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有些地方明明没有来过,但是一点气味、一段声音、一个图像,就能勾起莫名的熟悉感,或者叫做似曾相识。法贡森林就是这样,这里有浓密的枝枒、苍老的树皮、厚重的苔藓,脚面覆盖着一层放佛羊奶的雾气。当他们踏足进去的时候,雾气会急速退开,露出下面崎岖难行纠结的树根。
    “我怎么好像到了图书馆,正徜徉在的历史之中?”一名精灵说道。
    “那是当然。法贡森林是中土大陆最古老的森林,也是远古森林中,从历史中存留下来的唯一的古物了。”葛罗芬戴尔感叹地说道:“虽然这里都只是树木,但它们也可以像岩石一样记录历史。所以你的感受都没有错。”
    历史向来是厚重的,因此法贡森林其他部分则有些稀薄,比如空气。当他们深入树林之中,远离艾辛格和萨鲁曼并将兽人远远抛在身后,大家就被这里的厚重包围,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精灵们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直到逐渐停下来。的确,众人也到了极限,是该休息一下了。
    精灵们从来不会在森林里缺少吃喝,传说他们甚至能跟树木对话。葛罗芬戴尔笑着说那些都是谣传,精灵们使用的只是经验而已。不过赵迈的确能跟树木对话,很快就探明了周围的情况,带领大家来到一处林间空地。
    他伸手从一棵大树的根系中挖掘,将泥土移出来,泉水便从那里泊泊而出。从浑浊到清澈,不过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将水壶都灌满吧,顺便整理一下自己。不久你们就能见到整个大陆上最古老的物种之一。”
    “你能让树人来见我们?这真是不可思议。”葛罗芬戴尔说道:“树人的苏醒虽在精灵之后,但在矮人之前,他们总是独立的,自成一体,不与任何人结盟,也不与任何人为敌。就算是精灵,也只能和他们交谈,而无法向他们下达命令。如果不是好奇,树人根本就不会在我们面前主动现身——它们静止不动的时候,就像大树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哦,他们会听我的话,因为我用的是树人的语言。”赵迈寻了一处大树的根系坐了下来,用拳头捶捶大腿,放松一下肌肉。“好了,这里很安全。法贡森林有自己的领域,外界的魔法现在都进不来,不管是萨鲁曼还是索隆都一样。”
    “这么厉害?那这里岂不是可以变成对抗黑暗和邪恶的要塞?”
    “当然不行。世间万物都是相连的,如果空气、水和泥土都被邪恶污染,树木也不可能幸免于难。战争,从来只有幸存者,没有幸免者。先喝点水吧,我看你也累得不行了。这个样子可没有金花领主的风范。”
    葛罗芬戴尔笑了笑,伸手将额前散乱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捋,不知从哪里抽出根带子捆上,再从两鬓各垂下一缕头发来,立刻就恢复了俊美的外貌。赵迈摇摇头:“颜值高、基础好就是好办啊。哪像我?”
    他拍拍自己头顶,然后变回了人类的样子。“不再是兽人,也不再是精灵,当然也算不得人类。这才是我的真实相貌。”
    葛罗芬戴尔看着赵迈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可能是这森林的气息有些怪异,我怎么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你这张脸呢?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却又想不起来。”
    “你不会是脸盲了吧?是不是人类的面孔对精灵来说很接近?还是我这张脸太大众化了?”
    “不,不是这样的。”葛罗芬戴尔似乎对这个问题难以释怀,坐在赵迈对面,每隔一会儿就看看他,然后沉浸在对往日的记忆当中。
    精灵们三三两两出去,也不走远,很快就从森林中带回来一些吃的,大家一起分享。坚果是最受欢迎的东西,虽然经过大半个冬天都变得有些干瘪,但是浓重的香气足以舒缓大家的情绪。这股香味也吸引来两只大胆的松鼠,趴在树枝上向下张望。储备粮对着松鼠流口水,但是赵迈没同意它捕猎,所以只能在心里脑补一场吃肉的大戏了。
    奔跑的时候,由于身体到了极限,大家都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漫长。不过和现在的等待相比,那段时光却显得有些匆忙。精灵们被加起速来,似乎一时无法适应慢下来的节奏,但这节奏其实正是他们原本的样子。
    精灵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慢慢整理箭矢上面的羽毛,一点都不会觉得疲倦和厌烦。但是现在,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已经完成了至少四遍全部装备的检查和保养,又开始觉得无聊起来。这种躁动不安的状态不利于精灵的恢复,毕竟他们之后还有很多战斗要参与,还有许多困难要克服。好在他们也发现了这一点,用舒缓的歌曲来洗涤心灵,把焦躁与不安排遣出去。当月亮慢慢升到头顶,皎洁的光照亮整个空地的时候,精灵们再度恢复到自然的状态。
    葛罗芬戴尔一直盯着赵迈的脸在看。他不觉得尴尬,赵迈却有点承受不住。“你到底在看啥?如果你真的见过这张脸,现在早就应该想起来了。而且我很确定,在响水河畔营救弗罗多,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咱们绝对没见过。”
    “抱歉,我可能是钻牛角尖了,但是我心里总有种奇怪的念头,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你的相貌相关。”金花领主坐直了身子,长舒了一口气:“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树人?”
    “他们已经接到了消息,正在向这边赶路。那么大的家伙在这么茂密的树林中,怎么也快不起来。我估算,到了明天正午,我们就能见到他们了吧。不过,按照树人的传统,他们商量事情很慢的,想要达成结论,然后集结力量向萨鲁曼发动进攻,至少还需要一周的时间。”
    “已经很快了,毕竟我们距离欧散克塔不远。今夜我可以好好冥想一番,理一理思路。”精灵说道:“明天开始,我们所有精灵都要开始恢复训练,准备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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