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相应的路凭和告身登记之后,他们就可以在这处太平军所属中心屯庄里,就地获得有偿的补给和休息场所,以及相对低廉的饮食供应。
    因此,很快就有人带着他们来到庄子内的饭堂中,给端上一大桶炊熟的糙米饭;屯庄公所的人又从庄子里各家转了一圈之后,端回来一大盆的杂色配菜。
    其中除了惯常所建的盐菜、酱渍物,炖煮过的干腊之外,还有一些现煎的小鱼和酱烧的禽类爪、翅之属。则是代表着这次庄子当中岑差不齐的生活水准。
    一行人中最为年长的清瘦文士,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就再次听到隐约的銮铃声;却是另一边道路上风尘仆仆的又有数骑碎步小跑着奔走过来。
    他们穿的是各处屯庄和工地最常见耐磨耐脏的水蓝布衫,外罩着遮挡风雨的毛毡披风,头戴刷成青色的油毡笠子而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
    只见为首的汉子揭下笠子,顿时露出一头整齐的半寸平头。而这一头干净利落可见青头皮的短平头,也是太平军所属军政人员及其相关的专属标志。
    于是顿时就有手持叉把和连枷的巡护队员,从庄子边的门亭里走出来,又快步迎上前去询问:
    “来人还请止步,出具身凭当先”
    这名汉子一时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递了过去;于是这些巡护队员顿时有些肃然起敬起来。因为能够用这种水磨铮亮的精铁做身牌,都是在役的军士或是具有一定位阶的公家人。
    “慕容鹅,啊不,是慕容鸽。。”
    随即,手持连枷长相憨实的巡护队头目皱着眉努力辨读道
    “再下慕容武,看清楚,是那个学舌鹦鹉的鹉。。”
    为首的这汉子连忙纠正。
    “慕容鹦鹉兄弟你好。。”
    巡护队头目连声招呼道。
    “好吧,鹦鹉就鹦鹉。。我现在有些公干,须得你们庄子的就近协力,请带我去见你们的屯长或是营田正。。”,
    名被自称慕容武的汉子,不由有些气结的摆摆头道。
    片刻之后,慕容武异性也被迎进了饭堂里。而在边角上一边手抓着蘸酱的米饭团子,一边喝着血肠炖豆子汤;口中还在交代着:
    “我需要在庄子里找几个熟悉附近水陆地方的人,带我和我的人前往溪头村一行。。”
    “就是那个靠近大泽边上的溪头村么,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又穷又僻的只有些鱼获和苇草出产而已;陆路上还不好走,而只能从芦荡水道中乘船抵达。。”
    走路有点瘸但是依旧健硕的屯长,皱着眉头介绍道。
    “那也是旧日官府的胥吏都不愿去的所在,所以一度聚集了好些逃避追税的人等,亦有些盐贩、私枭活动的传闻。。”
    “那就对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一刻慕容武的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来。
    “后续镇上的驻队正在赶过来,不过我怕是赶不上了,也怕路上走了风声打草惊蛇;所以,我还需要庄子上再出至少五十个壮丁,能使弓箭和叉把就行,再备几条轻快的舸子,作为后续以防万一的接应。。”
    “这些都没问题,依照您带来的公文权宜,咱们庄子可以多出一百个人手,都是操行过队列,像样摸过刀兵的壮小伙儿。。我亲自带他们负责接应就是了”
    这名明显是退役老卒出身的屯长,当即毫不犹豫的道
    “那便多多拜托了。。”
    慕容武顿然诚挚的感谢道。
    随着人口富集的繁华和兴盛,各种人间欲念积淀成的污垢,也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了太平军治下的新区域。比如在家宅中招揽的小规模赌坊,以及半掩门的私娼,也相继出现在了街坊深巷之中。
    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件也就罢了。更多是因此滋生起来的乡党、亲族为纽带的,各处从灰色领域中地下帮会和团体所在。从街头的小偷小摸,个人和小团体的坑蒙拐骗,开始扩散和延伸到其他的传统领域当中去。
    乃至试图在车船店脚牙等,民生所赖又久为所苦的行当中,重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常例”、“份子钱”等名目和陋习,乃至以此为依托间接的染指和把持、垄断一些行当的利益。
    因此这也成为了荆州城内尚未撤消的镇反会,近些时间城邑内所新开展的“三反四清”专项行动,所重点打击对象。除了各地驻队团(县城以上)和巡护队(乡镇屯庄)的配合之外,主要动用的就是巡禁队力量。
    他们这些逐步于正编军序脱离开来,以退役义军士卒为骨干的巡禁队,在各州各县乃至市镇內取代了原本的衙役三班和不良人的设置,发挥起相应的缉事、捕盗、防火等治安巡防职能来;
    然后又与各处屯庄內所设立的巡护队,构成城邑和乡村的二元秩序维持力量。只是前者隶属于军队战备和动员系统,而挂在兵曹名下。后者则是属于各级行政系统的下辖。
    其中有精干得力的成员被集中起来,在名城大邑之中编成了大都督府法曹参军所属的一支侦骑队。人人装备快马和连弩药箭、叉把钩网等多种专业器械;专门处理跨界、越境的刑名案件侦拿事宜,以及针对性的追捕一些重犯、要犯之属。
    慕容武就是有幸加入其中的侦骑队一员,现任为一名队目。比照同等军阶设置他大抵相当于火长的级别和待遇;但是权宜上就要更大一些,手下也有十几个直管的人头。
    他的祖上号称可以上溯到北朝的王族。当然了,不是那个尽出些慕容冲、慕容垂、慕容博、慕容复之类复国狂人的燕慕容;而是来自青海之地被吐蕃灭国,而迁移到中土大唐的吐谷浑王姓,慕容诺曷钵一脉。
    当然了,现在吐蕃都已经不知道灭亡了多少年了;最后一代青海国王慕容复死后也有好几代人了。慕容鹉的祖父也不过是起后裔之一,神策军兵马使慕容严的一个家将。
    因为拐带了主人宠幸过的美婢逃出走,而在湖南地方重立门户的产物;所以到他这里他除了这个姓氏之外,还有多少吐谷浑慕容王裔的血统就是在不好说了。唯一庆幸的是给他留下了一点将门遗风的余泽。
    一身刀枪弓马的底子,让他先是投奔的地方土团;又被并入某只过境的义军当中来到了江陵,最终迎来太平军的整体改编。他也得以被分流到了荆州的巡禁队中,再遴选为侦骑队的一员。
    他这一次追索下来的对象,就是一个参与假冒军中票据牟利,以及冒充吏员诈骗、敲诈行旅的地下团伙。
    然后,其中又似乎牵涉到了一批违禁物品的去向,那是在襄州全境易手前后,从管理混乱的州下武库里凭空消失的军械。
    所以在“镇反会”和“特委”更高层面上反应过来之前,他别着个劲要从中整出一番作为来,以为前程和进身之途的铺垫。
    “其实,眼下慕容侦骑还有另些现成的助力可用,只是须得好好与之商量才是。。”
    瘸腿屯长顿了顿,又继续道。
    慕容武当即反应过来,而将目光投向到饭堂里正在用餐的另外一行人。除了那个吃相稍显文雅的清瘦中年文士外,其他二十余人都是膀大腰圆肌理泵张,而隐隐散发着威慑和压迫的健儿之选。
    然而慕容武却不禁犹豫了一下;他虽然行事作风强硬刚烈,可并不缺乏头脑。能够得到这些疑为军士护卫的和拌从的,可不会是什么等闲的人物。怎么会轻易分随自己去亲身犯险呢。
    然而在某种难以割舍的侥幸心理之下,他还是提出了相应的请求。结果对方居然是当场答应了,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到场观战一二。
    不久之后,摇曳摆动的划桨声中,慕容武也在一只船头上巡视着左右几乎绵连无尽的芦苇荡从;
    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是身后多了这二十几个披甲持弩的精壮卫士,让慕容武底气大增之余也不免有些压力山大起来;虽然同行的这位中年文士看起来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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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千里之外战火纷飞的关西地区。
    成群结队打着“大齐”和“庞”“黄”字旗帜的义军,也再次从变得满目疮痍的奉天镇城墙下,丢下许多尸体和损毁的器械,裹带着伤员缓缓退却而去。
    作为不惜伤亡多日攻打下来的成果和代价,就是原本被设立在丰田城外,因为抵角和呼应的诸多栅寨、城垒,都要交被相继夺取,推平或是拆毁、分烧掉了。
    “真是岂有此理,”
    正居于奉天城上督战的宰相郑畋,却是对着成都行在前来报信之人气极反笑到。
    “关内各镇的神策大军,还有河陇朔方的诸镇勤王兵马,正当是嗷嗷待哺之际;只求朝廷输给足裕方能反攻贼势。这田舍奴贵为天子近从,却一心指挥耍弄这些捕风捉影的构陷功夫。。”
    然后他又稍微平整了下气息继续道:
    “那两位杨中贵人那儿又是怎么说呢,断不会就此坐视下去吧。。”
    “那田氏依旧不肯召令大杨枢密入蜀伴驾,而令兴元府所在的牛(勖)节镇处多有阻却手段;小杨都监虽坐拥散关忠武军数部,一时独立难支少有作为啊。。”
    来人继续无奈的解释道。
    “如今更有消息称,山东节镇的刘巨容也已然兵败入蜀。眼下荆南的贼势直抵武关,就要与关内之贼表里一气了。。”
    “什么!。。。。。为何国势已然如此艰难,彼辈却始终争权夺利不惜啊。。难道真是天数将近而内外妖氛聚齐了。。。”
    郑畋闻言更加喟然长叹中失声道,始终保持温雅得体的形容一下子又多处出几分老态了。
    要知道,作为他的得力臂助之一,新近被任命为检校太尉、中书令,兼任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郑滑观察处置使,兼充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的崔安潜;在率领一支赴任的偏师迂回云中进入河东之后,同样也至今未曾有所消息传回来。
    再加上从南方崛起关后就一路咄咄紧逼的太平贼,与关内建朝称帝的黄逆就此连成一气后,不要说是朝廷在关东、两淮、东南的的局面;就怕是偏安一隅的西南黔中和剑南三川,也不免要逐渐危亦了。
    放眼下去,如今偌大天下尚得以保全一时,竟然就只剩下河东到西北各道的一片偏角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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