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急着赶我走了?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眉眼弯弯道,行,我不打扰你们俩。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拐到老婆。
    时倦: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乃至他有意识以来,听过的最神奇的称呼了。
    **
    女人边说边拉开门,一眼就看见站在外头的他,愣了两秒,张口就是一句:小同学来看他吗?正好我家里有事必须先离开,他伤又没好,麻烦你替我看着他让他不要乱跑。
    说完便果断出了房间,余下两人面面相觑。
    沈祈打从看见他站在门口时全身的血就开始逆流,被他注视得浑身僵硬,仓促地移开视线:你今天来这么早?
    刚好赶上早一班的公交车。
    时倦关上门,将椅子拉到病床前,放下手中的课本,翻开扉页。
    开始做题。
    沈祈等了片刻,没等到他问起那段谈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心里却又随之蔓延上一股无声的失落。
    他难得没主动跟他搭话,只能低头继续看手上的专业书,心里一团乱麻。
    时倦做完整页的试题,抬眸看了他一眼:发什么呆?
    沈祈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我没有。
    时倦: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就是看的这一页,现在过去快二十分钟了。
    时倦接着道:我明天不会过来。
    沈祈身子一僵:你
    时倦:学校明天考试。
    沈祈呆了几秒:就因为这个不能来?
    不然?
    沈祈:那我能去接你。
    时倦看了他一眼: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才说出这句话?
    他平静地重复道:老婆?
    沈祈抓着书页的其中一张,手一抖,撕啦一声便撕下半截:
    时倦的笔在手中转了一圈,眸光安静:你对别人说什么了?
    他的语气一贯都没什么波澜,平日里听起来只会叫人觉得好听且还没什么脾气,可放在这样的语境下,又会显出些冷漠的质询。
    沈祈心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速度缓缓降下来凉下来,嗓子莫名有点发紧:我
    这一个音节在他唇齿间咀嚼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终也只是被咽下。他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时倦安静地看着他:你指的是哪方面?
    沈祈抿紧了唇,犹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最好的,只能道:我不该对别人那么说。
    时倦扣上笔盖,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他问道:距离手术过去快十天了吧?
    沈祈一愣:是。
    再过几天,你的伤也该好了。
    沈祈脸色缓缓白了下去:嗯。
    所以,以后也都不用见面了吗?
    时倦将课本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你之前说想追我,是为什么?
    沈祈怔在那,半晌没出声。
    这还能有为什么?
    时倦看着他:不能说?
    没有。
    沈祈不知什么时候拽住了他的袖子,像是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他顶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眸光潋滟,张了张口:你能不能,和我谈个恋爱?
    **
    系统已经思考人生足足两个小时了。
    它忍了忍,没忍住:【宿主。】
    嗯。
    【您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两个小时前,时倦听着那么一句称不上问题的问题,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陡然的沉默令沈祈心里越来越慌乱,几乎想要把那句话收回来。
    时倦将手指间夹着的钢笔放到柜子上,稍稍坐直了身子:过来。
    沈祈不明所以,下意识倾靠过去,接着,脸上便覆上一个冰凉的触感。
    因为心跳加速,他的脸上带着还没完全消退的热度;而对方的手却像是永远捂不热,哪怕在空调房里待那么久,仍旧带着不正常的凉。
    像一块干净剔透的白瓷。
    时倦的手指指腹从他的眼尾落下来,最后停在唇角。
    似乎是觉得坐在椅子上太麻烦,他索性站了起来,原本两人几乎持平的高度瞬间变成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
    沈祈感受着脸上的触感,下意识想要躲,心里却又不愿意远离,只能僵在那里,脊背被他的触碰带起一阵无声的战栗。
    时倦目光在自己指尖停留的地方看了几秒,低下头。
    窗外绵延不绝的雨声,走廊上断断续续的车轮声,哒哒哒的脚步声,窃窃私语的人声,传入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旋转,靠近,再旋转,再远离。
    最后齐齐消散。
    唯有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得愈来愈响,一声一声,恍若擂鼓。
    这个吻浅得像是雪花落唇。
    直到对方撤开,沈祈才后知后觉,自己有那么一刻忘记过呼吸。
    明天考试,我今天先回去了。时倦平静地拿起课本,离开了病房。
    系统道:【宿主,您这是答应了吗?】
    这不科学啊。
    它家宿主不是神吗?
    神的标配不都是无情无欲吗?
    明明在这之前,不是无论旁人怎么对他,他都能毫不留情地拒绝吗?
    它好歹也跟着他穿越小位面那么久,为什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它宿主有动心的苗头?
    时倦撑着伞回到宿舍楼下,收伞时手攥得很紧,苍白的皮肤下有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系统还在纠结:【宿主,您真的接受气运之子了吗?】
    时倦按了按眉心,回道:接受不了。
    系统:【??】
    它一脸懵:【接受不了是什么意思?】
    时倦踩上大理石台阶:字面意思。
    【那您刚刚为什么要亲他?】
    实验。
    系统听得一愣。
    实验这两个字它可太熟悉了。
    在第二个位面的时候,宿主伤害气运之子的时候,它问起原因,他回答的也是实验。
    那时它就好奇过,这个实验指的是什么,甚至脑洞大开怀疑宿主是想用这种方式检验气运之子对他的感情。
    可若真的只是为了那么无聊的理由,当初宿主伤害气运之子来实验也还能理解,这回主动亲近又算什么?
    系统茫然道:【您究竟想实验他什么?】
    实验对象不是他。时倦终于走到房间门口,缓缓靠着门框蹲下来,掏钥匙的手都带着轻微的颤抖,是我。
    **
    钥匙片在金属锁上碰了好几下,却始终没能对准锁孔的位置。
    房间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橘猫两只爪子扒拉在把手上,用自身的重量拧开门,又从上面跳下来:今天回来那么早?怎么终于烦了那小孩儿了?
    时倦扶着墙壁进了房间,关上门。
    橘猫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怎么了?
    时倦走到床边,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下去,脸色惨白如纸。
    橘猫手忙脚乱地爬上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也不知看出了些什么,差点飙出一句脏话:你这一趟出去又干了些什么?!
    时倦狠狠蹙着眉,眼中蓦然光芒一闪,瞳孔颜色便化成了灿烂的金色。
    而随着眼睛颜色变化,他身体的颤抖也奇迹般跟着停了下来。
    橘猫愣了好一会儿,待他安静下来,方才上下打量他:这是你第二次用神力了吧。
    时倦睁开眼,无波无澜地嗯了一声。
    你这一次还能用神力,下次怎么办?
    以后再说。
    橘猫听着他这样的语气就是一肚子火,冷笑一声:行啊,我现在就给你掰扯掰扯。你撕裂空间跑去荒星的那天,神体被你作没了;后来人类联邦入侵原神星,你为了挡下他们神格也没了。现在就剩剩一个神魂,还天天在消散边缘反复横跳,时不时就要疼一疼,谁知道会不会哪天也跟着没了。你哪来的自信谈以后?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没资格说以后这个词的人??
    神力用得次数多了,你也不用复活,就能直接再死一次。反正你现在连神都不算,就一妥妥的凡人,死了还能给孟婆省碗汤,是不是挺划算?
    老子接手原神星那么多年,见过爱找死的,没见过你这么不想活的!别人往歪脖子树上一仰头一上吊咽气了好歹还能有个全尸,你剩什么?空气吗?!
    橘猫碧绿如翡翠似的眼睛倏地冷下来:神魂不会无缘无故溃散,你出去到底干什么了?
    时倦安静了片刻,仍是那两个字:实验。
    回想起来,从他在小位面见到安非的第一眼起,到后来每次见到他,心里就始终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一股名为厌恶的情绪。
    明明那时他什么都不记得。
    这份情绪找不到任何来由,却如顽疾沉疴,死死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
    而每一次只要他对那个人施与恶意,那个人因为他产生一分负面情绪,他心里那股厌恶便能跟着消散一分。
    委屈,悲伤,难过;或是愤怒,不安,绝望。
    都可以。
    对方因为他而产生的负面情绪越多,他心里的厌恶情绪就消散得越快。
    那时的他不知道这份情绪究竟是什么,但现在却是知道了。
    那是当初前原神星世界意识从他身上生生剥离下来的情绪。
    可情绪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前意识挑中他做原神,要一个无情无欲的神星守护者,一个绝对公正的裁决员,自然不可能让他有恢复的机会。
    它挑中了另一个人,一个刚刚出生不会排斥外物,且精神力天赋强大到不会被外物同化的孩子。
    它将他被剥下来的情绪放到了另一个人体内,将那个人的身体当作天然囚牢。
    前神星意识算得很好,原本以他们两个的身份一辈子都不应该有交集。
    可它唯独算漏了出其不意的命运。
    第107章
    而随着经历的位面越来越多, 他心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绪也越来越淡,到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
    所以他才想试试,那股情绪是不是真的彻底消失了。
    就是没想到,反噬会这么严重。
    你不要告诉我, 又跟安非有关。橘猫看着他的表情, 我真的会忍不住揍他。
    你打不过他。
    橘猫简直气笑了:这好办, 当初你死那会儿他跑到我面前,只要跟他一提你的名字就算被我打得满身血他也不带躲一下的。要是我跟他说你因为他神魂也差点溃散
    时倦:星星。
    橘猫爪子一软, 差点栽倒在床上。
    星星这么个名讳还是它自己当初缠着时倦给它取的, 来由也非常之简单原神星三个字,时倦自己当了原神, 而橘猫死活要个能体现自己神星意识身份且念起来通俗大气顺口还独一无二的名字, 最后取成了这样。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被喊起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橘猫觉得表情有点绷不住,尽力维持着严肃,凶巴巴地开口:你闭嘴, 我又不是安非,才不会心疼你。
    我头疼。
    别欺负他。
    橘猫就这么和他对视了几秒, 最后率先败下阵来:你其实可以找安非帮你。
    深也不知道,它却是知道的。
    安非身怀紫薇帝王气运,生来就是万灵膜拜的命。
    否则他凭什么天生就拥有强大到令世人绝望的精神力, 凭什么作为空降在毫无底蕴的情况下夺得整个人类联邦的统治权, 凭什么封印记忆却依然无论到哪个小位面都能横压原住民成为位面唯一的气运之子。
    过去时倦每次头疼,只要安非在身边, 总能帮他缓解,本身就不是什么巧合。
    恰在这时,口袋里沉寂的手机蓦然震动起来。
    时倦拿出手机, 看了眼上面的号码,按下接听键:沈祈。
    那支钢笔?忘了,先放你那,我明天考完试去拿。
    橘猫看着他挂断电话:为什么不让他过来?
    时倦躺在床上,闭着眼,眼里的金色开始褪去。
    之前疼得太狠,他的手仍旧抵在额头上,苍白的唇动了动,声线里带着几分疲弱的哑:没必要。
    **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汰慕。
    时倦停在教室一楼的走廊上,回过头:有事?
    黛晓顿了下,问道: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看到了。
    那,女孩抓着挎包的带子,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回复在喉咙里转了转,最后出口时却只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放假就回去。
    那你介意路上多一个人吗?黛晓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道,我没出过远门,但马上要去你们那进修,所以想提前了解一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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