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离口吻平淡地开了腔,好似不过随口一问,可既然他特意提起,就绝非只是随口一问。
    “没有,没有的事。”
    李相干笑道:“是老臣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皇、皇……”
    说到这里,李相这才惊觉这位新帝说的是“皇后”,并不是每一位太子妃都做得了皇后,毕竟圣心难测,可既然这位新帝这么说了,那么这位太子妃就必定会是帝后!
    足以证明江倦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
    单独被拎出来,李相心中本就惊慌不已,这么一来,他脑门儿上的冷汗更是淋落如雨,“老臣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皇后竟是白先生之后,是老臣老糊涂了。”
    李相哆哆嗦嗦地说:“世上再无一人,比皇后更能与陛下您齐肩,皇后与陛下,当真是天设地造、天作之合!”
    他憋着一股气,尽力吹捧,薛放离听后,似是被取悦了一般,饶有兴趣道:“接着往下说。”
    李相一懵,只好再硬着头皮说:“皇后生性纯善,陛下您行事果决,你们刚柔并济,性格调和,相得益彰,是社稷之幸,民生之乐!”
    薛放离微笑道:“接着。”
    李相:“……”
    “皇后与陛下,你们二人、你们二人天生一对……”
    琢磨来琢磨去,李相估摸这位新帝是爱听一些夸赞他与新后般配的话,可李相又实在是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再往下接,薛放离等待片刻,颇是不耐地轻啧一声,李相一个激灵,只觉得自己要倒霉。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见这位新帝悠悠然地开了口。“罢了。孤与皇后之般配,想必单单几句话,只是以偏概全,不足以说尽,既然如此,李相这几日便待在府上,好好整理一番,给孤写出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李相暂时赶回了府上,冷落之意也溢于言表。
    李相一呆,新帝继位,本就是最多事之时,他却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待在府上,就是不会再用他了的意思,日后的仕途,可想而知会有多坎坷。
    李相心中懊悔不已,却也只得应下,他苦涩地说:“是,陛下,臣一定尽心书写。”
    薛放离颔首,这才收回目光,再未看他一眼,“启程。”
    人马再次开始走动,跟来拜见的朝臣也跟在队列最后,唯独李相,薛放离不让他起来,就是人走了,李相也不敢擅自起身,只能久久地跪在原地。
    这一出,仿佛只是新帝回京,顺手收拾了一下过去对新后大不敬的人,可明眼人都看懂了,这位新帝也是在警告他们。
    ——皇后,惹不得!
    这是他护在心尖上的人!
    唯独皇后本人,也就是江倦,有一点茫然。
    怎么这就皇后了?
    他不是才当上的太子妃吗?
    这职也升得太快了一点吧?
    新帝继位,就该住入皇宫了,江倦也被一起送了进去。
    不过薛放离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去的是御书房,江倦去了薛放离少年时的宫殿。
    ——陵光殿。
    之前江倦也在宫里住过一次,本想过来看一看,结果没来成,这一次倒是过来了,但是江倦又太困了,根本顾不上考古薛放离的少年时期,往床上一趴,几乎就睡着了。
    “乖孙。”
    迷迷糊糊间,江倦听见白雪朝喊他,他勉强睁开眼,还真是白雪朝过来了。
    “外祖父。”
    江倦困倦不已,白雪朝却是误会了,他爱怜地说:“昨日是不是吓坏了?”
    他只是去了一趟秋麓山,又在山上过了夜,谁知道再返回京中,当真称得上是天翻地覆,白雪朝忧心江倦,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吓倒是没吓得太狠,但江倦也不能说他精神不好,是被薛放离玩的,江倦只好说:“……也还好。”
    白雪朝勉强一笑,“怪外祖父。”
    这次宫变,得知全部过程以后,白雪朝真的很是自责。
    齐修然是他救下来的,长公主密谋之事,也并非全无迹象。
    之前齐修然——或者说是长公主差人送了信到凤栖山上,为婚约道歉之余,提了几句桃花源,也问了几句白雪朝对此如何看待,并直言想创造一个桃花源,希望获得白雪朝的帮助。
    白雪朝没有理会。
    后来到了京城,齐修然以苏斐月的名义登门拜访,白雪朝不见,以为他们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桃花源美好和乐,可终归只是幻想,长公主字字在写桃花源,白雪朝却只看得见她的恨意,知道她只是想为苏斐月报仇。
    白雪朝已经七八十岁了,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最心痛的一刻,莫过于他的得意门生早早地走了。
    走得苦痛不堪,走得满腔遗憾。
    也带走了他的满腔赤诚与热情。
    没过多久,白雪朝便心灰意冷地辞了官,居于山林之中。
    世人称呼他为“雪圣”,世人夸他赞他,道他高风亮节、冰魂雪魄,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他的得意门生丧了命,白雪朝选择负气而去,从此再不过问世事。
    白雪朝去秋麓山上,就是看望苏斐月。
    他本想下山之后,提点薛放离几句,让他注意一下长公主,却不想事情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更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胆大至此,多年来暗自招兵买马。
    究根结底,就错在那一年,苏斐月刚走,白雪朝意外从河中救下了一个浑身中箭的人。
    苏斐月想活,可他死了,救下的这个人,他也想活,可是以他的身份,注定活不了。
    ——弘兴帝要他死,他就必须死。
    彼时,白雪朝想,这也是一个可怜人。
    在长公主的提议下,白雪朝托付他的友人——江南的一位名医,让他帮忙做了一副人i皮i面i具。
    自此,世上再无齐修然,苏斐月则因一桩旧案,失意许久,最终性情大变,每日只知玩乐。
    那一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以另一种形式,在世间消匿无踪。
    白雪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早一日提醒,也不会……”
    “长公主,她可真是糊涂啊!”
    江倦摇摇头,“外祖父也没想到的。”
    白雪朝苦笑一声,昨日尚且精神矍铄的老人,今日就显出了几分苍老之态,“乖孙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外祖父……”
    经历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白雪朝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光是嘴上这么一说,他就老泪纵横。
    “外祖父绝对饶不了自己!”
    江倦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心酸。
    在原文中,故事的开头,与他同名同姓的炮灰就已经咬舌自尽了。白雪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场,只有这么一个情节。
    ——安平侯与主角受多次求见白雪朝,白雪朝始终不见。
    这个老人,当时该有多心痛呢?
    江倦抱住他,“外祖父,我没事。”
    白雪朝拍拍他的后背,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本想说一些趣事逗一逗他老人家,结果江倦还没说几句话,侍女就小跑过来,匆忙禀报。
    “皇后,梅太妃与大皇子求见,说是设了个宴,邀您过去吃一席。”
    这一个话音刚落下,又跑来了一个侍女。
    “皇后皇后,宁太妃与六皇子也来了,说是殿里的荷花开了,邀您过去走一走。”
    江倦:“?”
    什么情况?
    薛从筠在搞什么?
    这还没完呢。
    没一会儿,侍女又捧着许多张拜帖过来,“皇后皇后——!张大人、余大人、宋大人、江大人……向您求见。”
    江倦:“???”
    他茫然道:“见我做什么啊?”
    江倦不清楚这些事情,白雪朝却是懂得的,他哼笑一声,“倒是有点眼色。知道新帝和新后,哪一个才是说得上话的人,该来好好巴结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嚣张做鱼.jpg
    第104章 想做咸鱼第104天
    江倦:“?”
    他听完人更懵了,“巴结我?我有什么好巴结的?”
    白雪朝解释道:“新帝继位,诸位皇子的爵位、后宫嫔妃的加封与去处,也要一并安排,新帝他……”
    到底是自家孙婿,自家孙儿又喜欢得很,白雪朝委婉道:“性情难以捉摸,他们便来寻你说情了。至于送拜帖的这些人,不是有求于你,也是在为日后做打算。”
    江倦“啊”了一声,喃喃地说:“这么麻烦的吗。”
    白雪朝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乖孙你若是不想见,那就不见他们,让他们自己寻新帝去说道,你玩你的便是。”
    江倦是不想见的这些人,毕竟营业太麻烦,不过其他人就算了,薛从筠还是得见一见的。
    昨晚江倦就想安慰他,但是薛从筠已经睡下了,回来之前,江倦又一直在睡觉,现在薛从筠既然过来了,江倦当然要顺便慰问他一下。
    “外祖父,我想见六皇子。”
    “那就召他进来吧。”
    白雪朝拍拍他的手,江倦转头对侍女说:“可以帮我把六皇子和宁太妃请进来吗?”
    侍女恭敬道:“是,皇后。”
    侍女领了命,匆匆朝外走去。
    陵光殿外,来了不少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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