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颇为宏阔的镇州真定府(今河北正定附近)城内。相对于清冷肃杀的街市和城坊间偶然有人也是行色匆匆的情景;在重新翻修和扩建没有多久的赵王别宫——梅子园内,却是一副哪怕白天也是灯火通明而笙歌不绝、高朋满座的欢宴场面。
    随着大雪封山而暂且罢兵停战的这段入冬时间以来,身为成德军(恒冀镇)十一州之主的赵王王镕,也可算是忙得分身无术而叫不着地了;正所谓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遇上旬日还有额外的招待和娱乐。
    因此这些日子里的大多数时光,他不是在奔走往来宫室之间的抬舆或是白障牛车上,就在某个不知名姬妾的胸怀当中,或又是如流水一般陈案的美酒佳肴、恭奉赞颂的诗赋唱和当中度过和消磨掉的,以至于在短时间内他股间俾肉就厚了两指。
    或者说,在严厉而算无遗策、充满控制欲的父王王景崇,于去年入冬设计和协助他彻底清洗和掌握成德军的局面;却没有能够熬过这个夏天的暑热而逝去之后;原本只能在父爱如山的阴影下循规蹈矩的王镕,也难免渐渐放开了自身。
    因此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那些父王身前所临幸过的女人们,通通驱赶和封进预先准备好的山陵当中,以为侍奉底下。然后又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全部集中到后宅当中去集中“教导”;只有几个容姿尚可的姐妹被允许随侍侧近。
    而后又下令除了上党之外的其他各州刺史、团练使和兵马使、守捉、防御使,前来正定府朝见和接受聆询;然而当这些地方守臣陆续赶来之后,他就饮宴不断的以醇酒美人逐一笼络和厚待之,而又暗中派亲信带兵接管和替换了其治所和职位。
    因此,靠着这么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阳谋手段;王镕在理清了内部的同时,就再度兵不血刃的轻易收拾和摆平、架空了除了少数个人早已宣誓效忠外,其他大多数的旧有外州守臣;而以清贵闲职将其供起来作为摆设。
    接着他又以各部人马轮换休整为由,将上党军中和阵前尚存的资深大将,连同亲随部曲一起调回到道真定府来。又顺势在例行祭祀父王王景崇的灵堂前,软硬兼施的令其表态和宣誓效忠,交出麾下的兵权而转任往他地为守臣。
    因此,在谋主兼心腹的判官周式协助和策划下,王镕这一连串组合拳打下来,几乎是让偌大的成德军内外局面恍然一新,而开始充斥着王镕所代表的新王时代特色和个人色彩。
    因此,在解决了内忧外患之后,王镕得以将更多的精力和心思放到上党之地,与占据南部泽州(今山西晋城)的河阳军、据有北面仪州(今山西左权县)的河东晋军多方争夺和两头乱战当中;但是接下来就像是随他心想事成一般的局面急转直下。
    先是秋收之前的河阳军貌似开始后力不济,而开始不断放弃泽州(今山西晋城)州城在内的多个城池,眼看就节节退缩到了潞州南端的一隅,紧靠着天井关的险要在勉力支持着。
    紧接着入冬前的河东晋军也突然大幅收缩兵力,而自仪州(今山西左权县)境内的辽山、榆社、平城、和顺,一路退到了马岭关固守;因此,偌大的上党三州之地及城邑、关要之险,转眼已然大部尽入成德军之手了。
    然而,好消息远不止如此;就在入冬各方停战之后没过多久,就有河东军首屈一指的大将。藩汉马步军总管李嗣源,亲自率领精骑数千献出马岭、石会、芒车诸关来投奔;同时也带来了河中镇已经灭亡,而北上太平贼正在围攻晋军腹地北都的消息。
    这个消息固然是让上党的成德军上下大为震动,却也让身为镇州真定府的王镕大喜过望;因为随着李嗣源的投奔,也带来的四五千名代北精骑和上万藩部及畜马数万不等。着对于在河北三镇当中以步卒强悍而缺少良马健骑的成德军,无疑是雪中送炭。
    因此,王镕在一边严令上党各军增筑和加固,已经占据的诸多关要、险隘,多多储备粮草器械以防河中、河东境内的太平贼有机可乘;另一方面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李嗣源的投诚,而将其所部给内迁安置在了镇州与赵州交境的鹿泉县境内。
    然后又将李嗣源本人及其部曲数百人招到真定城内,亲自面询相应的河东敌情和安置诸事,又在饮宴上位列左席之次,不断赐予金宝财帛,美姬良宅,并委命其为内外两府行军司马、义武节度副使,可谓是一时优容和亲渥至极。
    毕竟在王镕看来,晋将李嗣源此番来投不但带来了代北的良马健骑,也等于是在成德军的现有格局中引入了一股新生力量(意外因素),而既可以暨此压制和分化那些积年日久的将门世兵家系,又不得不令其全心全意的仰仗和依赖自己。
    至于来自魏博镇的求援,他表面上固然是郑重其事的予以回应,但是私底下却是隐隐有些不以为然的;除了重兵集结在上党之地防备太平贼的缘故之外,至少在他帐下以周式为首的诸多谋士看来,眼下的魏博镇骑士还不到需要救援的时候。
    而上位已经数年的节帅乐彦祯的胸怀、气魄和手段,也远不及前任节帅韩简。因此,仅仅是一支来自河南境内的天平军,就让他方寸大乱而忙不迭的求取于三镇之盟;这也简直太过荒谬和可笑了。
    作为从上党退却而转为攻入魏博境内的河阳军,成德镇无疑最直接的受益者;然而相比那位历仕多主的五姓家奴诸葛爽,所一贯表现出来见缝插针的好占便宜,却又爱惜和顾全实力的一贯作风,如此咄咄逼人的进取之心却又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因此,王镕宁愿再坐视和观望一二,最少要等到魏博与河阳相互拉锯、消耗的差不多,乃至两败俱伤之际,整好以暇出兵的成德军赵军才有可能取得最大的利益和最有利的结果。不说那些割土让地的代价,最起码也要让魏博在名义上臣附和从属于己方。
    相对于南面的魏博困局,王镕其实更在意的是北面卢龙军燕国境内所反身的变故;眼见得新任节度使留后李全忠已经在位超过一个多月了,他派出的使者也前去了好几拨,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是比邻的各州境内战云密布一触即发。
    在这种情况下,自河东率部来投的李嗣源,就成为了一个应对卢龙镇燕国之变的关键性筹码;至少王镕并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给这位前晋军大将更加优厚的礼遇和权位,而令其感激涕林不敢不出死力以为报效了。
    好在正当他为此难免殚精竭虑而心情烦闷之际,王府亲信的内宦石希蒙,却是给他私下引荐了来自镇州西山王母祠的道士王若讷,而以炼制的解烦丹和忘忧散多少缓解了他的心疾所在,也获得了以纵情声色为修行的同参采练之法。
    因此在闲暇之余,他开始将政事大多交付于判官周式、行军司马李蔼等心腹文属,将中外军事分署都指挥使段亮,都虞侯马珂、衙前将李弘规等亲信大将,而又以王府所出的诸位宦官监临军中,以为日常。
    而他则是愈发纵情的召集新旧部属,轮番的欢宴作乐、歌舞唱和、赏赐笼络,同时追随道士王若讷修行据说可以延寿和长命的世外之法;乃至不顾世间的非议与伦常,令那些的同父姐妹以为大药,哪怕受到身边侧近的劝谏也矢志不改。
    然而,今日结束了通宵达旦饮宴的王镕,却是在回宫路上突然突发奇想,想要前往城外李嗣源及其部曲停驻的鹘营庄,巡视正在编练和组建当中的横冲军;左右规劝不得只好连忙召集亲事营和后衙、内府各都相随从行。
    然而随着雪停见晴,酒意上头的王镕却是在这一刻有些执拗起来,迫不及待的先行率领作为仪卫的一都亲骑;就这么丢下诸多随扈的文武部属,而头也不回的策马扬鞭冲出了西门而去;
    然而,王镕这一去就是大半天的功夫,直到天色再度黑就再没有人回到真定城来了;而真定城内也派出多支探马和信使前往城西的鹘营庄、王母祠等多处探询,却也一去不回再没有任何音讯了。
    这下,真定城内的留守文武将官,终于有人意识到可能出了意外和变故,而当即有些慌乱和紧张了起来。然而因为王镕平日的转圈手段,眼下竟然是陷入到了群龙无首,而没有人能够出头和做主的地步。
    就这么人心惶惶而暗流涌动着待到天色发白之后,才有一小支队伍在西门外叫城,城头当即有人认得乃是亲事营的裨将苏汉衡、张友顺等人,不由连忙开门放进城内来。
    然而,这一小支队伍却是突然在门内翻脸,短暂控制住了大开的门户,而将埋伏在野外雪地当中的更多不明士卒,给一拥而入的引入城内来对着守军就是大砍乱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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