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清楚她无法改变刘彻的计划,也无意拒绝刘彻将给与他们的孩子更好的未来。
    但是被自己良心折磨下,她还是来到了阿娇的寝宫,将真相向阿娇吐露。
    阿娇听完她的讲述,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会蠢到真以为是楚服熬不住刑才陷害我?”
    她的声音越发锋利,话中矛头却已指向了另外一人:“我一早就清楚是刘彻要害我!我就长在这深宫中,什么样的阴谋手段我没有见过!别忘了,刘彻从前也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追着喊姐姐的稚儿!”
    阿娇怨毒的情绪惊住了卫子夫,从前卫子夫只当阿娇是头脑简单才用最直接的方式害人。
    然而现在见阿娇清醒,她才恍惚明白无论阿娇只不过是习惯了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并非她完全不懂阴谋诡计。
    阿娇见自己不过一番话就将卫子夫骇住,眼中恶意更加浓厚。
    她确实曾经天真过,以为将刘彻身边的女子都驱走,自己的丈夫就会爱自己。
    可刘彻的薄情早就让她抛弃了妄想,之后的所有作为也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让自己过得舒坦。
    那自然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刘彻愿意如何看她便如何看她——反正她也不在意他的看法了,何必再费心思想着瞒。
    她如今会走到满盘皆输的地步,也不过就是因为她失去了曾经最大的倚仗。
    没了太皇太后的呵护,她本就注定会走上这条路。
    但是老太太年寿不久,根本就是无法扭转的。
    在已知这一点的情况下,阿娇做出了与母亲馆陶公主截然不同的选择。
    母亲选择沉寂淡化被遗忘也就不会被针对报复,她不一样,她存在一日就是要让刘彻恶心一日,直到已不能存在于这宫里。
    此刻见卫子夫巴巴地冒充宫女大早上来告知自己所谓的秘辛,阿娇只觉得好笑:“果然,你们这些围拢在刘彻身边的女人也就只有脸能看一看,实际都是一顶一的蠢货,你以为刘彻想要立你做皇后就是真的爱你?他不过是看你是最好摆布的木头偶人!”
    卫子夫的唇颤抖着没有立刻接上话,但是在阿娇已抒发完感慨预备驱走她时,却听见这向来温驯的女子道:“我知道陛下不是真的爱我。”
    她抬起眼,先前的恍惚忐忑都归于沉寂,用陈述的语气道:“我入宫后本也不敢抱着让陛下爱我的心思,不过是想着尽力为自己,为家人争点什么。”
    平阳府上初被刘彻选中时她怀着的少女痴妄,已被宫中一年冷遇消磨成无,之后所念便是尽力讨刘彻的欢喜,做一个能让刘彻稍加青眼的亲密者。
    “皇后娘娘说得没错,我是奴籍出身,远比不上您血统高贵。祖辈为奴,我与其他兄弟姐妹便尽是奴籍。即便我的弟弟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若是无法出头,也顶多会被主人家称赞一声养马养得不错。”
    她平静地说道:“当平阳公主与我们这些歌姬说起,我们有机会被陛下看上时,我终于看到了出路。因此我每日几乎不眠不休地练习歌舞,节食控制体型,终于被陛下看上。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我努力的结果。”
    卫子夫扯了扯嘴角,自讽道:“当然,后天再艰辛的努力也是比不上您先天就拥有的优势,所以我进宫后也差点老死宫中,您却是不付出什么就从公主之女直接升作皇后。”
    “你以为我乐意当这个皇后?”阿娇不甘心被卫子夫的气势压迫:“这根本就不是我从前想要的未来!”
    “皇后娘娘。”卫子夫与阿娇之间只隔了几米远,却如同搁着一条鸿沟:“您出身尊贵,自然也就需担上这尊贵出身的责任,这是很公平的道理,您抱怨也是没有用的。”
    卫子夫又退开了几步,先前的忐忑似也完全消失。
    她心中的话差不多都与阿娇道尽,倒是让她心上没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了。
    “您不知晓我多羡慕您能够如此肆意,但是我不能够,我的现在是我好不容易才拼出来的。即便在您看来我只是被陛下随意摆布着,但能够被这样对待,我就已需要感恩陛下了。”
    如果她依然为奴,弟弟卫青也无法获得机会成为现在的关内侯,每日需忧虑就是会不会遭了主人家的打骂苛待。
    甚至连性命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退至了门边,重戴上了兜帽:“感激您听我说完,我的孩子们该醒了,我也该回去了。”
    卫子夫推门离开,皇后宫室的门在她背后合上,也将阿娇接下来的话语关在了她的背后。
    她急急往自己的寝宫行,直到身体有些撑不住必须停一停歇一歇,这才靠着宫墙略站了一会儿。
    宫中植柳,如今正飘絮,卫子夫伸出手去虚虚握住一团,似抓住自己曾经飘零不可知的命运。
    然后她松开手,任柳絮继续随风飞舞不知往何处去,重又抬步往自己的寝宫行去。
    第91章 受寒   不许讳疾忌医
    卫子夫到底还是受了凉, 又是接连几日失眠的情况下,回去不久就病倒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出宫外。
    虽然听消息说只是体虚引发的一点发热,但是她身子本来就没完全恢复, 一点点的病症都可能留下后遗症。
    “舅舅很担心小姨, 但是他现在几乎日日都要在军营中值守看着,让骑兵们熟悉新马具的使用根本走不开。”
    霍去病苦恼地向曹盈道:“我又是主动向陛下说了希望出宫的, 再借探病的事回宫似乎不大好。”
    “确实,这些日子, 宫里因着皇后的事都是酷吏在行走调查。你年岁不大,到底也是男子, 还是不要掺和进麻烦中。”
    曹盈声音和缓地宽慰霍去病道:“我每日闲着无事,却总未去宫中行走,也是时候往宫中一趟了。刚好带些补品替你们去宫里看看卫娘娘, 不打紧的。”
    霍去病勾起唇,摸了摸曹盈的小脑袋:“本也就是想着劳你走一趟的, 我可不与你客气。”
    两人的关系再道什么辛苦就显得生分了。
    霍去病自然地伸出手, 将曹盈滑落到颊边的一缕发拨至了她的耳后。
    收回手时,他的手触及到了她软嫩透着些凉意的脸颊,心跳不正常地漏了一拍。
    一种陌生的情愫忽地涌上心头,让他生出了些慌乱不又知怎么回事, 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怎么了?”曹盈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嚯地站起, 眼神也不知落在了什么空处,甚至脸上飞了些红色,关切道:“你莫不是也是受凉病着了?”
    “没有。”霍去病怕她生出不必要的担心, 也不太好意思将方才自己不知何因的慌乱讲出来,便只道:“我日日训练着,哪能病了。”
    “身体康健也不代表就真的百病不侵了。”
    曹盈不认同地凝视着他, 观出他神色透出的紧张,以为他是硬扛着,劝道:“现在的天气是容易受寒,你如果真的身体哪儿觉着不适了就说出来,赶紧寻医师看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她说到这里忽地又想起了自己前世梦中见他最后的场景便是他拒绝医师诊治,立时也是一窒,声音不如先前软和:“可不许养出什么讳疾忌医的坏习惯!”
    为了证明自己的认真,她同是下了塌走到了霍去病跟前,捏住了他的衣袖:“这件事你一定需得答应我。”
    “好。”霍去病已将先前的心悸感压下了,虽然不晓得曹盈突然这么执着让自己许诺是因为什么,不过他向来都愿意听她的话。
    不过他还是为自己辩解道:“但我这次是真没病,真的,盈盈你信我,就不用劳烦大夫来看了。”
    曹盈便抿起水色的唇,只静静看着他。
    “好好好,去唤大夫给我看看。”霍去病见那双澄澈棕瞳中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眸光流转间透露出她的关切,根本就招架不住,只得做出投降状:“看一看也好让你放心。”
    “这才对嘛。”曹盈这才弯了弯眼重牵了霍去病的手坐在榻上,嘱咐侍女去请周先生来为霍去病瞧瞧。
    霍去病自然是不可能受凉了的,周先生甚至说他气血盛看着倒有些上火。
    问了他日常饮食大多是荤食无素后,周先生就嘱咐他多进些瓜果消火,尤其是苦瓜,最适合清凉降火了。
    霍去病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每日运动量大,自然是该多吃肉才有力气训练,军营中人人都是这样。
    偏周先生也没说要禁他的荤食,只是说他补充些素的。
    可他向来就吃不得苦,让他去吃苦瓜可不是故意败他的胃口?
    周先生也没有要多规劝他的意思,只是将建议给了出来就悠哉悠哉走了,根本连让他辩解的机会都不留。
    “盈盈。”霍去病头疼地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苦味的,换一种瓜果也好。”
    “你方才才答应我不讳疾忌医,怎的又不听大夫的话了?”
    曹盈却不听他的请求,坚持道:“大不了我日日到你饮食的点,就去给你送甜点去中和苦味。医嘱是必须要遵的!”
    让她每天都来往军营与平阳侯府,岂不是要将她累倒下?
    霍去病连忙拒了她的提议,保证道:“也只是不喜欢而已,我答应你的话肯定会做到的。我今日回去后就去嘱咐让军营中多一道苦瓜菜式,日日吃荤确实不好。”
    他心中暗暗想着,至少也得让李敢与自己一起吃苦瓜才行,总不能只他自己一人受这苦楚。
    曹盈这才重新露出微笑,留霍去病用午膳时还特意让厨房制了三道以苦瓜为主材的菜式,想着先让霍去病试试哪一道比较合他胃口。
    实际上哪一道都不合霍去病的口味。
    但是看着曹盈面不改色地小口嚼着苦瓜,霍去病还是用强大的自制力也吃了一小盘,吃到后来竟还觉出了几分苦瓜的甘甜。
    发现自己能与苦瓜和解,霍去病果断挑了自己方才入口最苦的一道菜式要了菜谱,预备明天就让摆上军营的餐桌迫李敢同甘共苦。
    至于次日李敢训练一整个上午,饿得前胸贴后背,上了餐桌直接夹了一大筷子苦瓜塞入口中,绿了脸几乎吐出来的事,就是后话了。
    午膳后,曹盈送别了霍去病,就乘马车入宫中了。
    卫子夫宫室内的窗都被侍女关上了,许是怕冷风再涌入室内再叫卫子夫受了凉。
    但是曹盈病久了对养病颇有经验,知晓越是病着就越需要通风换气。
    因此她未急着去看卫子夫的状况,而是将两边的窗各自都敞开了一道缝隙,将窗架支好。
    确保大风进不来,又能让新鲜空气替换掉室内混沌的空气,她这才往内室走。
    卫子夫醒着,正靠枕坐卧着,温情地注视这趴伏在自己床边的女儿刘玥。
    刘玥因她这突然一病急得不行,坚持抱着枕头守在母亲的身边守了整整一夜。
    卫子夫本是发热昏迷着的,不知晓这件事,宫中其他人又都拦不下刘玥,便只能真的让她在卫子夫身边守了一夜。
    见状曹盈特意放轻了脚步,避免将沉沉睡着的刘玥惊醒。
    近乎无声地走到卫子夫身边,她用气音询问道:“卫娘娘,你可好些了。”
    卫子夫声音哑着张开口发出的也只是气音:“好许多了,约莫明天就能起身了”
    她自然清楚曹盈入宫看望也是代表弟弟和小外甥来的,歉意道:“劳你辛苦来看望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寒,让他们也不用担心。”
    “卫娘娘在室内待着怎么会受寒?”曹盈心中有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
    卫子夫宫中的侍女们经了卫子夫几次生产,难道能不知道她虚弱时最受不得冷风吗?
    “不怪她们。”卫子夫为侍女们说了句话,含糊其辞地道:“是我自己坚持出了趟门,染了风。”
    那就更奇怪了,以卫子夫的性子,如今后宫中正乱着,她合该避事躲着连人都不见,又怎么会主动出门?
    疑问在曹盈的脑子中转了几圈,不过见卫子夫一副不想叫旁人得知的模样,她到底没有深思下去。
    她温声劝道:“卫娘娘不为自己,也该为了玥妹妹他们珍重身子才好。”
    “我晓得的。”卫子夫重望向熟睡中的女儿,目光更加温情却也透露着坚定:“我这做母亲的,总该护着他们,为他们遮挡风雨。”
    见她神智清醒,面上只是有些不健康的潮红色,曹盈将担忧她的一颗心暂放下了。
    又关切了卫子夫几句,留下了补品,曹盈便没有再打搅卫子夫休息的意思,预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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