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幻目吗,快快快,把这些黑色的空洞赶紧修补一下,快呀!!!仿佛下一的瞬间,他就要错手扭断戚九的脖子了。
    戚九被他死死扣在五指间,纵而喘不上气息,依旧不卑不亢道,轲摩鳩得我一颗召生幻目,具备了人的五感六知,可是他死前做出了毁印的手势,足见你杀他的时候,正对召生幻目垂涎已久。
    而现在,我仅有的龙睛幻目,是不是也很招引着你的小心思呢!
    东佛俊脸一绷,扯开戚九的身躯,侧头探向他手中的木杖。
    木杖首盘踞的龙睛幻目,正在片片瓦解。
    戚九防他一手,偷偷早在暗处捻了毁印的心诀。
    你心思歹毒,辣手无情,放你出去一定为祸人间,你就陪我一起永生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地吧!戚九的言辞,犹胜来自地府的诅咒。
    整个幻彧壁天塌地陷,片片块块座座不停地崩裂,黑暗饥.渴地蚕食着仅剩的一点点光明,三千幻印因为幻目的瓦解,如同失去引力的散星,徐徐从蒸发如烟的橙霜河中离去。
    一切都在毁灭。
    毁灭如不曾开始。
    该死!该死!我捏死你这个小兔崽子!东佛的手指不停地收缩,再收缩。
    直到戚九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而他,正在赤手空拳地杀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与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等死的是你,我绝不会陪你沉入黑暗的!绝不!!东佛松手,残忍地将气息奄奄的人摔在坚硬的地面。
    刚才他有多么想得到他,此刻就百倍千倍万倍的希望他去死!
    东佛低头去抢残余的龙睛幻目,单手一抓,整颗幻目如团簇的流萤,各自飞散开去。
    在渐渐逼近的黑渊里,化作点点狭隘的光星。
    戚九粗喘着残余的气息,突然大笑道,我手中木杖是谁,看来你根本无从知晓。
    闭嘴,小崽子!东佛狠狠踢了他的腹处几脚,直踢得戚九从口中淌出几口浓血,溅染了龙竹焺的虎皮上。
    三颗幻目尽毁。
    ,
    戚九就是个废物而已。
    然而戚九愈发笑得猖獗,仿佛无痛的人偶,大肆笑道,轲摩鳩虽死,然而他至死未曾暴露过一个秘密,他送我一个天大的礼物,就是等着今日治你!
    说着,从他口内缓缓吐出一阵低沉的法咒。
    东佛本是纳闷,仅剩的单臂骤时被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扯在地上,不停地碾压着东佛的肩臂。
    是邪达娜环!
    囚徒之环!
    戚九道,你我都是幻彧中的囚徒,谁也不能离开一步!
    东佛如何也想不到,仅仅剩余的这一枚手环,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威力,想来冷汗如瀑,声嘶力竭道,轲摩鳩,你这该死的王八蛋!鸠罗纳夜,你这该死的兔崽子!我跟你们没完没了!
    仅剩的邪达娜手环威力激增,光明赤艳的烨摩罗字符在黑色的镯面间高速旋转。
    戚九不停口。
    囚徒之环的极烈折磨,便不断施加在东佛的手臂间,眨眼手环下皮烂肉绽,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东佛狠狠趴在地上,表情如同坠入地狱,他曾遭受过各式各样的折磨,却不如此刻深刻。
    放,放开我!!!
    东佛的吼叫一如垂死挣扎的虎豹,骨子里迸发出皇族祖辈特有的不拔且残忍地精神,一口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肩侧,使劲将仅剩的一条手臂血淋淋地扯断开来。
    反正就是再失去一条胳膊而已。
    东佛从血花四溅中站立起来,大地撼摇,不断地有新的裂痕从天地间钻出。
    而东佛则是地裂天痕中最阴怨地一支毒草,劲风瀑雨难将其摧毁,烈焰寒冰难将其堙灭,任他肆意散发出蚀骨的毒液。
    戚九失去了全部幻力,形同废人,他只得单手弹开簪刀,光可鉴人的蝶翼蓦然滑向敌人的心窝。
    他的刀路广阔,刀法精湛,完全是凌驾于东佛之上,东佛完全比不得戚九的敏捷身手,因为他的长发与银壶都折损了,也是一个废人。
    两个废人脱离了幻力的助威,各自凭着体力与智力,极快地在层层碎裂的幻彧内,厮杀个天翻地覆。
    戚九的刀,挽得又刚且急,紧贴着东佛的心肺腹背腿几处猛刺,直削得对方的华贵劲装,衍作片片布蝶四处纷飞,或是直接削去些许血肉,须臾捅作一个血人出来。
    你也真是够了!鸠罗纳夜!东佛像根人柱一般,来回错闪躲移,直到头际一半的天地化作了虚无,黑暗如倾吞的潮流翻卷而来。
    你步步紧逼,步步无情,这片死去的幻彧,留给你自己慢慢泯灭吧!
    说着,他周身的真力一震,把挂在身上的破衣服整个整碎了,戚九的蝶骨翼刀,在他洁白柔软的肌肤上共划出三十二道血痕。
    三十二刀血痕,不停地蠕缩,化出三十二张血盆大口来。
    东佛邪恶笑道,我真正的肉身本来也不在你的幻彧之中,谢谢你让我怨恨你,这无休无止的怨毒,赐给我一套珍贵的皮囊。
    现在,我的皮囊恶了,要吃人来补一补了!
    戚九以为他要吃掉自己,举刀自保。
    哪知三十二张嘴巴不停地流淌着黏人的涎水,一口一口撕咬着他披在身上的龙竹焺的虎皮,连皮带毛囫囵吞去。
    东佛的皮肤开始变得光滑,像新生婴儿一般娇软,须臾长出一道道威风凛凛的虎斑。
    而他光秃秃的双肩蓦地伸出一双翅膀,翅膀间上千个活突突的眼珠子不停地反转,或是黑洞洞得仿佛骷髅。
    瞳孔之翅!
    箫玉郎的阴阳双翅,怎么在你这里不是萧家人,而是你杀死了他!
    准确的说是皇姐操纵柳白骨杀死了他!东佛一身虎纹,双翅振拍,一种阴邪得意在他脸上蔓延,这双翅膀的滋味十分不错。
    东佛皮肤上的每张嘴巴都跳出一根长舌来反复舔舐,其实我最想吃彣苏苏的那条鲛人尾巴,觊觎很久了,只可惜她宁可毁了也不给我的皮肤尝尝新鲜。
    戚九胃里不断翻江倒海,简直要呕吐出来。
    东佛仿佛刻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解释着,自从发现我自己形成的皮肤能进餐后,皇姐就指引着我到处去猎食这些异常的人。
    箫玉郎,龙竹焺,彣苏苏他们各个都怀有极烈的恨意或怨气,尤其他们这些半身为兽的幻人,兽身部分贮存着极其强烈的筑幻法力。
    我与皇姐推测是因为所待的幻彧壁不够严谨,所以你的幻目自行修复时,感染了一些自身有疾的家伙。
    原本想着把轲摩鳩骗到手,然后吃了他掌心的幻目,如此一来,就可以轻松穿透幻彧壁,重获自由。
    奈何轲摩鳩就是个变态,他只是以欺辱我为乐,我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现在你的幻目全消,而我通体皆是幻物,逃出这层幻彧壁,应该还是可以的。说着,东佛拍打着瞳孔之翅,一振而飞。
    无数碎裂的天空与土壤,在半空中纷纷让道,东佛像最终的胜利者一般,姿态高昂地飞了起来。
    戚九被他所言的真像震惊无余,可他看见东佛准备逃逸时,第一反应是,不准!
    不准!
    绝不能放他离开!
    如此心机歹毒之人,若是活着出去,自此人间险恶。
    然而他的幻力全部废了啊!
    戚九旋即双目充血,一语爆呵道,这是替箫玉郎还你的!
    蝶骨翼刀翩翩而兴,像月华下的一道光影,泠泠的杀光在流梭一般迅疾的刀面间洄转,一刀斩向东佛的侧翼。
    刀光血影,直削掉东佛的几片飞羽,数颗眼珠。
    东佛哈哈狂笑,他身上的每一张血盆大口都发出刺耳又嘲讽的笑音。
    他故意摆动着恐怖的瞳孔之翅,蔑视地朝戚九道了声,永别。而后嚣张地滑入黑暗之境。
    戚九大叫该死,千钧一发之际,戚九想起自己对抗梭蛇时,他的蝶骨翼刀似是能变得巨大无比,不管死活,不论结果,戚九抬手招回飞出的薄刀。
    再掷出刀去,恰如沧浪逐月,
    戚九心有坚定,那薄刀果然灵犀一点,倏而变成巨大的银蝶,笔直砍向东佛的身躯。
    东佛登时慌促无比,奋力振翅,企图利用强劲的风力带着自己逃离夺命危险。
    翅尖旋起的风潮烈如罡风,嗤嗤叠叠,恍如黄云登山,风色聚动,载着东佛扶摇直上,轻轻松松便趋避开去。
    巨大的刀锋落空之后,以同样张狂的速度奔回戚九的面前,回旋一圈的银蝶更猛更迅更急,俨然欲把戚九自头际削成两半。
    逃跑,或是送死。
    戚九冥冥中选择了后者,他已经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亲人
    失去了上官伊吹。
    一个死去又穷困潦倒的人,又如何会害怕再死一次!
    戚九旋即凝神屏息,以高昂的姿态撑起右掌。
    我,烨摩罗的气宗大禅于此召唤,但凡有一丝幻力的存在,皆为我所命令。
    我们共生共荣,同死同损!
    煞气腾腾的刀风吹向戚九坚毅的脸庞,吹歪了他肩头的披裟,扯散了他卷曲的长发,却吹不倒他挺拔的身姿。
    他那透着血窟窿的掌心仿佛看穿了黑暗的模糊,洇透出一丝丝微乎其微的金光。
    黑夜中迷失方向的航船,嗅探到了玉衡星存在于阴云底的气息般。
    离散的三千幻印在黑暗深处骤放光芒,胜如每一位信徒重新燃起希望的灯火,拨去厚重的雾霾,终见光明落地,膜拜人间第一缕曙光。
    戚九掌心幻力激增,俨然要把一切假恶丑都冲散。
    精光在戚九的身周爆炸,直冲九霄。
    光芒的滚滚浪潮,胜于一切毁灭的存在,吞没去是绝望与忧伤,连崩坏的幻彧亦停驻了脚步,等候幻神的发落。
    东佛不知道如何,戚九隐约是听见他悲惨的哀嚎。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那单薄身躯处于光源深处,被包裹得仿佛凤凰坠落火影之中。
    戚九以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傲气,引爆了他漫长又曲折人生中最辉煌夺目的华章。
    而后,光斑慢慢褪色。
    仿佛曲终人散。
    戚九瘸着腿,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
    木杖稳妥地摆在盘卧的腿上,他哪里都不会再去,轲摩鳩会陪着他,他不孤独。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妙月轻转梧桐影,君卿何日云下逢。
    他看着最后一个幻彧在自己的面前,不断地,继续地,极快地,崩坏。
    每一颗离尘都像他生命中匆匆而掠的过客,进入茫茫不见深浅的世界。
    世间唯一物。
    只剩他,仅剩他。
    在孤独中,一个人要像一座城池。
    戚九陡然难过异常。
    因为,他把他最深爱的那个人赶走了。
    他的城池枯了。
    一枚幻印无声悄然地飘在了他的手边,戚九摸摸它,对它温柔说,你也走吧,走吧,去更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身边去吧
    那枚幻印默默离去,像是依依惜别。
    戚九的眼睛不断模糊不清,他的感知明显觉察,身下的土壤在分解,在下坠,在消散。
    他已经决定跟着幻彧壁的碎片一起投身永灭的黑暗。
    可是,那枚离开的幻印又回来了。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乃至全部幻印,闪闪烁烁。
    戚九茕茕孤孑的身影,旋即被无数明晃晃的幻印包围起来。
    它们他们
    他们在乌木苏沙漠里一直紧紧追随着他,呵护着他,他是他们的大禅,是神祇,是启明星。
    它们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的神!
    那就一起坠落吧。
    身底的土石最终发出一声声裂响,戚九仰头跟着碎裂的断壁,倒入黑暗。
    三千幻印如星陨的尾巴,随着他们的大禅,点亮了一簇又一簇深渊之境。
    戚九的身躯不断地下坠,下坠无穷无尽。
    越深越黑处,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躯被幻印渲染外,似乎从某处生出一种更为强大的光。
    戚九探手一摸,从隐藏在华服里的皮囊间,掏出一枚精光大振的琉璃彩.金免罪符牌。
    上面雕刻着免死二字。
    戚九抿唇由心一笑。
    他竟没有被抛弃,从没有。
    彣苏苏说,星畔海
    戚九举着琉璃彩.金牌,怀中搂着木杖,对一众幻印唤道,那就让我们沉入星畔海吧!
    第162章 草木无度
    伊吹
    伊吹
    上官伊吹
    悠远的声音来自梦幻之外, 而又来自真实之前。
    上官伊吹毁容的脸庞, 痛得浑身皱缩在一起, 他冥冥中像被人从什么东西里生硬地拖拽出来,狂风碾压过四肢百骸,导致他的旧伤再次抽搐, 不断地涌出新血来。
    嘶嘶倒抽凉气, 上官伊吹紧阖的眸子微微扇动,终于打开了一条细缝。
    天空阴沉沉地压人, 灰黄不清的沙粒像袭击人群的黄蜂,嗡嗡呼啸着在他的眼帘内肆虐。
    风终于停了!
    幻彧壁终破!
    有人在严肃地禀告着什么重大讯息,而后如叫嚣的狂潮一般,纷纷扬扬地涌出数不清的呐喊声。
    女帝陛下神威!
    女帝陛下英明!
    女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上官伊吹蓦地回忆起什么,他已经从幻彧中脱离出来,此刻他应该是返回了现实之中。
    接下来的一幕, 令他昏迷的精神逐渐开始复苏。
    一群禁鹜卫手提斩人长刀,从左右包剿而来, 上官伊吹以为这些人欲来杀死自己,哪知他们湍步靠近后,不约而同地将长刀指向他首后看不清的地方, 其中两个拽着他双足, 像拖尸体一般扯着他往远处滑行。
    上官伊吹明显感觉背后是颗粒状的触感, 既烫且麻, 应该是沙地。
    且听禁鹜卫的下手对他们的队长道, 确认是上官伊吹,已经成功与气宗大禅分离。
    队长道,需留活口,现在拖回去向女帝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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