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把头埋在薛放离怀里,只觉得绝望。
    他都说不发晕了,真的没事了,薛放离却还是不肯放他自己走路,非要抱着江倦。
    本来不想丢脸,结果他还是在登基大典上,丢了一个大脸。
    江倦失去了梦想,只能不去乱看,假装无事发生。
    就这样,薛放离抱着江倦,走过跪地的朝臣,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走近龙椅,最后站定在最高处,这才放下江倦。
    薛放离神色淡淡地说:“平身。”
    “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千岁——!”
    朝臣叩拜,语含恭敬。
    薛放离微微颔首,余光瞥见不大高兴的江倦,知道他嫌丢脸,薛放离低笑一声,总算与他的朝臣说了第一句话,可他说的却是——“皇后身体不适,是以方才有所耽误,也由孤抱着他走上来。”
    新帝姗姗来迟,朝臣本来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这么一说,倒是全知道了。
    ——皇后身体不适。
    登基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耽误,由此可见这位新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再一次地印证了他对江倦的宠爱的程度。
    朝臣心中颇为惊异,看江倦的目光,也更是热切了。
    江倦:“……”
    好像还不如不解释。
    登基典礼,既要昭告天地,也要昭告先祖,焚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汪总管递来几支香,薛放离懒懒散散地接过,缓缓地插入香炉。
    汪总管见状,微笑道:“礼成——!”
    群臣再一次叩拜:“参见陛下——!”
    其实江倦也应该一同叩拜,但他不太喜欢跪人,何况薛放离也没有要求,江倦就理直气壮地摸鱼,躲在一旁看热闹。
    薛放离瞥来一眼,对江倦说:“过来。”
    江倦“哦”了一声,虽然不太情愿,也还是乖乖朝他走来,只是还没到他身旁,熟悉的眩晕感再一次袭来。
    这一次的晕眩感,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剧烈得多。
    薛放离好像又说了什么,可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江倦听不太清,更有甚者,江倦的眼前都在发昏,一切都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颜色,他什么也看不清。
    天旋地转中,江倦茫然又无措,他想抓住什么,可世界都在摇晃,他什么也抓不住。
    “江、倦。”
    “倦哥!倦哥——!”
    最后的意识,是手被人用力地攥住,以及许多急迫的呼喊声。
    江倦落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第109章 想做咸鱼第109天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从眩晕来临,再到江倦昏迷,不过瞬息之间。
    倒地之前,江倦落入了一个怀抱,薛放离一把揽起他,一声又一声地唤他。
    “江倦。”
    “……江倦。”
    “江倦!”
    毫无反应。
    “倦哥——!”
    目睹江倦昏倒,薛从筠几乎是下意识跑上来的,而在他的身后,蒋轻凉与顾浦望也都跟了过来,即使意识到稍有不妥,他们也只是暂停了脚步,并没有退回去。
    薛放离掐住江倦的下颌,与以往唤醒他的方式一样,反复摇晃江倦,可是这一次,少年的睫毛再没有掀动,他也没有再发出模糊的抱怨声。
    江倦在躺在薛放离怀里,朱红色的衣摆飘落,好似打翻的胭脂,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他在这一片乱红中,了无生机。
    薛放离厉声道:“太医!”
    孙太医是跟着一起过来的,听见传唤,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他一掀衣袍,跪在地上,给江倦诊脉。
    手指触上脉搏,静待片刻,孙太医“咦”了一声,满面都是疑虑,他便换了江倦的另一只手,可没过太久,孙太医又换了回去,急出了一头汗。
    薛放离问:“他怎么了?”
    孙太医动了动嘴唇,“回禀陛下,皇后他……”
    孙太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惶恐地说:“脉象并无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
    薛放离死死盯着他,周身的气息冰冷至极,神色也很难看,“没有异常,难道只是睡着了?”
    孙太医不敢答话,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薛放离看一眼江倦,站起身来,语气冰寒地撂下了一句话。
    “把太医院的人全给孤叫过来。”
    至此,这一场变故,致使登基大典被迫中止。
    薛从筠愣愣地问道:“倦哥这是怎么了?心疾发作了?”
    蒋轻凉道:“心疾发作又怎么会诊不出来?”
    顾浦望没说话,只是看着薛放离把江倦抱上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过去看看。”
    他与蒋轻凉还没走几步,薛从筠总算长了一回心眼,“你们别去,我过去。我五哥现在脸色好差,他烦我,最多只是罚一下,你们就说不定了。”
    顾浦望与蒋轻凉过去,确实不太合适,顾浦望思索片刻,对薛从筠说:“你若过去,安静一些。”
    薛从筠:“……知道了。”
    新后在登基典礼上昏倒,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太医院的人匆忙赶到,连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始给江倦诊脉。
    孙太医在太医院,是资历最老、也是经验最丰富的太医,连他都说没有异常,更别说其他的太医。
    与方才孙太医诊脉的情形相似,这一次给江倦诊脉的太医,同样是紧紧皱着眉,他抬袖擦了一遍又一遍的冷汗,可无论怎么看,这脉象都——“他是怎么回事。”
    薛放离问得平静,可他揽住江倦的手上,青筋暴出,而他的眼中,更是血丝密布,在这一份平静下,危险涌动不息。
    太医一个激灵,话都到了嘴边,却是不敢如实交代,他哆哆嗦嗦地说:“陛、陛下,待臣与同僚商讨一番……再说?”
    薛放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太医踏出轿,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身上已然汗湿一片,但是太医根本顾不上这些,只心急火燎地向他那些同在太医院任职的同僚求助。
    “还要多久。”
    “咚”的一声,手指敲在矮桌上,薛放离的神色不耐到了极点,但实际上,前后并未过去很长时间,这一名太医,甚至连话都没和同僚说上几句。
    可说来说去,脉象没有异常就是没有异常,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太医到底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地对薛放离说:“回禀陛下——”“也许是臣医术不精,皇后的脉象,并无异常。昏睡也许是近日来过于疲惫所至,不若……您再等等看?”
    太医语气不确定,薛放离听罢,重复了一遍,“再等等看?”
    他笑了一声,心中的怒火再无法克制,薛放离也不再遮掩情绪,他满面阴鸷道:“太医院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滚,都给孤滚!”
    他说滚,太医院的人自然不敢逗留,纷纷磕了一个头,当真是“滚”着走的,被吓得够呛。
    薛放离漠然地看着,久违的头痛再次袭来,他的那些暴戾,也开始翻涌,并无以平复。
    往日只要江倦在,这一切都会平息,可是这一次,这一切却都是因他而起。
    “陛下……”
    汪总管小心翼翼地说:“不若老奴这就让人把京中的郎中全部传入宫里?太医院不行,万一这些郎中看得出一些门道呢?”
    薛放离阖了阖眼,“传。”
    汪总管行了礼,慌忙要去办,只是还没走几步,薛放离又开了口,把他叫住了。
    “阿难。”
    薛放离的语气很冷,“立刻吩咐下去,找一个和尚,名字叫阿难。”
    册封太子那一日,江倦独自进入佛塔,却被人推下楼梯,苏醒以后,他不知道薛放离在,与兰亭说起一个叫阿难的和尚。
    这个阿难,说江倦命中有三个劫难,并提到了神魂不稳。
    听过之后,薛放离就派人去找过阿难一次,但一无所获,这一次江倦无缘无故昏倒,却是必定要找到他。
    “今日就是掘地三尺,也给孤把这个和尚找出来。”
    薛放离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也充斥着杀意。
    装神弄鬼也好,确有其事也好,江倦如此,总归与他脱不开关系。
    汪总管不知缘由,但也没有多问,薛放离既然吩咐了,他便领命,“是,陛下。”
    知道江倦的重要程度,汪总管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薛放离收回目光,落在江倦脸上,他缓缓低下头,埋在江倦的颈间,在淡香萦绕间,薛放离心中的烦闷却是更甚。
    许久,薛放离又道:“出宫,去照安寺。”
    他不信鬼神之说,但比起任由江倦昏睡,他宁愿去一趟寺庙。
    也许是不凑巧,待抵达照安寺,往日门庭若市的寺庙,今日却大门紧闭,香客更是寥寥无几,唯有一个扫地僧在清扫门前的落叶。
    侍卫回报道:“陛下,今日是了悟大师的祭日,照安寺住持与寺中僧人一同上山拜祭,照安寺不对外开放。”
    薛放离压下烦躁,“妙灵寺。”
    没过多久,到了地方,前几月才来过的寺庙,今日却是一片狼藉,庙中建筑拆得七零八落。
    侍卫询问过附近的村民以后,胆战心惊地说:“陛下,妙灵寺近日在修缮,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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