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弄得大家出来玩的心思全没有了。
    朱文静嚎丧着,徐翠华哭叫着,电影院里看场子的保安都出来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越闹越大,何芝兰忙上前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悄悄塞给徐翠华道:“徐同志,咱们先赶快带你去医院看看伤口,女孩子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徐翠华眼泪哗哗地流,根本没心思去接钱。
    倒是文晚霞,眼疾手快接过钱来道:“刚才过路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医院,我先带徐同志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在场众人,只将哭得昏天黑地的徐翠华一下子背了起来就往医院的方向跑。
    这两人一走,朱文静没了对手来吵闹,嚎丧的劲儿也没了,满脸鼻涕泪水的,听了何芝兰的话反而冒着鼻涕泡儿笑了出来,对着跑得越来越远的两人嘲讽道:“徐翠华那乡下样子,还需要疤痕来装点门面呢!再丑也丑不过她本来就长得俗气!”
    好在文晚霞跑得快,徐翠华应当没听到,不然更是要哭天抢地。
    “朱文静,你这个嘴巴子,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赵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分寸!做事能不能有点章法!我表姑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教育出你这么个——”
    “我这么个什么?!”朱文静眼睛瞪着,喊了回去。
    赵涛没说话了,只气得摇头。
    “你这么个没教养的泼妇!”沉玉树语气十分淡定地为赵涛补充完毕。
    朱文静扭头,眼睛里的愤恨只差把沉玉树生吞活剥了。可她不敢对沉玉树怎么样,毕竟才被打了一顿,沉玉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她刚又想嘴皮子一碰继续犯贱辱骂何芝兰,脑子里那根弦突然绷了起来,在脏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及时停了下来,警惕地看了一眼何芝兰身边的沉玉树,这人跟条恶狗似的护主,她还真不敢胡说八道。
    朱文静想了想到最后满腔愤怒化作了一句:“好啊何芝兰,你攀上高枝了,都敢随意欺凌打骂你二嫂的妹妹了,你看我回去怎么跟我姐说!”
    她冷哼哼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看我姐怎么跟你爸妈说!”
    何芝兰看她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找家长告状,心里简直都快笑死了,面上也忍不住笑道:“好啊,你去说啊,七大姑八大姨你都去说说,最好弄个广播昭告天下,你朱文静半点本事没有,嘴巴里却是十分下流,尤其恶人先告状是——第一流!”
    朱文静气得两眼发黑,这个何芝兰是怎么了,能说会道的?以前不都是脾气大得很,但是对上了朱家姐妹花,那都是有苦说不出,有冤诉不来,白长一张嘴,只能无能狂怒发脾气。
    就在这一时刻,朱文静被气得脑充血,却也意识到了何芝兰的不对劲。
    这个何芝兰,不像是她认识的何芝兰。
    瞧着又要闹起来,高素珍打圆场道:“何同志你别生气,朱同志年纪还小,不太懂事,我们今天出来也是想好好玩一玩的,本来难得有空闲……”
    高素珍说着就开始转移话题。
    她心里也烦躁生气,本来就是出来玩的,怎么闹成这样了,这个朱文静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要不是赵涛的表妹,她才不会和这种人打交道。看赵涛那个恨铁不成钢的尴尬样子,现在还要她来打圆场,这事闹得。
    赵涛长叹一口气道:“对不起,兰兰。”
    沉玉树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去叁沟山!”朱文静被带偏了话题,站起身来上上下下自己给自己掸灰道,“怎么就不去呢?这么多长时间都没见到你,表哥你都不心疼我,你都不想陪陪我!”
    其实朱文静这个人有时候讲起来又聪明又傻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每天跟个神经病似的,是真正的随心所欲而活着。
    这会儿想起爬山了,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始对着赵涛撒娇了。
    高素珍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天下来也算是看够了表哥表妹的亲热戏码,好在只是表妹剃头挑子一头热,表哥没多大表示,不然高素珍早就被膈应得自己先回去了。
    五个人出来游玩,徐翠华和文晚霞是一对,自己和赵涛……
    高素珍脸微微发红,自从那次被赵涛“英雄救美”——虽然英雄被踹下了山,但是美人高素珍心里对英雄赵涛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好几次梦里都梦见赵涛那英勇的身影,尤其是在知道了赵涛是向阳小学的老师以后,更是觉得自己和赵涛是天造地设一对。
    家里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谈论的话题也都差不多,几次接触下来,高素珍都忍不住给父母去信讲了赵涛的不少好话。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本来约着赵涛来叁沟山爬山看枫林,其实就是准备找个机会暗示他。徐翠华和文晚霞都是障眼法,本来也该是来帮她的,没想到到了约定地点见面多了个表妹,高素珍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不过何芝兰沉玉树的突然出现,算是把这个表妹泼妇本色全都激发出来了。
    这样想着,高素珍还有点感谢何芝兰沉玉树,不由自主地向两人望了过去。
    沉玉树健壮了不少,站在珠圆玉润的何芝兰身后,颇有点法相庄严的样子,正不耐烦地打量着朱文静,像是随时准备一巴掌扇上去。
    “兰兰……”赵涛还想说点什么,何芝兰及时制止他的话头。
    “天色也不早了,我和我爱人还要赶车回村里呢,你们爬山的路上也注意安全。”何芝兰把话给赵涛堵死,牵着沉玉树的大掌,转身就走。
    沉玉树忍不住勾唇笑,爱人,自己是何芝兰的爱人。
    赵涛什么的只是同学朋友。
    天色昏昏暗暗的,从叁沟市区里往回的车子没赶上,倒是搭上了一辆要去叁沟市旁边灵泉市的私人金鹿轿车。
    轿车头身笨重,车标却十分精巧,一头昂首飞奔的鹿活灵活现。
    叁排座的轿车,司机戴着白手套开车,二排坐着何芝兰沉玉树夫妇,最后一排则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何芝兰如坐针毡,总觉得背后的视线如影随形的,让人发慌。
    本来夫妇二人都准备从车站再回去找个旅馆住下了,但是这个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两人只是来市区吃蛋糕,都没想那么多,谁能知道会偶遇恶人闹剧,被耽搁了下来赶不上车。
    谁知差点就被旅馆老板举报成流氓罪,不等旅馆赶人,何芝兰赶紧带着沉玉树出去。两人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又买了些吃食,没成想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谢新阳一听这事儿,给了两个解决法案。
    一个是直接住在他私人影院,凑活一晚上,另一个则是搭车,不过就是得掏点儿钱。
    一比对,那还是要早点儿回去比较安心,毕竟这趟出门临时起意,村上都没人知道呢。
    谢新阳路子活泛,不多时就从小办公室里拿出一份介绍信递给夫妇二人,嘱咐着要说是亲姐弟,上了车也别多话,能顺路带到叁沟镇子上,剩下点儿路就得自己慢慢走了。
    离车来还有些时候,谢新阳弄了个拉货的小架子,帮着把精面粉和些吃食装在了一起。沉玉树平时除了对何芝兰说话,都懒得理别人。可谢新阳是个爱称兄道弟的,更是个话唠,人也不是坏人,与沉玉树你十句他半句地聊了起来,竟也聊得挺欢,最后两人还结伴出去买了玻璃片、钉子之类的材料。
    小拖车载得满满的,除了夫妇二人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大嫂送的精面粉,还有谢新阳非得给他们装上的礼物,搞的神神秘秘的,还不准两人提前打开看。
    开车的司机手稳,一路上没什么大颠簸,何芝兰没坐大车那么难受,但也还是有点儿想吐。
    她犹豫着小声对沉玉树讲了自己想开窗的想法,没想到后排的年轻男子倒是直接开了口道:“没关系,你开窗户吧,十月里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司机倒是颇有怨言道:“这会儿开窗户要冷死谁哦!”
    年轻男人咳嗽一声,继续道:“侧边上有个摇手,摇一摇就能打开窗户了。”
    何芝兰懵了一下,现代人思维了,她还以为是司机主控锁窗呢,没成想这会儿还是手摇式车窗。
    十月里天气没那么冷,但是也冷了起来,风一灌进来,不多时后排的年轻男子咳嗽的频率就忍不住加快了。司机在前面唉声叹气道:“祝老师,你何苦呢,你这感冒还没好!真是方便他人辛苦自己,学雷锋也不是你这么学的!”
    何芝兰默默把窗户摇上去。
    年轻男人在后面看到,忍不住笑了,又咳嗽两声道:“晕车是常有的事,我以前也晕车,都能理解。你把窗户打开,我不会怪你灌冷风进来,但是你要是吐在了车里,那是一定要赔钱清理的。”
    何芝兰再次默默把窗户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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