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人反驳他的话,这件事就决定了下来。
    无论前方是否有陷阱,那些粗蛮的部族就如离离原草,割过烧过,过不了多久又会再长出来,重又变成蓬勃的聚落,帕德拉对他们可能遭遇的损失毫不关心,和其他强兽军将领所想的差不多,他甚至觉得他们死多点更好。他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但拉塞尔达这样高贵的富饶之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刺激的效果极其明显,不到中午,那道曾经埋葬了帕德拉至少两百名强干斥候的低矮山峦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跨过这道屏障,之后就是一片广阔的草原,那个狐族部落实力默默无闻,除了大河那道天然的阻碍,撒谢尔再无依仗。
    能够穿越这片山地的道路有好几条,但能够容许大军通行的只有位于前方的一段。
    帕德拉看了看天色,前去搜查的斥候还未传回消息,他思忖片刻,对部下说:“继续前进。过了这里,我们再设大营!”
    大军于是继续向前,走在前方侧翼的兽人一边前进一边清理道旁的植被,为后方膨大粗实的军队主体打开空间,这条绵长而低矮的山脉起伏并不特别明显,一条历经长久岁月的实土大道一路延伸,穿过灌木林,在一个不明显的弯道后,转入一座开口极宽,谷底迅速收窄的山谷之中。要进入狐族部落的领地就必须穿过山谷后方的窄道,撒谢尔如果还想设立什么陷阱,到了这里,也就只有那段路程才会对帕德拉他们产生威胁了。
    大军渐次进入山谷。不算跟随在大军背后的粮草队伍,仆役群体和各部落带来的累赘构成的大车队,前方仆从军加上强兽军主力也接近三万,强兽军能够以少数的人数维持这支沿途增长的军队一路上的秩序,他们的实力并非只体现在战斗的凶猛残酷上。
    塔克拉和其他人一起伏在山石背后,头上戴着新鲜的伪装帽,安静地看着下方的兽人们如浑浊的泥流,缓慢地淌入这片宽大的山谷。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对手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座倒v型的山谷几乎完全穿透山脉,除了最后一段的狭道,一路上几乎全是坦途,山谷地势低平,砂石为主的土地上植被并不丰茂,藏不了多少人,巨大的开口对军队的撤退和展开非常有利,除非强兽军中的力量天赋者能够提前洞察一切,否则他们的将领只会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背后的狭道上。何况山谷的长度非常不够,不到两公里的长度,显然容纳不下敌人远不止三公里的行军队伍,这是一个很不容易做口袋的地形。
    兽人大军的前锋来到那个人为的关隘前的时候,兽人大军还有一半仍在谷外,发现正正拦在关口前那片无人看守的鹿砦,前方队伍中一名强兽军将领命人举起黑旗,让队伍暂时停下,然后派了一队轻骑和牛头族的百人队过去,骑士负责警戒,牛头人把那些路障搬开。
    这名豹族千夫长看着这两百人前去的身影,若只是为了给他们造成阻碍,这些明显是新伐的树木作为工事也太敷衍,如果这是一个陷阱,豹族千夫长看着鹿砦背后幽深曲折的林道,如果他们不走进去,这和提醒此地有异状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一个狼人,但这种令人不着头脑的设置完全不像兽人的想法……他想起撒谢尔和人类勾结之事,从旁边找了一名亲随,正要嘱咐他向后方的万夫长和统帅他们报告此事,下一刻发生的轰然巨响如同一柄重锤,将所有的语言都击成了粉末。
    豹族千夫长本能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最后炸开的一道血火之束,受惊的坐骑嘶叫着人立而起,豹族千夫长不由自主地拉紧缰绳,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四散的金属碎片此时直射而来,深深嵌入了他的眼球。这名千夫长摔下去时发出的嘶吼夹在一片混乱的惨呼和惊叫之中,只有两名亲随在这时候还有反应,滚到地上把他从马蹄之下拖了出来。
    站在鹿砦前的兽人如潮水般向后退却,连仍在地上呻吟的生还者也无人理会,在已经蒙上一层血土的鹿砦前方,在那阵恐怖的雷霆巨响之后,砂土的地面出现了近十个凹坑,在那附近,不要说活人,连一块完整的肉都见不到了。
    “天赋者,是力量天赋者!”
    惊恐的传言层层向后传递,兽人们敢跟任何强壮到可怕的对手搏斗,却不愿意直面一个掌握了雷霆之力的天赋者。队伍的前半段停了下来,后续部队同样听到了那道惊人的巨响,但纪律所在,包括了强兽军主力的这部分仍在跟进。
    帕德拉此时的脸色极其难看。
    雷与火……果然是罪恶的炼金术师!这完全能够解释为何那些人类和狼人一直拼命狙杀他的斥候,无论何方阵营中有这样一名天赋者,他的对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不惜任何代价去杀了他!帕德拉猛然转头。
    “玛尔!去请大萨满!”
    第238章 丧心病狂
    “斯卡·梦魇仍在蛰伏。他已收敛气息,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此时并不在附近。”
    “那必定是炼金产物造成的结果。”
    损伤的两支前探队伍并不算大事,居然为此折损了一名千夫长,并且对军队的士气造成很大影响这个结果才是帕德拉会在意的,帕德拉要坐镇中军,不能以身试险,年轻人想要获得他人的认可,也必须主动去冒一些险。他指定了玛尔和两名千夫长与萨满们同行,大萨满没有在此地感觉到任何力量天赋者的气息,但对能发出巨雷杀人的炼金产品,只有派人亲自去试探过,他们才能安心。
    天赋者之间的战斗终究有迹可循,但那名隐藏的炼金术师所走的道路,与萨满们所知的任何人类天赋者都不同。
    被一同带往前方关口的还有一批奴隶,他们是一路上见到了帝国威仪却不知臣服受教化的野蛮兽人,被挑选出来的都是死不悔改的凶徒,即使被铁链穿骨而过,每日忍饥挨饿,他们依旧一边被驱赶着前行一边大骂,让两名被押队的千夫长不胜其烦。
    玛尔·帕尔兰斯让他们停了下来,转头问在马上沉默不语的两名白衣萨满:“萨满大人,能否为我取下他们身上的锁链?”
    “帕尔兰斯千夫长,你想做什么?”与他同行的千夫长质问道。
    一名白衣萨满却点了点头,他没有下马,只是低声念起了咒语,然后伸手一指,抓在押队士兵手中的铁链突然抬头,随着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沉沉的锁链裹挟着血肉从那一长串奴隶肩背中一溜穿出,然后呛啷啷堆落在地。位于两边的强兽军士兵立时抽出举起围住了这些失去束缚的兽人,即使他们如今和残废也差不了多少。
    玛尔·帕尔兰斯用算得上欣赏的眼神看着这些只叫惨叫一声就将痛吟压在喉间,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的兽人,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他走进了圈中。
    “你们想要自由吗?”
    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看着他,玛尔·帕尔兰斯却笑了起来,“在前面,有一个人类的天赋者留下的炼金产品,我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个这样的东西,你们之中不管是谁,只要能拿到其中一个,将它安全带回来,我就会让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妻子儿女都自由。”
    有人往地上吐血沫。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去,结果反正都是死。只不过在你们死后,我会将你们的儿女和族人同样地带过来……兽神一定会让你们重聚的。”
    这次没有人朝他吐口水了。
    白衣萨满依旧默不作声,两名千夫长对视了一眼,无论这小子的地位怎么来的,能够几句话就让人去死,确实有厉害的地方。
    奴隶愿意配合后,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道刚刚吞噬过人命的关口前。看着远远避开的兽人士兵,越向前走越密集的血迹和挂在腿边叶稍上的碎肉,那些奴隶兽人也有了些迟疑,押队的兽人用刀锋和矛尖驱使着他们,而那名给他们承诺的狮族则是站在最前方,侧过身对他们说:“两百个人,当时死了五十四个,其余不同程度地受伤,这是我们第一次遭遇攻击的结果,你们这五十个人至少有一半的人能够活下来。那名天赋者并不在此地,那些东西肯定是有限的。”
    他的计算并不算错误,但如果死亡落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自己能躲过。
    奴隶们在原地站了片刻,其中一名矮小的兽人抬起头,看着他用嘶哑的声音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以我的父亲,和我的姓氏起誓。”玛尔·帕尔兰斯说。
    奴隶兽人们沉默了下去,在两名督队的千夫长快要不耐烦时,其中一名高大的兽人忽然狂吼了一声,迈开大步,不管不顾埋头朝前奔去,像是被他这一声激起了最后的血气和凶性,其余兽人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那些强兽军的贵族没有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但有几个兽人选择了地面明显遭受过冲击的方向。
    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玛尔·帕尔兰斯紧紧盯着这些逐渐接近关前的兽人。
    越是接近,这些兽人的步伐就越是放缓,不仅他们沉默,连玛尔这边也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些兽人迟疑地,左右张望着,在天空,山岭和和土地上搜寻。连被护卫在后的两名萨满也神色凝重,一名兽人又向前踏出了一步,他那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脚掌落地时,玛尔·帕尔兰斯的视线也扫到了那里,一道明亮的火光毫无预兆地从地下喷发了出来,震耳欲裂的巨响与此同时爆发,随着旁边间隔极短的同样几声剧烈爆炸,一名兽人的半截身躯被高高抛起,人体组织和钢铁混合而成的腥风血雨再度扑向远处的人群,玛尔·帕尔兰斯迅速地擎起了盾牌,同时侧过身体,在身旁兽人躲闪不及的痛呼声中,他先是看了一眼旁边毫发无伤,仍旧镇定的白衣萨满,才慢慢地从盾牌后露出头来,看着前方。
    比他说的情况还要差一些,此时还能在地上滚动的兽人不超过四十个,有人虽然还活着,却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是紧紧蜷缩在原地大叫,就是带着一身淋漓的血迹爬起来,转身就要往回走。玛尔·帕尔兰斯还没命令弓手将他们逼回去,又是两道血火之光和巨响。
    ……也许他还要从后面再调一批奴隶过来,玛尔·帕尔兰斯在嗡嗡的耳鸣声中想,然而在刺鼻的烟雾和尘土共同构成的迷障中,他看见有两名兽人从地上慢慢撑起了身体,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他们重新抬起脚步,摇摇摆摆,又确实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虽然为这两名兽人出人意料的勇气感到赞赏,但年轻的狮族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他看着他们的背影,等待着下一次血与火的爆发。
    但这一次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料。
    那两名兽人一直走到了鹿砦前,甚至已经摸到了那些树木的枝梢,他们朝两边看了看,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他们停下了动作。两名千夫长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白衣萨满也朝前走了几步,抬手施术,给那两名兽人身上加了两层防护的法术。
    那两名兽人转头看向这边,山风迎面吹来,玛尔·帕尔兰斯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清他们的喊话,只有用手势示意他们尽快动手。
    两名兽人向两边走了几步,弯下腰,从那些树梢下用双手搬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玛尔·帕尔兰斯只能看见那东西有两支非常纤细的立脚,主体是绿色的硕大方块。
    塔克拉看着山谷开阔的入口,那些装备齐全的强兽军只剩下压阵的数百人还在那道看不见的横线之外,已经不再前进,而一直跟在后面慢吞吞的大车车队也停了下来。而在山谷中部,以数座华丽的车帐为中心,兽人大军向山谷两侧缓缓展开,在这个高度上,塔克拉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们调兵遣将的动作。
    他们在警戒,同时为任何可能发生的战斗而准备。
    无论理论学习了多少,终归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东西,这是塔克拉第一次看到正式军队的规范动作,虽然中州其他地区的人类对兽人的军事水平评价不高——有些甚至还是时常被兽人部落劫掠的小国,塔克拉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边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长风吹过低矮的灌木和粗砺的山石,在伪装物簌簌的摇动声中,一个个黑洞洞的金属炮口慢慢抬了起来。
    两名兽人已经把那两个东西搬了出来,它们比同等的石块还要沉重得多,土绿色涂料的表面冰凉光洁,看起来手工极其精细,他们抱着这个又大又重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就把它们放到了地上,这个很可能是什么“炼金产品”的东西只有一面有方块形的图案,他们本能地将这一面朝向远处的萨满和兽人们。
    那一面的方块图案并不是图腾或者纹章,而是四个非常简单的文字——“此面向敌”。
    两名兽人转过身,沿着从它们上方角一样的位置延伸出去的细绳,发现了它的另一端所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然后他们捡起那条纤细柔软的绳子,非常自然地拉了一下。
    导线在那一瞬间产生的电流来到了楔形的发火具,雷管室中的雷酸汞顷刻被引发,猛烈的爆发传递到下方重达五公斤的浓缩炸药中,随即产生的巨大爆炸力将两个反步兵定向地雷中一千多枚钢珠连同数百块锐利的预制破片一同向前倾泻而出,形成宽数十米高近两米的金属弹幕,眨眼不到的时间就越过五十米的距离,扑到尚未反应过来的兽人队伍之中,木头蒙皮的盾牌在这种远远超越了时代的武器面前单薄如纸,携带极高射能的钢珠和破片接连穿透血肉之躯,被这场狂暴的金属风暴所覆盖的地方,所有站着的兽人成片倒下,如同随风偃伏的野草!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暴烈的巨响随着地面的震动一同传到了中军,正与一位年老萨满商谈的帕德拉猛地起身,连那位大萨满都面露惊讶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玛尔!”
    帕德拉快步走出了巨大的车舆。
    塔克拉扶着炮身半跪起身,装填手打开弹药箱,双手拿起一枚大头炮弹,塔克拉看了一眼手表。
    “射击预备——标尺4oo,向右o33,全队——”
    再无隐蔽的必要,高亢的命令声在山风中一层层传递,“——4o发齐射!”
    一排黑点从山谷左内侧的山头升起,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笼罩了整片天空,帕德拉和其他兽人一样震惊地抬起头,他还没捕捉到那个一头朝此处栽下的物体的形貌,爆炸就在离他不到三十步远的地方发生了,剧烈的冲击波将他扫得接连倒退,从后面跑来的亲随兽人扶住他,但随即猛烈跳动起来的地面让他们都倒了下去。
    四十枚迫击炮弹同时炸开的威力不仅横扫了范围内绝大多数的兽人,弹着点遍布中军指挥中枢所在位置,几乎是瞬间瘫痪了他们指挥和反应的能力。刚才不过受到几次雷霆震动惊吓的兽人终于遭遇了第一次真正的攻击,袭击的方式如此不合常理,而且杀伤惊人,炮火集中带来的巨大声响,四处飞射的金属碎片,随着冲击波扩散的硝烟和尘土,飞溅的血肉碎块带来的恐怖不仅令坐骑受惊发狂,连兽人们都惊惧得不知如何反应,他们开始混乱,而他们的敌人不会给他们多少接受现实的时间。
    周边的兽人将领和部落首领还未来得及弹压收拢队伍,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还未反应过来,又一轮啸叫从山上升起,这一次是来自他们的右后方。同样是四十发齐射,弹着点集中在山谷那个巨大的入口一线,在山谷主力和后续队伍间,这轮炮火用弹坑和残肢碎体制造了一条宽大的无人带。谷外数量庞大的车队在大军主体受袭时已经惊乱。
    间隔不到片刻,山谷中的第三和第四炮击阵地也开始了他们的射击。
    受限于材料和射手素质的炮击不能算非常精确,因为怕炮手生疏紧张打出误伤友军的瞎眼炮,标尺的范围已经被限死在一个范围内,只有凭着多点布置来确保整体覆盖,但如今只要是在山下的都是敌人,两三万人聚集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一发会是空落。
    几轮试射之后,在山谷两侧的射击点开始调整弹道,转为交替攻击,弹着点也由集中变得分散,一团又一团烟尘从山谷中升起,逐渐连成一片,阵型,武器和个人武力在这些可怕的武器面前毫无作用,没有任何战壕和工事掩护的兽人们在火焰的地狱中哀嚎挣扎,来自头顶的尖啸如女妖的厉嚎,地面震动弹跳,没有一个能够站稳的地方,他们已经看不见天空的颜色,吸进去的是火,吐出来的是血,炮火的死亡之犁来回移动,将他们犁成一个个颤抖的碎片,然后碾成碎末。
    兽人开始崩溃了,他们丢下坐骑,抛开武器四散奔逃,大多数人都记得入口的方向,在已经被炸得崎岖不平的战场上,他们踏着灼热的弹坑和黏腻的血肉,在永无休止般的炮火中拼命向外狂奔,许多人死在半路,但也有一些人冲过了那条人为的隔离带,朝正在慌乱后撤的车队奔去。
    当这些兽人们抢夺马匹,大声喝骂着让车队立即掉头逃离此地时,一阵箭雨忽然从旁射来,咻咻的破空声中,数十人应声而倒,引起一片惨叫,在狼足踏地特有的震动声中,一支骑在巨狼背上的精悍骑兵从山谷旁的稀林中冲了出来,厚实的队形和迅猛的速度迅速冲断了外逃的人流。
    第239章 可怕的胜利
    帕德拉大喊大叫,但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支离破碎,被看不见的敌人一面倒地屠杀,心痛如刀绞,却只能蜷缩在这个小小的防护圈中束手无策。可怕的轰击一个又一个地落到他们头上,每一下都在透明的护壁上冲击出巨大的波纹,十五位白袍萨满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屏障,保护这个小圈子里剩下的一百多条人命。剩下几位位阶较高的萨满走到屏障边缘,面对隐藏的敌人疯狂而强大的攻击,这里还活着的兽人大部分已经神魂无主,只有他们还能维持最基本的镇定,向外部已经被硝烟笼罩的战场观察和判断。
    这种防护无法完全隔断声音,他们这一系的萨满都在禁语一道上有过修行,用手语交流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交谈了好一会之后,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所有的萨满都在这里了。敌人发起攻击时,前往隘口的两名白袍萨满还未传回消息,大舆旁负责护卫的战斗萨满已经牺牲了数名,在大萨满当机立断撑起永固明宫这个强大的防护法术前,他们只收拢了附近的少数将领与部落首领,至少有二十多位战斗萨满和部落萨满仍旧在外,暴露在对手压倒性的残酷力量之下。此时在这个防护圈外,方圆至少三百步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站着的生物了,对这里的攻击不仅未有丝毫缓和,反而随着时间愈加集中,虽然常有误差,但这些毫不放松的密集轰炸完全体现了那些藏在山岭上的敌人要彻底毁灭他们的意志。
    八名萨满中的四人身上逐渐亮起了光芒,其余四人将同样发光的手掌按到他们身上,为他们加上尽可能的防护,身上覆盖了一层光铠的四位萨满分别走向四个方向,伸手按上障壁,整个人慢慢穿过了障壁。其中两人才走出去没两步,就有三枚炮弹在他们附近炸开,包裹他们全身的亮芒立刻晃动了一下,他们分开双腿,健壮的身躯稳稳地站在地上,肩背和腿上的肌肉贲张隆起,然后如猛兽般压低身体,曲起膝盖朝地面猛地一蹬,蹬起的砂石后射在障壁上劈啪作响,巨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朝四方射出,在战场本身的烟幕掩护下,这四名萨满向着山谷两侧急速奔去。
    墨拉维亚盘腿坐在草地上,头上同样带着绿草和枝叶编成的帽子,同样的东西在别人身上只是伪装,在他身上却如同精灵之冠,连那一身粗糙的灰色制服都对他的美貌丝毫无损。一个覆满了绿色网格的沙盘摆在他的面前,几个同样穿着军服的人在他身边,有人正在用望远镜向远处观察,有人正在低头做记录,一名褐发绿眸的女性以半蹲跪的姿势在他面前,一手搭在膝上,和他一起看着这个微缩的战场。
    “我觉得你们自己就能够做得很好。”墨拉维亚说。
    “没有您的帮助,我们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情报组的负责人抬起头,对他柔声说。
    “实际上……”墨拉维亚刚想说点什么就停住了,他伸出手,到沙盘上方,用手中的笔轻轻点了四个地方,情报组负责人凝神追逐着他的动作,一手抄起身旁的电话,目光一边随着墨拉维亚的指尖移动,一边用冷静的声音报数。
    “目标一,目前东十九,北三十,东偏北向四十五度左右移动;目标二,东九,南十七……”
    电话线直通向最近的联络点,这次战斗的总指挥塔克拉所在的第一炮击阵地。在隆隆的炮声中,塔克拉将电话夹在耳朵和肩上,一边眯着眼睛在山谷中巡视,在弥漫的硝烟,在被炮火破碎了理智,没头没脑四处奔突的兽人之间,不需要任何辅助手段,他锐利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特征明显的身影。
    塔克拉将电话放了回去,再度扬起了手。
    “表尺5oo,向左o2o,一组三炮急促射!”
    “表尺55o,向右o85,三组三炮急促射!”
    “表尺3oo,向右1oo,四组三炮急促射!”
    “表尺27o,向左o4o,二组三炮急促射!”
    钢铁尾翼的炮弹凌空划过数道凌厉的抛物线,朝着直线奔跑的兽人前进的方向一头扎了下去,轰隆隆的连串爆响中,三发炮弹集中在不到十平米的土地上炸开,几道与那名高大兽人同样向着山岭跑动的兽人身影瞬间就湮灭了,一道比火光暗淡得多的光芒一闪而过,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硝烟中踉跄着退出,只往后方袭击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折向旁侧,继续往山上跑去。
    “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耐操。”塔克拉赞叹道。
    “没打死吗,队长!”附近的炮手大声问道。
    “再来。”塔克拉摇了摇手。
    塔克拉所在的这片阵地集中了三分之一的优秀炮手,发起打击的四个小组在其中表现是最好的,去年就参加过对虎族部落的战斗,他们对炮弹落点的掌握不能说非常精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一枚迫击炮弹平均有六百克的装药量,加上铸铁破片的杀伤,没有一个兽人萨满能够避过这三枚炮弹重合后有效直径依旧超过二十米的威力范围,塔克拉出色到堪比高速摄像机的动态视力捕捉到了一部分炮弹的落点轨迹,有一枚甚至就在离一名萨满不到三米的地方爆炸,把那名萨满远远地掀飞了出去。
    但他们不仅全部活了下来,还能够继续跑,虽然速度已经受到了影响。
    他们不是在逃亡,而是目标明确地朝各个炮击阵地前进。
    电话的铃声差点淹没在炮火声中,塔克拉用两根手指掂起话筒贴到耳朵上,听到那头的女声说:“他们的防御下降了。”
    “废话。再打几次他们就完了。”塔克拉说,再次挂掉了电话,起身走到一门迫击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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