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傲在酒馆的嘈杂声里问:“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赫曼一边喝酒一边说:“差不多是从新玛希城建设期间开始的,到现在这种情况一直存在。”
    龙天傲说:“这种扭曲对你们是有利的。”
    “有利也有弊。”赫曼说,“旧思想是旧社会的粘合剂,不能要求人们马上就接受新制度带来的新思想和新文化,我们都需要过渡的过程。对旧世界的人们来说,这种试图将两种世界观拼合起来的理论能够帮助他们理解和接受改造的现实,但联盟不需要自欺欺人,所以我们必须控制它们的影响,以免喧宾夺主。尤其是,解放者没有信仰的自由,他们不能受到这种缝合怪的污染,他们必须是最为纯洁、和最为坚定的一群——”
    他说这一句话的表情,龙天傲即使回到联盟也不时想起。他知道赫曼并不是解放者,虽然他早已具备了申请资格,却似乎由于个人原因始终拒绝进入组织。工业联盟的包容性是它的显著特征之一,赫曼的出身完全不影响他在职业上的发展,甚至还成为他进入职业的契机。拒绝加入也并不意味着赫曼有何不满,实际上,也许是出于某种皈依者心态,曾是贵族子女的赫曼对联盟发展导致的阶层式微不仅毫无同情,反而是乐见其成。
    越是接触,龙天傲觉得工业联盟的人有意思。尤其是“解放者”更有意思。
    赫曼不是“解放者”,不是因为他不够资格,只要他愿意表现出对于联盟统一价值观的完全服从,得到这个身份简直轻而易举。但他只是因为始终不能与过去和解,就坚决拒绝了可能为他带来更多利益的向前一步。而工业联盟也并未因此对他区别对待,至少在龙天傲看来赫曼并没有错过什么重大机遇。
    在赫曼本人及他的解放者同伴身上折射出工业联盟“解放者”组织的奇异特性。不仅在他们囗中的“旧世界”中,即使在遗族受了联盟很大帮助建立起来的夏国中,都有不少人将“工业联盟”这个国家表现出来的种种有别常理之处解释为政教合一的特色,在这种理解之下,将“解放者”视为一种信徒组织也就理所当然了。
    虽然每个同解放者接触过的人都不会将他们等同于一般信徒。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信仰的目标与遵从的“教义”同一神教者天差地别,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区别是,解放者的精神世界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他们能够很自然地接受别人的意见和建议,从善如流地改善自己的工作方式。
    所以真正的奇迹是,他们既能做到这样的开放,却又能如赫曼等人一样纯粹。正是因为这个组织的存在,无论外界如何编排非议,对工业联盟历次战争的目的如何扭曲,联盟的每一次战争都如术师所言,是正义的、非掠夺的以及解放的。而在战争之外的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他们也做到了互惠互利,平等相待。
    工业联盟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深刻的感受不仅属于遗族,也将属于汇聚而来的诸国统治者们。
    那座庞然的幻想之城造成的莫大阴影迫使所有中洲世界的国家都行动起来,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的联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密切。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统治者认为他们能在第二次裂隙之战独善其身,他们急切地寻找盟友和一切可依靠的强大力量。于是在中洲的东方,主要是向着只剩半个的中央帝国和新崛起的联合王国,在西方,则是主要向着工业联盟,无数的王国及地区渴望以它们为中心,建立起可靠的攻守同盟。
    这是现实且正当的诉求,并得到了同样积极的回应。在新式交通工具的应用下,诸国的代表人物或通过乘船,或者大胆地乘坐飞艇,那座巨大浮空城方才结束它在中洲的旅行,越过远东海峡,就有一千多名各国王侯、教首或地区代表齐聚工业城中。虽然这个数字可能并不到中洲总的政权数目的三分之一,但已经足够令人震撼,就连联盟人自己也为联盟的影响力及号召力感到吃惊。然而细想之下这种局面又是合理的。
    哪怕不论其他,中洲西部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提供一个适宜的场所,如工业城这般容纳如此数目的各国王侯及宗教领袖共商要事而不显窘迫。除了舒适的居住条件,还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不论会场、交通、通讯,还是历史书籍、地区地图、契约法典,不仅供给纸币文墨,还在每个会场配备相应的翻译官和书记官,并有录音机和照相机等种种神奇之物,专人随时可根据他们的需要启用,如此等等。
    工业联盟将招待的工作做得如此体贴,就是为了让这些国家代表能够心无旁骛,裂隙重启在即,各国皆是唇亡齿寒,攻守同盟虽然已无疑确定以工业联盟为主,各邻国间也应当互为臂助。这份用心很少有人感受不到,然而工业联盟越是体贴用心,就越是另一些代表感到不安。
    工业联盟对他们了解得太多、太深了。
    工业联盟的资料同样在各个会场的书架上,任何人都可以取下阅读或者让人帮助自己解读,了解联盟现今的领土范围、人囗数量和生产水平,这份诚意无疑也是充足的。然而也许是太过充足了,在一些人身上也产生了与非同一般的效果。
    然后这些因人因国而异的反应通过那些利益交锋的会议表现了出来,就连在撰写报告的龙天傲都有所耳闻。
    第472章 自卫同盟
    作为早已确立了同工业联盟的盟友关系的夏国代表,龙天傲了解到的这些国家代表在会议中表现出来的顾虑,大致来说有几种:第一位令他们担忧的是不知道裂隙之战将从哪里开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两百年前的经验是否有用;其次是工业联盟能不能向他们保证一定能够控制那座正在穿越世界,依次点亮各降临坐标的浮空城,以及能否现在就分配上城名额;再次便是许多小国害怕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他们既缺乏武力,又人口不足,最多只能组织起一波防御,一旦防线被击破——也几乎是必然被击破,他们的贵族阶层及平民等将何去何从……如此等等。
    这些国家代表已经在来的路上和开会的过程看到了工业联盟的力量,对尊其为盟主已经没有疑义,但眼见耳闻的粗浅了解和只有数字的纸面资料,只够在目前让他们明白工业联盟是一个在形式及实质上异于“常识国家”的奇特国度,却还不能让他们十分确定工业联盟对诸国的态度以及能够给予盟友的援助,一些若隐若现的苗头和在代表群体中私下流传的传言也令人感到不安。
    其中最令人不安的传言是,据说工业联盟的统治阶层对“旧世界”有极大的敌意。倘若没有裂隙重启,就是他们要与世界为敌。
    这种猜测的源头是容易确定的,但联盟并没有刻意去寻找这个源头。
    在这些国家代表开会的间隙,联盟尽地主之谊,为他们安排了许多参观活动。实际上说起来有些失礼,在浮空城脱钩启航之前,中洲许多国家甚至不知道有工业联盟这样一个国家存在,哪怕是到了现在,在工业联盟听说中央帝国已经分裂的消息,也令许多国家的代表大惊失色。
    这种情况在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但是在如今裂隙随时将重启,人类整体都面临着战争危机的情况下,国与国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的信息就必然不能再如此闭塞了。而这个令人忧心的问题刚刚提出,就因为工业联盟向他们展示的有线和无线两种通讯网络得到了大部分的解决。
    各国代表惊喜交加,便向寻宝一样继续在工业联盟的生产体系中寻找其他困境的解决方式,他们看到煤铁联合体那犹如炼金一般的生产流程及超越了他们想象极限的钢铁产量,便明白同盟的武器铠甲等皆不是问题;看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水泥,便感到堡垒防线也可以不那么令人忧心;看看到广袤的农业生产基地及其中纵横的农业机械,对比他们在资料上看到的数字,除了震撼他们就难以说出其他的词句。
    显而易见,拥有这样的生产能力,工业联盟的统治者不仅有非凡的智慧、高超的手腕及深远的洞见,他们对战争的理解也必定是同常人不同的。所以并不奇怪为何联盟建立至今从无败绩,但战争的胜负并不完全取决于物资的多寡,为何联盟每一场战争的伤亡都微乎其微,只有真正见过了他们的战斗才能懂得。
    那些此前对工业联盟了解不够(或者说了解极其片面)国家也不必等到战争开始才能见识工业联盟的真正力量,作为这次意义重大的结盟会议的组织者,工业联盟将各国代表的日程安排得十分充实紧凑,自由讨论和组织参观的时间只有区区数日,然后就要进入会议的下一步流程,探讨结盟的形式、原则及具体章程了,而在这两个流程中间,有一日被特别空了出来作其他安排。
    在这一天里,工业联盟为各国代表安排了一场“演习”。
    演习是一个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非常新奇的概念,无论是敌是友,没有任何人能拒绝亲眼目的工业联盟在模拟实战中的表现。
    演习从早上开始。
    观众席设在军演场地外,是在阶梯式的铁架上搭了木板做成的几千个座位,一些国家代表对观景台竟如此简陋且不分尊卑感到有些不满,但听说这是一夜之间搭建而成的之后就闭嘴了。
    坐在观众席上看军演内场,见到的是一片宽阔的地形多样的场地,通过演习前施放在场地上空的各种水镜,人们可以看到在不同的地区以白线圈出的各种战术标的。无论观众的身份是王侯、教首还是随邑,每人都发了一本以图画为主的演习手册,并且组织者还在观众席上安排许多讲解员,随时为观众解答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后,演习开始了。
    正如此前许多人就已有所预感的,这场演习无论形式还是实质,都彻底颠覆了此前人们对战争的认识。首先是骑士这个职业从战场上消失了,虽然解说员说骑射仍是联盟士兵的基本技能,骑兽也仍是战争的重要资源,但那种全身披挂的真正的“骑士”已经确定被淘汰了。
    传统武器如长弓、长刀(剑)、连枷、锤、斧等,也几乎完全退出了战场,士兵们只携带匕首和新式武器,名为工兵的新兵种还会带上锋利的铲子,但更多的就没有了。并且他们的战争装束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仅令人震惊地抛弃了铠甲,身体的绝大部分都不穿着防具,只有头上戴着钢盔,并且士兵和军官穿着一种式样,一样布料的服装,除了缝在细微处的彩色绣章和口袋的数量,没有更多的装饰以彰显彼此间的区别。
    联盟人的这些修改不得不说是让人感到很是怪异,从生理到心理都很不舒服的,但这种不舒服在演习开始之后就被抛到了天边,因为联盟人不讲武德,一开场便是百炮齐发,从隐蔽在战场各处的炮位发出的轰隆炮响即使有讲解员的提前预警,还是有许多人被骇得惊跳大叫,跌出座位,下一刻炮弹落地,火光四射,大地震撼,更是吓得许多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待到炮击暂缓,红旗挥下,众多步兵跃出战壕,在漫长的战线上如潮水前进,才有一批人稍稍冷静下来,忍耐着耳鸣和晕眩询问讲解员此时场中各战术行动的意义。
    其实不必聆听联盟人的讲解,只是看开场那一轮如同要毁天灭地的轰击,便完全能够明白工业联盟的每一个对手为何都败得如此彻底。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既不论用什么手段,也不论用什么武器——实际上,任何一个国家只要有了这样的武器,战场的规则就理所当然应该由他们来制定。
    这些观看演习的代表不能不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国家站在工业联盟的对面会怎样,他们只能说这样的力量只能是为裂隙之战而生的,否则用在人类身上……未免过于残酷。
    尤其是在演习的中局,这些代表看到飞艇也作为对地面攻击的武器加入了战场,当它们从高空投下那些沉重的炮弹,这一下就不只是观众,而是整个观众台都从地上跳了起来,惊呼声中,白色的冲击波从整个演习场地横扫而过,水镜波荡破裂,不少贵族及法师身上的防护法术都被激发出来——距离如此遥远都有这样的威力,几乎要教人丧失对这场表演作出评价的勇气。
    即使如此,在八风不动的讲解员的帮助下,稍具军事常识的人们还是能够看得清晰,工业联盟的军队作战并不是单纯地在堆砌火力,他们在天空和大地的武器是成一统的,那就必然有一套完整的始于自己的战争理论。而这些观众中更有常识的人则想到,由于工业联盟实行的是无差别的全民教育,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士兵不仅是识字的,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军事教育。
    如今这些在演习场中奋勇前进的士兵只是士兵,如果他们带着这些武器走出工业联盟呢?
    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演习结束的次日,各国代表就在各分会场中一致达成决议,将中洲西部的各个国家及地区联合起来,推选工业联盟为中洲人类自卫联盟的首领,希望这个强大的国家能开放技术,向各国提供战争指导和援助,各国也愿意最大限度地表现诚意,只求能在魔族入侵之时争得一线生机。
    其实从政治的谋略来说,他们本不应表态得如此之快,也不太应当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然而首先是他们自来时起就日日听闻那座浮空城的行迹直播,一旦它的航行回到起点,所有坐标点亮,裂隙马上就要开启,这种紧迫是难以言喻的,会场里不仅有中洲世界的种种资料,还有工业联盟依据历史记录复原的裂隙生物图鉴,若是将那些令人背后发凉的形象同历史上的惨烈战争联系起来……其次是在此前的自由讨论中,那些有贵族子弟在工业联盟留学的国家一直在鼓动其他代表的情绪,而就算没有他们的煽动,绝大多数代表也懂得权衡利弊:工业联盟仅领土就占据了中洲西部的四分之一,更不必说其人口、资源以及综合实力,即便中央帝国没有分裂,工业联盟也早已是一个能与其巅峰时代分庭抗礼的强大帝国。
    演习不过是给早已倾斜的天平又加上一块沉重的砝码,他们其实没有其它选择。
    在这样的觉悟下,结盟会议迅速进入实质阶段:既然已经确定工业联盟为这个自卫联盟的盟主,那么,这个联盟应当遵守的是什么样的原则呢?盟主与盟友之间,盟友与盟友之间应当各自承担什么样的义务,享有什么样的权利呢?在第二次裂隙战争中,人类自卫联盟应当采用什么样的战略战术呢?
    或者说得更具体一些,工业联盟对这场战争和裂隙魔族究竟有多少了解,他们又会对盟友共享信息到什么程度,以及他们能给予诸国多少的援助——尤其是最后一条,是几乎所有国家代表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浮空城正在依次点亮大陆上的降临坐标,在工业联盟和联合王国能够通知到的国家和地区内,都传来了被“点亮”地点在浮空城经过后有异状发生的反馈,山峰在上升,沼泽在下沉并形似沸腾,沙丘大面积地凝固,森林出现了巨大的圆形枯萎带……所有异象都伴随着不同程度的地动。许多不幸位于坐标点上的地区的民众已经开始逃亡,在各国代表开会的时候,数十万的人类正在为远离“地狱的入口”而迁徙。
    工业联盟的高级干部终于坐到了诸国代表的对面。
    当他们自我介绍完毕,一些代表才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些尴尬地发现,这些权责来说皆属联盟重臣的面孔多少有些眼熟,在过去十日的会议中,他们或者以翻译官,或者以书记官,又或者以讲解员的身份出现,有时还会被代表当做普通的服务人员提出要求。而他们还不能说是对方隐瞒了身份,因为回想起来,另一部分的代表在讨论的时候总是会把这些翻译官和书记官围在中间,那种有别于平时的热烈气氛显然表明他们早已察觉。
    但这点小小的尴尬很快就被放下,这些联盟的高级干部已经非常清楚诸国的诉求,而他们的作风也一贯是坦率明快,对于诸国代表提出的问题,他们开门见山地说:第一,第二次裂隙战争一定会发生,包括工业联盟在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独自面对这场危机,人类必须联合一切力量方有希望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第二,这里所说的一切力量,不仅仅是指各国目前所有的军队,而是包括贵族、平民、奴隶甚至游民和流民在内的所有愿意为生存而战的人类,要做好全民战争的准备。
    第三,这不仅是一场全民战争,而且是一场全面战争,除了人力,各国的物力也要面对艰巨的考验。工业联盟将在人类自卫联盟成立之后向每一盟国提供最大限度的援助,与之相应地,每一盟员国家也必须保证对工业联盟使用其军事及经济的最大资源。
    人类自卫联盟必须建设在这样的共识基础上,才能是稳定的和有希望的。
    宣布以上原则之后,这些联盟代表便开始谈众人所关心的其他问题。他们说,根据目前已知的消息,裂隙彼方的世界将在此次战争中以前所未有的规模降临,而裂隙重启必然伴随着重大自然灾害,如今发生在各地的地动便是预兆。所以降临点附近的国家和地区必须马上转移人口,而其他暂时幸免的国家也要预备面临到基本农田在灾害和战争中损毁,粮食可能减产乃至于绝收的困境,加紧粮食和其他物资的储备。
    与此同时,必须马上就开始构筑围绕各降临点的长城防线。但所谓长城防线,并不是指在降临点外围一圈城墙或者人墙,而是要依据不同地区的不同地形地貌,建立起多层多段的以碉堡为要点的防御阵地,通过层层阻击的方式,用尽一切手段将敌人困锁在他降临点附近的区域内,不让他们突破防线,破坏后方的人类聚居地和生产地,并打通同其他降临点的异族交通线,联合起来反包围人类的抵抗力量。
    他们要进行的是一场持久的防御战,倘若防线维持得力,敌人就会如同缸中之火,无论火势如何猛烈,只要外壁不破,它便会在燃尽火质之后慢慢熄灭,或者对手投降,或者他们完全放弃这一个或这一批降临点。为此不仅需要大量受过训练的意志坚定的士兵,并且要求他们有足量的可靠的武器,和同样足量的坚固的工事。
    在长城防线所需的物资方面,工业联盟将通过空中和水上等运输渠道大量提供水泥和钢铁等物资,并配以一定数量的建筑工人,在军事方面,工业联盟将依情况向盟友分配军事演习中出现过的新式武器,并将不日于新玛希城、新纳加尔自治区、抚松港等地开放军事基地,对同盟各国愿意学习新型战争的军官进行从理论到实践的培训,更进一步,工业联盟还将以身作则,对包围在降临点外的一线阵地直接派遣成建制部队,担当人类保卫阵线的先锋。
    工业联盟既然作出了这样的承诺,诸国代表也不能提出更高的要求了。于是共同宣言的草案马上就被拟定出来,只剩下最后一步共同签字,并向全中洲公开发表的仪式。
    仪式举行之日必将永载史册,不过对当下的诸国代表来说,这一日最值得他们期待的,却不是同盟盟约的正式确立,而是那位联盟最高统治者“术师”在他们面前的首次正式露面。
    作为工业联盟的创造者,即使是信息闭塞到在此之前不知道联盟存在的国家的代表,结盟会议开始之后,也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了这位无冕之皇对联盟甚至于对人类的极端重要性。然而相比他所创下的基业,他本人实在是过于低调神秘,不仅作为联盟最广泛有效的宣传手段的报纸上从未刊登或正面描述过他的形象,在这座联盟核心的工业城里也见不到一幅他的画像和一尊他的塑像,倒是那些以平民为主角,宣扬劳动、学习和友爱的彩色挂画哪儿都是。虽说越是强大的天赋者越是性格怪癖,但“术师”在千国齐聚进行重大议事的时期依旧回避人群,反而越是令人们渴望一睹真容。
    “术师”必然是无比强大的,听说他是一名法眷者,所以他是黑发黑眸,如渊夜色恰应他深远无尽的智慧,他令许多国家如尘土般覆灭,又令废墟之上诞生种种奇迹,以千万计的人类因他创立的工业联盟而受益,桀骜的兽人都心甘情愿为之臣服,如今即将成立的人类自卫同盟又必将以他为尊,这样一个真正改造了世界并掌握了未来的人,他会是什么样的面貌呢?他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是高大还是矮小,是威严隆重,还是清癯矍铄?
    有关于此的种种猜测,在见到那位从众多气势及气质都十分出众的联盟代表中走出的黑发青年的一刻宣告终结。
    他比人们想象的要年轻得多,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术师走上演讲台,龙天傲感受着偌大的会场随之从嗡营纷扰一步步转为寂静,数千道目光汇聚于一点。
    术师站在演讲台前,放下稿子,稍稍停顿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会场,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每一个人的灵魂里。
    然后,他开始发言。
    “诸位尊敬的阁下,你们好。作为工业联盟最高委员会主席,首先请允许我谨代表联盟,对关心此前异象所预兆的灾难,为人类命运而聚集此地的致以崇高的敬意和由衷的感谢。正如我们已经见到的种种事实,正如我们从其他渠道得到的侧面认识,已经可以肯定,连通中洲世界与行将毁灭的对面世界的通道马上就要打开,来自彼方的智慧生命将通过遍布大陆的各降临点涌入这个世界,造成难以想象的危机。”
    礼堂里没有回音,即使位于最后排的人也能听清术师清澈的发音,他说:“参照历史的经验,这次无可避免的侵入将造成第二次裂隙战争的爆发,而比起第一次裂隙之战,这一次的战争将范围更广,卷入的人数更多,并且必然是极其地残酷。它将是对全体人类的前所未有的考验。”
    “即使战争仍未开始,任何人都不应有侥幸之心,没有一个国家和个人能在这场战争中独善其身。人类只有联合起来,以从未有过的方式结成从未有过的紧密联盟,彼此支持,互相帮助,宛如兄弟手足,因为——”
    台上的黑发青年抬起头来,随着他冷静的话语,光幕如瀑布从礼堂四面倾斜而下,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的宏伟画卷环绕着礼堂众人展开。
    过于深远的俯瞰图景令人头晕目眩,即使他们所处的会场是如此开阔,每个人都有位置可坐,诸与会者仍然感到自己如同身在空岛,脚下的地面飘摇不定,甚至要抓住身边之人才能稳住身体。
    术师说:“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第473章 在另一边
    当人类自卫同盟的成立已经进入最后环节时,在遥远的世界的另一边,浮空城已经驾临远东大陆。
    相比由于政权过于分散和封闭,因而在浮空城经过时表现得极度恐慌的中洲诸国,早已在亚斯塔罗斯麾下统一成一体的东方帝国的应对就镇定得多。浮空城的动向早已通过设在中洲的情报渠道及来自精灵王国的信使传达过来,因而在那遮天蔽日的凝实黑影在天边出现之前,各处城镇及城市的居民早已听从来自王都的命令躲入房屋。
    其实这种回避的行为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在这样的存在和这种存在所代表的力量面前,人类有表现出软弱的权利。不仅凡人如此,当那从未有过的黑暗笼罩下来,感受到比百座山岳还要沉重得多的质量正从自己的头顶缓慢通过,就算是天赋者也不能不为之颤抖。在无边的寂静黑暗中,在漫长的等待中,每一名东方帝国的国民都在向着灯火祈祷,祈祷他们无所不能的黑发君主此次也能破除黑暗,消灭祸患。
    作为万众所向,亚斯塔罗斯站在高山之巅的琼宇边缘,衣袍猎猎随风而动,他斜倚栏杆,远眺那片缓缓压来的金属巨舰。
    脚下的王都灯火通明,一片死寂,他看着远方,用几乎算得上是温柔的语气说:“确实多年未见了,‘远扬号’。”
    风起则云涌,浓云以圣宫为中心汇聚,彤云之下,布达佩斯从白色宫殿上一跃而下,雷鸣电光之中,蓝钢色羽毛的神骏巨鹰乘风而起,亚斯塔罗斯一挥衣袖,跳上它宽大的脊背,狂风如涛,一人一鸟迎风而行,枝杈牵连的细密闪电犹如雷鸟加长的尾羽,一路追随而去,在广阔天幕上划出一道曲折前进的光路,光路所指的终点,便是已经占据一半天空的空间飞船。
    一进入“远扬号”护卫舰的无形力场,风与闪电便立即消失无踪,雷鸟飞势也猛然一坠,但瞬间就被托升起来。它双翼平直地载着亚斯塔罗斯飞越这片铁色荒原,一段时间之后,一座金属高塔出现在视野的边缘。
    磨砂质感的复合材料地面上,巨鸟模糊的投影正在飞速缩小变形,两个世界都是人王的亚斯塔罗斯跳到地上,将肩上披风摘下抛给不着寸缕的同伴,然后踏入自动向他敞开的高塔入口。层层符文从高塔内部亮起,即便已有心理准备,雷鸟还是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
    “你们有这样的力量,这场战争应当没有悬念了吧?”他说。
    亚斯塔罗斯笑了起来,一边向着塔的中心走去,“那可未必。”他说。
    “你总是跟我说谜语。”雷鸟跟随在他身后,说,“做的事情也总是矛盾不已。为什么你不期待自己另一个世界的子民取得胜利呢?”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也有千百万人可称为我的子民,你看他们之间又有多少区别呢?”
    “其实这个世界还蛮大的,挤一挤也能住得下。你可以让他们停战吗?”雷鸟问。
    “不能。”亚斯塔罗斯说。
    “为什么不能?”雷鸟不放弃地追问。
    “你可以阻止一块石头不要落下,但你不能阻止一颗种子要发芽;拥有力量能够解决一些烦恼,但即使强大如圣王龙,在这世上也有许多力所未逮之事。即所谓‘人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这是岁月带来的道理。。”亚斯塔罗斯说,“这场两界之战不能被阻止,是因为为了生存的斗争必然流血,何况彼方强大,此方弱小,彼方傲慢,此方愚昧……还有一点应当提及,二者内部本就潜藏着危机,一场对外而不是在内发生的战争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不必执着于胜负。”他又说,“何况无论是谁获得了胜利,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
    对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主控塔的中心,基座上的城市管理系统呈现出复杂几何的形状,代表着它正在高功率运行,亚斯塔罗斯抬手在空中轻轻一点,覆于空中的光网瞬间收缩,凝聚成一个浮在半空的蓝色光球。
    布达佩斯在他身后看着这副场面,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些好奇,作为一头雷鸟,他当然看不出来自己的伙伴刚才那一个动作,是将已经通过吞噬兰德皇子带上天空之城的数万人口和同城市发动机对接完成二次升级的城市管理系统保留等级,但其智力逻辑格式化。防火墙及备用系统没有因为这样强硬的外部修改启动,一是操作者的权限极高——甚至能够修改底层逻辑,其次是对方的体量极大,资源深不可测,一进入系统就接管了其全部职能。手段粗暴至极,又流畅至极,塔身内侧的符文在这个过程中始终稳定,城市发动机没有受到任何惊动。
    格式化了这个系统之后,亚斯塔罗斯将手伸入长袍衣襟,探向胸口,从有形的人类躯壳之中掏出了一团无形之光。
    因为不懂,所以布达佩斯要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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