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热。萧致说。
    你就热。王月秋拿着湿巾纸,二话不说往他额头上擦。
    萧致:
    她以前给他擦脸差不多也这样,果不其然揉出一头乱发。萧致手指理了两下,又被她换了张纸湿巾纸继续擦汗。
    行吧。
    萧致拉开椅子坐下,免得王月秋踮脚费劲儿。
    王月秋跟他闲聊:晚上吃的什么?
    萧致说:就店里,那个牛肉套饭,有肉有菜有汤。
    喜欢吃牛肉啊?
    萧致否定:不是。
    王月秋没听见似的:明天到这儿来吃饭,给你做。
    萧致无所谓地点头:那行吧。
    现在成绩怎么样了?期末考多少?
    萧致偏头看她:我说两次了,623。
    王月秋一拍脑门,就笑,年纪大,记不住事了。
    你哪儿是记不住啊?就是没认真记。
    是是是。王月秋没反驳。
    她是真把萧致当儿子疼,也跟很多老母亲一样,溺爱孩子时甚至不知道反驳。萧致过了会儿,说:曾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他啊?他没回来。说在外面创业呢,暑假根本不回家。
    萧致应了声:这样。
    王月秋转头收拾货架:你以后是不是也一样,去读大学,就忘了阿姨了。
    萧致起身,准备帮她的忙:对啊,对,毕业就忘了你。
    王月秋被他逗得直笑,推开他,好了好了,不要你动手。你们年轻人都这样,一走,就不知道回家了。
    萧致完全不虚情假意,极为自然地打蛇随棍上:所以快珍惜现在和我为数不多的时间。
    王月秋啧声,瞪他一眼。
    现在萧致上货已经很熟练,跟刚来这里不一样。那时候他初三毕业准备上高中,穿着干干净净的白T恤牛仔裤,坐货架前被当成服务人员问话还脸红,觉得不好意思,成天看着店里发愣,知道卖一瓶水净赚才几毛钱,他惊讶到不行,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小的地方。
    那时候王月秋还找他谈话,说这是阿姨生存的方式,职业无贵贱,能凭借一双手活下来,就是好样的。
    萧致的少爷观念很花了点儿时间才磨出来。
    不过,王月秋总觉得难受,毕竟他看着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开始过普通人的生活,磕磕碰碰地走,还是不太容易。
    收拾完,萧致看了看手机,说:我要回去了。
    王月秋回过神儿:好,明天晚上过来吃饭,想吃什么,微信给我发。
    萧致笑了笑:好,知道了。
    走到门口,萧致脚步停住,折回来:王姨,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王月秋准备拖地,拿着拖把转过来,还以为他要说最近去哪儿远,没怎么在意。
    萧致站在门口,抬手无意识挠了下耳侧的头发,语气随意:我想住校,行不行?
    王月秋怔住了:啊?
    我想住校,萧致两三步走到她面前,现在高三了,学习任务重,我想冲一冲考个好大学,在学校跟谌冰待在一起,比较方便。
    王月秋脑子都是乱的,她第一反应是萧若走了萧致觉得孤单,第二反应是自己亏待了他,他不想再住自己的房子。心里头惴惴的,不敢确定是哪一种:怎么突然想起住校了?
    陆老师也建议我住校,现在高三,有些学校还强制高三学生必须住校,因为得争分夺秒。所以我也想住校,比较方便。萧致语气随性。
    王月秋心里还是不安:是不是之前小曾问你要8000块的事情?小致,你别多心,阿姨的房子阿姨有权处置,你就放心住着
    萧致垂眼,没忍住笑了:真的不是,王姨,看你这样,是不想我考好大学了?
    王月秋:不是
    放心吧,再缺也缺不了8000。等我考个双一流,给你长脸。
    王月秋没忍住笑了:给我长什么脸呢?你只能给你自己长脸。阿姨没想过享你的福,只想看你有出息。
    那我不管,我就要上双一流,萧致抬手揪她的卷发,跟小男孩逗女生似的,阿姨,姨,我叫你妈行不行,能不能让我住校了?
    王月秋被他逗得:哎,你。就知道怎么治我。
    萧致笑了笑,转身准备走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王月秋站柜台旁,看着他,皱眉,但是又含着笑。
    萧致走多远了,回头人影还在门口发愣。
    萧致脸上的情绪褪尽,眼底散漫,半晌后轻轻啧了声,拿出手机给谌冰打电话。
    打了估计二十秒,对面高贵的男孩谌冰总算接通了,不过没说话。
    萧致也没说话。
    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明显还在堵之前的气,萧致忍了会儿笑了:够了吧?
    对面还是不吭声。
    萧致好言好语:你说句话。
    磨了一会儿,谌冰才回了俩字:求我。
    萧致嗯了声,好,求你。
    谌冰:叫爸爸。
    萧致:你别没完没了了。
    另一头总算出声了:行吧,不和你计较。
    听你这话还受委屈了是吧?萧致问。
    谌冰好笑,就嗯了一声。
    还嗯嗯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萧致摸出钥匙准备开门,看你在我面前,我不收拾你。
    谌冰:那你怎么收拾我?
    大铁拳捶你狗头。
    我谌冰笑了,谁是狗你心里没数吗?
    话题越扯越远,就这么漫无目的吵了五六分钟,萧致示意打住,停了,跟你说个事儿。
    谌冰嗯了声:准奏。
    我刚跟王姨说了住校的事。
    谌冰:同意了?
    能不同意,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能走。萧致随手找了件衣服,换上,只是不想让她伤心。
    谌冰应声: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萧致手里拿着衣服,瞬间给砸床上了,你今天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呢?
    谌冰倒不觉得:有吗?
    你说有没有?萧致声音抬高了点儿,特别散漫,还有点儿压力,你哥我以前没教过你说话要讲礼貌?
    谌冰在另一头,声音带点笑意:你教了我什么?
    就你读幼儿班,欺负隔壁班小同学,我还打你屁股了。
    谌冰勉强能记得这回事儿。他小时候一直是在家归妈妈管,在外面归萧致管,当时那小朋友解不出数学题哭哭啼啼,谌冰站在旁边,挺小挺乖,白白软软:这题都不会?真笨啊。
    小朋友哭得更凶,涕泗横流,谌冰淡淡道:你的哭声,像只鸭子。
    然后谌冰就被小朋友锤了。谌冰回手推搡他,两个小朋友扭打成一团,被老师扯开挨训斥,谌冰委屈巴巴跟老师说:坏老师,我找我哥哥打你。
    这么小就知道伙同高年级欺负同学?老师气得头晕,结果发现他找来的哥哥是班里的另一个小朋友萧致,萧致站旁边听了几秒,抬手一巴掌打上谌冰的屁股:你在凶什么?
    之前谌冰打架还没哭呢,被这不轻不重打的一巴掌弄哭了,气得调头就跑,被萧致拉着小胳膊拽回怀里,揉揉他的脸,一字一句说不许嘲笑其他同学。谌冰当时委屈难过死了,但萧致是真踏马凶,凶得他哭都嗫喏小声地哭,不认错屁股就被打,只好红着眼睛跟小朋友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萧致脸色好看以后,谌冰顿时爆哭,幼儿园老师都哄不好那种,趴萧致怀里一直念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萧致抱着他,轻轻摸他细软的头发,哄半天才把这炸毛的小崽崽哄好。
    然后放学回去,谌冰一路又要哭,又要萧致牵,稍微不顺心就嘤嘤嘤,反正挺会来事儿的。
    回忆到这儿。谌冰啧了声,感觉耳背有些热。
    小时候可真傻白甜。
    萧致从卫生间冲完澡出来了,说:你从小说话就不积德。
    谌冰心说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空气有些安静。谌冰还想着那件事:你打我真疼。
    萧致记不清了:我忘了,当时是不是真想打你。
    反正他俩小时候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谌冰打不过他,但还挺喜欢动手,一言不合就对萧致打拳,然后萧致先还避让忍忍,不耐烦了反手拧着他就揍。
    谌冰边挨打边落泪,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又好委屈。
    萧致擦了擦头发,拎起床上的枕头靠着,拿着手机躺了下去。
    谌冰估计也在床上,想着以前的事:你以后还打我吗?
    我不是初中以后就没单方面锤过你了?
    谌冰思绪漫然:那高二上学期你不还打我?
    萧致顿了一秒,那不是你先动手?
    我先动手你就打我?我又打不过你,以后你还打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话莫名茶里茶气的。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聊到了这儿,他还把互殴理解成了挨揍,萧致还是说:那行,以后再也不跟你动手了,哪怕你惹我。
    谌冰笑了下,欣然抓住把柄:你说的,你记住了。
    他明显打算把小时候受过的委屈还回来,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便宜占好一定没错。
    萧致屈腿坐在床头,单腿平放,眉眼被手机的荧光映亮,眉弓层叠着细碎的阴影。萧致低低应了声:好,不打你,以后你先动手我都不打你。
    没等谌冰说出下句话,萧致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磁性,特别散漫撩人:我操你行吗?
    谌冰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致压着声重复:我说我不打你。我操你。
    谌冰喉头噎着,启了启唇,耳缘蔓延一层红意,同时感觉颈后燥热。
    他明显感觉有话要说,但这时,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安静了半晌。
    算了,谌冰正了正脸色,收回之前的话,我俩还是练舞室见吧。
    萧致不禁莞尔,就莫名其妙,觉得谌冰好可爱好可爱。
    怕什么?萧致躺回枕头,分开五指挡住了白炽炽灯光,声音放空,说不定会很有趣呢。
    谌冰:换我对你说这句话,你会觉得有趣?
    萧致替他想了一秒:可怕。
    谌冰都懒得说他了:你根本不爱我,你就想着你自己。
    萧致真笑了,谌冰,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
    谌冰懒洋洋的,暂且放他一马:行吧。
    萧致曲着手腕拿起手机,面向镜头:宝,来,让我亲一下。
    亲什么?
    谌冰明显也躺着了,头发微微揉乱,冰碴似的眸子转向手机屏,T恤领口袒出的肩头和锁骨清瘦白净,他看着萧致的方向。
    萧致:么么。
    谌冰:
    谌冰:挂了,不聊了。
    不过说完这句话,却莫名挑了点儿笑。
    萧致声音微哑,气息混乱,靠近扬声器时声音特别低:亲一下。
    确实,应该亲一下。
    最近忙着学习,何况现在高三开始周考,平时在寝室碍于是学习的神圣之地,被人一直盯着,几乎连手都没怎么拉过。何况现在刚放假谌冰回家,两个人又是分居状态。
    谌冰不知道该说什么。
    窗外天色漆黑,树影贴着玻璃轻轻拂动,房间内冷气开得比较低,谌冰细长的手指捞着被子盖住露出的腿。
    对面的气息微微喘着。
    谌冰脸上没什么情绪,冷淡道:畜生。
    耳边响起很轻的话,气息刺刺的,羽毛一样拂过耳侧,随即燃烧,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
    谌冰拿着手机,忍不住想推出去,但又靠在耳侧,莫名其妙听着他那些低哑辗转的情话。
    这时候他的心和萧致靠得很近。
    外面静悄悄的。
    他听着萧致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像晒足了太阳懒洋洋的狮子,尾调有些不知餍足的余韵。
    谌冰看了看时间:是不是该睡了?
    萧致声音微倦,聊起别的:啊不是,你没感觉?
    谌冰抿了抿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绕开话题,我比你像个人。
    是吗?萧致声音漫不经心,唇齿有轻微的黏滞,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很诱人,我怎么感觉我比你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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