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依旧有些晕乎乎和难以置信的敬翔,再度走出北内大明宫的时候,已经是新任的太平大都督府外事司,行人处的一名特派全权代表;而比照了二十三级中层官员将阶门槛,领受到了相应的基本待遇。
    当然了,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起点,接下来相应身份和待遇还会随着他的表现和成果逐步提升。毕竟,相对于随着朱老三决意向太平军伏低做小,而难免有些心灰意冷的李振等人,他终究还年轻也不怎么甘心籍没无名。
    更是实在难以抗拒在新时代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那一线可能性。尤其还是那位大都督亲口对他提出来的条件。虽然有些突兀和错愕,但是同样也不容他拒绝的结果,不然他自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还牵连旧日的恩主(朱老三)。
    所以他只能自我安慰和平复心情道,这只是为了不辜负自己那位旧日恩主一番破格举荐的心意;同时也是对于那位新朝之主额外抬爱的一番回应好了;因此,只能先竭力完成好这番出使塞北的任务,再做打算了。
    那位新朝之主给他的任务很简单,但也很模糊和空泛;就是令他自由发挥或者说竭尽所能,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和方式也好,让塞外各方势力乱起来就好了;
    而其中唯一得到提示的最低任务底线之一,就是顺手给松漠都督府境内的契丹各部找点麻烦,令其在一段时间内自顾无暇就行。而完成任务的上限则是完全不作规定。
    虽然不知道那些在国朝史上略有名声的契丹人,是怎么招惹上这位新朝之主的;但是显然那位还是颇为在意
    ,而许以他在出使之前做好相应的功课和准备,以为万全之道。
    其中就包括了塞外急需的物资和现成商队的掩护身份,可以在长安城内的所有书籍档牍当中,寻找他所需要的资料和记录,乃至亲自挑选和招募一部分相应随行人手的权益。
    因此,敬翔是如此心中百味翻沉,而又难免有些踌躇满志的隐隐期待,就近被引到了在东阁学士院内设立的内曹机务处,领取了相应的关防身凭押印等物件,踏上了专门公务接送的通勤马车。
    然而当他的马车来到了兴庆宫附近,朱雀街东第四街(皇城东第二街)街东从北第四坊;原鸿胪寺所属大小礼宾院(内藩)和四方馆(外夷)所在的胜业坊(因西南隅有胜业寺得名)西门前,却是越过了牌楼而不入。
    而又继续马蹄踏踏的向着比邻的永嘉坊而去,眼见的一路越过了修慈尼寺、甘露尼寺、杨去盈宅。又折转向西北隅,穿过故薛王宅和宁王山池院之间的大街。敬翔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驭者,莫不是走错了地方了。。小可的宿处可是在大讲习所。。。”
    “没走错,”
    前方帘幕外的驭手却是沉声道:
    “先生既然领了督府的差事,那大讲习所处的官舍,就显得人多口杂不得清净了;故此还请到狱神庙左近的郑滑进奏院处下榻,以便就近调研文书和招传关系人等,稍后行装就会转送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敬翔闻言不由一愣,又微微的苦笑起来;看起来那位太平之主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但是这样的话,也愈显得自己差事的重要性和关键所在,所谓行班定远、张博望之故事,也就不仅仅是一句鼓励的话语了。
    然而随着越过数条横街的马车,转过兴庆宫西北角的下一刻,刚刚放松下身体来的敬翔却是突然再度立身起来,而有些难以置信的拨开了车窗帘幕的一角,口中却是开声道:
    “驭者可否减缓一二,我有些暑症犯晕了。。”
    而后,在逐渐减慢下来的马车窗扉揭起一角,敬翔终于确认了那个从通化门内,随着许多满载着柴草、薪炭的牛驴大车,缓缓行进而来的那个似曾相似的熟悉身形,并不是他的错觉。
    作为他昔日的同僚和前辈,同为恩主朱三麾下左膀右臂的谋士之一,前都畿道留司长史兼掌书记,自称是前代中兴功臣司空李抱真曾孙的京兆人李振,就这么幅巾短褐骑着骡子,由一名小厮牵着缓缓过街而去。
    要知道,虽然身为隐隐竞争的新老幕臣,敬翔私下里与之关系却是还不错。在当初拜别前来长安之前,因为前途未卜而局面还有些不明朗的缘故,敬翔也是和他一起饮酒好好的大醉了一场;说了许多坦诚肺腑的话语。。
    其中作为前辈的李振,也是难掩心灰意冷的求去之态,而明言在协助故主完成对都畿道的整肃和清理之后,就要主动告老而去,以为避嫌和摆脱后续是非干系了。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的族人亲族,这些年仰仗其势,在都畿道境内也占据了不少良田美宅,日后怕不见容与太平军,更别说是保留住相应的权势富贵了。
    因此,哪怕在事后是那位留守明里暗里表示过,愿意为他们这些最后留下来的侧近谋主、佐僚,作保一个出身和前程,但因为是家室的牵累太多,却也是无颜领受了。
    要知道,那位留守大人为了整肃军法和平靖地方,以为后续交割的诚意;甚至连好几位跟随多年的亲兵队头,或又是自己家的堂侄和姻亲之族,都给杀了以儆效尤。
    反倒是他更羡慕敬翔,正当弱冠之年又孑然一身;因此,大可以毫无负担和牵扯的重新追逐前程和功名所在。最后,李振还以箸击板伴唱了一首青莲居士的《行路难》以为遥祝之意。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敬翔还记得两眼通红而愁容满面的对方,是如何动情至性用力击板着往复高歌,然后,就这么声音见弱之下突然一头栽倒在案几上醉卧不起了。
    然而本该归还乡里悠游林泉的李振,如今前来长安难道还有什么秘密的要任么?然后敬翔又自嘲了起来,既然自己都已经承接下来这个任务,那又何以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情,在节外生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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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滑州境内的滑台城下,一片烦乱嘈杂的战场也接近了尾声。
    望着远处白马山下缓缓退却的魏博军旗帜,端持着一支水磨黄铜镜筒而脸上抬头纹和法令纹愈发加深,而显得越发威严深重的朱老三,也对着左右谓然感叹了一声:
    “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真乃名不虚传啊!”
    “承蒙都帅赞誉,乃是此辈之幸;却依旧还要败在本军之手啊!”
    在旁的一名新投效的军将开声附和道:
    “非也,这只是区区一场败绩,还动不了魏军的根本。。”
    朱老三却是垂下手中镜筒而沉声道:
    “需知晓,明明几次三番受挫与河南,却总能依然重整旗鼓大举而来;如今,都被本军袭取之下打到了这一步,却还能首尾呼应的徐然而退,这可不是寻常”
    “那都帅,还请令我带领飞云军(骡子队),再追斩他一阵。。”
    当即又有一名大将胡真连忙请命道:
    “不用,既然魏军的局面依旧稳健有余,我们自然也急不得,”
    朱老三却又摆摆手道:
    “魏博军终究是是跨大河远道而来,后方所凭持的粮道,也不过是那几处河上桥渡而已,只要稳扎稳打的一一的攻杀过去,还怕此辈不虞决战之际么?”
    “尽量扬长避短,竭力发挥咱们的地利与人和;也要避免激进行险而为敌所乘;大可先攻拔一处就据守一处,积诸多小胜为大胜之利,才是本军对敌的持久之道。。”
    朱老三正在说话之间,就见一名将弁疾步小跑而至又大声喊道:
    “都帅,后续补充的火器子药和粮械,都已经顺河送到了灵昌津(河南延津县北)的。。”
    “好,太好了。。”
    朱老三不由拍手称额赞到。虽然当初他在决意全面倒向太平军之后,一时间失去了那种大权在握而生杀予夺的滋味,未免心中有多空荡荡的失落和不安。
    但是在习惯了作为大后方的地盘和粮械物用,尽付与人的甩手不管而只需专心用兵,就后顾无忧的省事省心之后,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至少不用再劳心竭力的担忧后方和退路,担忧可能的粮饷补给和犒赏不足;耳语那些地方豪姓、望族,费尽心思的周旋。
    可以说,在进入都畿道的那些太平军后续操持之下,几乎是海量的物资和器械源源不断输运往前方来,堆满了沿途一处又一处的粮院所。
    甚至就是伤员的救治、转运和安置,阵亡士卒的烧埋抚恤,都自有后方的张居言给一力应承过去;而让都畿军上下第一次体会到放开手脚,不用吝惜人力物力打大战的滋味。
    比如。在两军临阵之前用大小火器齐轰开、打乱对方的阵列,再以马军正面冲击和突入,骡子队驰走迂回侧后牵制和骚扰,袭击烧夺辎重;待敌手尾难顾最后主力步队再一举压上。
    因此,只要有相对充足的后勤支持和补给保障,无论是先前贼帅秦宗权的蔡军西秦军,或又是叛乱的地方守捉、团结兵,乃至是眼下渡河而来的魏军,都是胜多败少鲜有能够正面抵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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