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间的广府城外,身处海边一处城下坊货栈当中。
    “又要招安,朝廷诸公莫不是忘了,那虚贼头可是死活油盐不进啊,之前已然为此折进去好几批人手了,还累及了许多心怀朝廷暗为奔走的忠义之士。。”
    已经潜伏了好些时日后,被岭外骄阳湿热变得肤色黑红的王嚣,当即惊声道。
    “这不是强人所难、徒送虎口呼。。郑相公怎么会坐视此事情发生呢。”
    “这也正是郑相公和崔使君的意思所在啊;况且,这次劝降的可不是那引兵在外的虚贼头,而是他留在广府的那些贼党。。”
    来人却是不以为意的解释道。
    “其中自然以那王大贼为首要方略。。只要你能提供便利,自然就会有人先行与之接触呢。。”
    “若是如此的话,倒也不是无法可想的事情;我早年奉相公之命暗伏于此别的不敢多说有成;倒是做成好几幢生意,也得以结交下几个贼中的干系。。”
    王嚣顿然松了一口气。
    “都是些热衷功名与厚利之辈,对那虚贼头定下的规矩和约束手段,亦是多有不满意的。若是假意代为传几句话,约个相逢的由头,还是问题不大。。”
    “不过那王大贼就不同了,这厮可是一贯居养于守备森严的庄院之中久,不但未露面了也不受任何迎送往来呢;就算是知晓了其所在也是苦无递进之门。。”
    然后王嚣又皱起眉头道。
    “既而如此,那就不妨退上几步,先从有机会见到彼辈的身边人等,乃至相应的关系人士开始一一着手吧。。”
    来人继续解释道。
    “这次相公们可谓是决意甚大、志在必得的,不但备齐了相应的大小告身包管人人有份,就连封押俱全的诏书,也是随时可以拿出来的。。王郎尽管将心眼放回肚里去。。就算不能令太平贼众尽数幡然醒悟,也要使其内部自乱阵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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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淮南的楚州境内,州城山阳西南二十多里外的上有镇。雄然行进的太平军势终于在这里稍稍停下了脚步,而迎来星夜火速赶至而来的大将军府使者,及其相关的处置意见。
    “这么说,其实袭击我别遣队的,乃是来自宿州刘汉宏的人马喽,那些本地的军伍只是奉命引路的帮凶?”
    周淮安反问道,心中却是不免感叹。居然是刘汉宏这个号称晚唐最为活跃的搅屎棍,兼做有奶就是娘的五姓家奴、墙头草式的家伙。
    要知道他原本兖州人氏,少时无赖,后为兖州小吏;时奉泰宁节度使之命,随大将讨伐农民起义军首领王仙芝;结果刘汉宏素有野心,途中劫持军队辎重叛去,投奔起义军成为了一路首领。
    后来王仙芝在黄梅战死,他就顺势投降了当时行营都统曾元裕的大将崔锴,得以任命为黄州镇扼使,摇身一变又回到了官军身份,就此谨小慎微的安生了一段时间。
    然而黄巢的大军出岭南之后,他被时任荆南节度使的王铎召集去协助守卫江陵;结果在半路上充分发挥了“刘跑跑”的流寇本色,乘机一路抢掠了过来。
    等到王铎从江陵弃守而遁,他也就乘机重新落草为寇,带着抢劫和裹挟来人口财货,自此“呼啸江淮”而去;逍遥自在于官军和义军的夹缝当中。
    等到黄巢的义军席卷荆南、江西、江东二十余州之后,他却又抓住机会主动向朝廷请款,而得以通过淮南节度使高骈的进言,得以转任为宿州刺史而获得第一块自立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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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在诸多势力夹缝中逐步做大的他;最终被无力管控东南的末代朝廷,委任为掌控宣歙一带的义胜军节度使,自此完成从流贼到藩镇的最终转变。
    后来还和钱具美争夺过两浙的主导权,以七州人马的巨大优势,被区区大半个杭州地盘的对方防守反击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兵败身死成就了吴越政权基业的垫脚石。
    用后世某种史学大拿的话说,算是唐末五代这个大烂泥潭里,在诸多蛟龙尚未出头之前,最能够蹦跶的臭鱼烂虾之一了。不过他怎么会和别遣队牵扯上干系的。
    而按照如今太平军所掌握的消息。在黄巢所属的大军渡江席卷淮南,而淮南节度使高骈只能困守避战扬州城之际;显然这位却是又再次动了另投阵营的反复心思。
    乃至在上个月以朝廷刻薄寡恩为由,暗自派人与黄巢的大将军府联系。表示愿为日后义军攻略淮上的内应与向导。因此,新近才被大将军府任命为左二翼率将,兼淮上镇守使;算是就此易帜归入了义军的阵营。
    因为他所在宿州为中原腹地要冲——徐州之屏障,对岸就是濠州和楚州的地界,因此被就近划分到负责北面攻势的义军副总管尚让麾下;以便就近呼应行事。
    因此作为相应的表示,他不但此时正在出兵攻打和抄掠河南道境内的申州、光州、蔡州等地;甚至也派了一支人马南渡过淮水来听效于尚让的麾下。
    这也就是大将军府方面,为了平息自己的怒气和冲动行为,而在眼下仓卒之际所能提供出来的最大限度的消息来源和背景资料了。
    然而,太平军发展的势力范围和地盘主要在岭外,而刘汉宏的活动范围一直在江淮之间。可以说两方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产生交集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无意结仇和交恶的机会。
    为什么对方派来的人马,会放着沿淮一代诸多义军部伍不管,突然起意去袭击太平军的别遣队呢。要知道作为专门协助攻城的别遣队本身,除了一些笨重的器械和输送车马之外,是没有携带什么具有太大价值的东西。
    至于每一战当中按照约定所获的人员和物资,都有专门的队伍来运输走是不会留下来过夜的;打下来盱眙城之后亦是如此。难道对方是冲着这些能够修造器械的工匠、技师而来么。
    周淮安正在暗自思虑之间,就听到面前再度有声音响起。
    “尚总管愿意对天发誓,此事他决然不知内情的。。并愿为此番的误会竭尽所能来来弥合和补救再三呢。一切损伤的抚恤尽管提出,总管自当是加倍报偿就是了。。”
    随同满脸风尘与疲色的刘塘,一起前来的总管左司马成忠,却是相当诚挚而卑躬屈膝的道来。
    “岂有此理,我太平军上下皆以生民惟愿,岂又贪图些许财帛之利的道理。。你在羞辱我等将士们么。。血债必须血偿。。”
    这时候周淮安不可置否,却是朱存勃然作色抢着呵斥道。
    “朱副军莫要误会了,这是总管聊表的一点诚意而已,但凡涉事的相关人等,自然会不会轻易饶过的,总道是要让贵部上下有所满意的。。只是还且尚需一些时日,来梳理和清查内部的干系啊。。”
    左司马成忠犹自急切开声辨明道;然后,他又咬了咬牙继续恳请道。
    “可请大将军府来人位置担保和见证乎,只求贵部不要再轻举妄动而徒惹争议了。。”
    “这样还不够。。我要更多的诚意和表现。。当然了,继续追查的事宜不用再劳烦贵方了,只要尚总管能够大开方便之门,不要徇私包庇就好。。”
    听到这里,一直面无表情的周淮安终于开口了。
    “领军,领军,这又是如何见教呢。。”
    左司马成忠不由脸色难得露出微不可见的惶色道。
    “我的人已经查得,打下盱眙城的胜广军中有多人牵涉到其中。至少别遣队转场时泄露的行踪与路线上的埋伏,与之委实脱不得干系的。。”
    周淮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才缓缓道来。
    “另外拷问那些俘获之中,亦有多人称见过来打着大将军府名号的来人拜访其中;虽然不明情由所在,又叫我怎么信赖尔等。。是以,接下来你们能够不要碍事便就好了。。接下来,就静候来自盱眙城的消息好了。。”
    “这。。。又何至于如此啊。。”
    霎那间左司马成忠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而变得无比复杂和暗淡起来。而在场的军库使刘塘的表情也不是那么的好看,但也只是几度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而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难道真要与尚。。。那边翻脸么。。盱眙城那边已然动手了么。。”
    待到他们都退走之后,一副义愤填膺的朱存才重新开口道。
    “不过是半真半假的诈取手段而已。。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和态度,顺带拨草惊蛇而已。。”
    周淮安却是蔚然冷笑道。
    “不过,盱眙城中与军府方面都有人牵涉其中的嫌疑,却是实际存在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逼到这个地步,尚让反倒于此没有太大干系了。。”
    这时候,又一名虞候送进来一个消息,让周淮安看得脸上微微一动才对着朱存道。
    “原来如此,我说他为何如此急于于我谋和求款了。。却是山阳城下出了变故;”
    朱存亦是接手过来才惊声道:
    “有一支正当围城的人马突然连夜弃营出走!导致临近的友军反应不及,竟然被城内乘虚而出的官军给攻杀、烧毁了数处营盘,就连打造好的器械都损失了大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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