭德帝的话后,躬身退后几步,来到了熊易的面前,伸出双手,轻声道:“熊进士,请!”
    “我……”熊易结巴了,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连忙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面上,因为紧张害怕而声音打颤:“……我并未说唐瑾考试作弊,而是说他诗作的不好。学生用词不当,还请陛下宽恕。”
    昭德帝不语,平静着一张脸,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过了几秒,昭德帝开口了:“唐瑾。”
    唐瑾连忙出列跪下:“臣在。”刚才他就在想,事情牵扯到他,皇帝又扯出了作弊这样大的事情,他要不要出列跪下,可是他又没犯什么事,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是怎样的性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现在好了,剑落下来了。
    应了下后,却是没有听到昭德帝再有什么话,唐瑾想抬关看昭德帝什么神色,却知道这样不合适,估摸着应该是等自己解释,就简单的总结:“陛下小驾未到之前,熊进士想要跟臣斗诗,臣未应允。”
    他并没有讲一些自己主观的猜测,只解释了熊易为什么会有这一出。
    说完后,就静等昭德帝的反应。
    他心下担忧这件事处理不好,会给昭德帝留下坏印象,甚至出什么意外撸了他的出身官职。
    他记得明代有一个南北榜案,死了好多进士,具体事件过程已经记不清了,当时不知道在哪里看的视频节目,也只看了一会儿,那时对科举不感兴趣,只记得了朱元璋的嗜杀,所以到现在才有那么点印象。
    那件事以及生活的经验告诉他,任何一件小事和意外,都有可能造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成严重的后果。
    听了唐瑾的解释,熊易松了一口气,觉得唐瑾没有乱说话也算是有教养了,刚才那一刻他深怕唐瑾告黑状。
    昭德帝听了唐瑾未告状也未猜测,只是平述了事情,终于给了他几分眼色,淡问:“为何?”
    为何不比诗吗?
    众人都等着唐瑾怎么回答,看他是要说出来自己的诗做的不好,还是找其他的借口了。承认自己诗作的不好,虽然坦荡,到底不好,找借口,那就傻了。
    跟唐瑾认识的大都为他担心,不认识的大多都在看好戏。
    桓栋也在等着唐瑾的回答,他不认为唐瑾会直接承认,也不认为他会撒谎。
    唐瑾慎重的回答:“臣以为,才学可以治国,诗作并不能,是以没必要分出个高下来。”昭德帝是个实干型的人,这种回答应该是最好的。
    大家都有些意外,却觉得这话说的真是漂亮极了!
    这可比什么“我诗作的不好不想浪费时间跟他比”强太多了。
    “你……”熊易跪在唐瑾后边,听了后,气的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这话挑不出什么来,只能忍了。
    唐瑾等了两三秒,昭德帝没有回应。
    他寻思了一下,熊易刚那个态度可真像是他歪解了事实真相,不知道昭德帝会不会误会,还不如干脆说开了,倒显得坦诚。
    又道:“另外,知道闻喜宴在瀛洲玉雨园举办之后,臣就知道会有斗诗出现,且极大可能是以梨花为诗,只是臣一忙着写家书没有时间像别人一样提前准备好,二是臣年岁小所有时间精力都用来学习经书,并不精于诗作,就算提前作了也差强人意,真要比还不如即兴作诗,免得浪费时间。”
    众人听了后,有些没有提前作诗的,都很意外竟然可以这样,难怪唐瑾能考上状元,想的太深了。
    甚至有的想着是不是他能猜到试题考什么,都提前做好了,才能考的那样好。随后一想,这次在瀛洲玉雨园里办闻喜宴,猜到做什么诗的可能很在,考试却是不能,人家还是凭真本事考上的。
    昭德帝觉得唐瑾先前的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了。他也觉得,诗做的好,真也没有什么用,要治国,还得找有本事的人。而后边的话,也显得坦白。
    他只是点了点头,淡笑道:“好了,都坐下吧。”
    这一开口,大家都松了口气,华美的乐曲又响了起来,气氛转暖,唐瑾跪谢过昭德帝,坐了回去。
    熊易心下也大松了一口气,坐回去后,悄悄的用手摸了下额头,这才发现他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接下来的宴会里,熊易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深怕被人注意到了。
    等饮过果饮用过御宴,昭德帝离开,宴会结束,众人谈笑着离开,熊易才大松了一口气。
    唐瑾回了家后,第二麟就追问着他闻喜宴都有什么吃的,有多热闹,皇帝好不好相处,唐瑾大概几句讲了,解了第二麟的牵扯,就问他:“你课都复习好了?”
    第二麟立刻苦了脸,回去背书了。
    唐瑾并没有对第二麟说起熊易这件事,怕他担心,反而影响了考试。
    不过,他转头就对唐老爷子说了,有些担忧的道:“看着没什么事,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圣上心里怎么想的,我可猜不出来。”从上次殿试时昭德帝抓了一个考子时,唐瑾就知道昭德帝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果然,第二天不下午,向炜跑到他这里,告诉他,昭德帝撤了熊易进士出身。
    “谕书上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告诉你啊。”向炜咳了一声,要正式的学起来。
    第115章 大家快来订阅n_n
    不知道结果,刚开始唐瑾只听到“谕书”两个字,就知道熊易的进士可能保不住了。
    皇帝下达的文书有制、诏、诰、敕、谕、旨,等多种,都各有意义,凡是有大的典礼,要宣示百官时,用的是制辞,就像是金榜上的用的是“制曰”。
    而大的政事,要布告百官臣民的,有时用“制”有时用“诏”,这是同桓栋聊天时才分的清的。
    谕的意思就是“告诉,使人知道”的意思,一般都是以上对下,而皇帝下达的文书里,“特降为谕”。
    果然。
    他听向炜捏着强调学着:
    “科举为国家抡才大典,旨在为国家选拔出有用的人才,熊易此人心浮气躁,不知自醒,才学心性不足以匹配进士,理应沉淀心思,用心学习,熟读经义后再重新科考。”
    严肃正经的将这话讲完,向炜立刻笑开了,挥着手道:“上午的时候我也是无聊才去参加文会,刚好遇到了熊易,你是没看到啊,熊易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后脸都白透了,惨白惨白的那种白,要不是身边人扶着,他都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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