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珠链窸窸窣窣跟着震颤,风铃叮叮当当发出脆响,门被推开,彩绘玻璃折光投射被尽数遮挡。
    一磕烟枪一骨碌爬起身,你盯着来人看。随即心口一重喉尖一紧。连蹦带跳蹿过去,极尽殷勤谄媚之能是,
    “请问贵客想挑只什么样的宠物呢?”你恨不得缠在人身上推销。
    至多愣了半秒,男人打量一圈,压低声犹豫着开口,
    “这里……不是甜品店?”
    “请看!”你揪着人袖口华丽丽转了一圈,比出手势,“比如这匹可爱聪明的小奶猫。血统纯正社交性好,温顺又珍贵充满异域风情,雅思七点零TCF六百五,出差带只猫都不用雇翻译,是不是很牛逼。”
    瞥了眼衣角又瞥了眼爬架,他说厉害厉害,所以你们不卖点心?
    “或者!”你挽住人胳膊矫揉造作又换了个方向,随手一指,“例如这条漂亮机敏的小冷爬。出身高贵百毒不侵,冬暖夏凉还极有个性,会说唱能街舞M1冠军,推门回家尽享曲苑杂坛,是不是超惊喜。”
    低头冲臂肘努了努嘴,他说惊喜惊喜,所以芭菲蛋糕曲奇布丁,都不卖?你确定?
    箍住人腰半搂半抱着示意,紧贴着唧哝,“鸟狗马龟兔子蛇,好不好?鼠虫鱼草刺猬猪,不喜欢?”你仰起脸半哀求半问,“那‘我’呢?‘我’怎么样。养我吧,您养我吧!我可听话啦!”
    把你从身上扯下来,杵在地下,笑眯眯的,一歪脑袋,
    他说该玩够了哦。
    说完便开始溜溜达达在屋里转圈。这边指尖点着戳戳“えーー”一声,那边一歪脑袋一拉眼罩“はぁっ”半个音,最后稳稳当当坐在门店正中的大沙发上,拍拍背后层迭的软垫,调整姿态两腿交迭。
    眼看着坐舒服了,你当机立断蹿上来窝在他腿边,男人应变随机板起脸横着臂把你推下去喝令站好。
    “生得领域?没看错吧。”随手指了指以示意。对方表示附近的窓报告称存在不明咒力盘踞,“有人形、能交流、空间维持稳定,作为诅咒你至少也该有一级。”
    激动到瘫坐亢奋到发抖,你哆嗦成一团差点哭出来,“我有人形?!您觉得我‘能交流’‘有人形’?!!”
    “……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左右打量一二,视线又冰凉凉落回你身上。眉头皱起来一点,男人低声说可是不对劲啊不对劲呢,“怎么会这——么弱啊你??”
    托着下颌唇角感叹完,接着自顾自眯起眼审视。出声喃喃或只是在想,对方说不仅术式雑鱼连咒力体量都低到可笑,可又生成了相当复杂坚固的结界呢……条件?估计通过束缚进行了某种条件交换。说不通。既然附加连必中效果,为什么没表现出攻击性?…さぁ、暂、时,没表现出攻击性。それではーー、
    破釜沉舟念随心动,你抹了把泪带着哭腔吼,“请您做我的主人吧!!”
    “ま、いいから。さっさと祓おうか。”他说。
    说完顿了半秒“えっ”出半个音,对面瞪着眼嘶了一声仰身倒抽口气。
    电光石火你哭着喊着飞扑过去,甩着舌头搂住人猛亲。
    像被ロールキャンディ黏了一嘴,这个人正玩了命的把你从身上往下扒。伸直了胳膊用手推,曲起腿用脚踹,别过头梗着脖子边躲边嚷,“是不是变态啊雑鱼??痴女???你摸哪呢???现在、立刻、松手!!祓你了信不信!!!”
    被掐着额头颅顶半张脸强制拉开距离,脖子都要断掉翻折到身后去,情难自已高喊完“主人我爱您”你伸着舌尖舔他袖口。
    男人当即眼角猛抽暴起施力,扣紧脑袋一把掼飞,掷铅球似的,远远的把你丢出去。
    二
    门厅里那张漂亮大沙发一直以来都是心头好。又宽又软色调浓重花纹考究,靠包软垫手工丝缎流苏边,像方舟像子宫像梦的温床。
    而卓尔不凡的、万中无一的、路边捡的、瞎猫碰死耗子撞大运撞上的,你新认的便宜主人正面色铁青,大大方方箕踞坐着。
    这个人超级不高兴。没表情,但怎么看都是正生气。气压颇低体态紧绷,嘴垮着脸板着,凉飕飕的逼视。如果锐利视线能留下轨迹,那你身后想必会有一整排穿墙撼地的机关枪弹孔吧。
    可满屋的蜴鸟猫狗马龟兔子蛇才不在意。听见动静审时度势,这便又探头探脑统统冒出来。靠背上俩扶手上仨,胆子大的还要贪得无厌往人膝腿上爬。
    至此便又全然慈悲的像尊因陀罗了。脸是臭的脾气是冲的,状态是戒备中腰背肩腿都不懈怠,杀伐剽悍的神佛正面色铁青的拍猫屁股挠狗下巴。刚抬手拦截鹦鹉在自己脑袋上做窝,就又叹着气把在前襟攀岩的蜥蜴托起来端去一旁。
    房间尽头,倒在博古架碎片和繁琐摆件堆里,你捂紧胸口满眼热泪。
    拨开马駯,男人额角暴筋沉声表示这下就说通了,你是拿咒力开了个动物园玩。
    “宠物店。”你爬过去解释,并瞪眼威胁附带暴力推阻。闻闻味够意思了,亲亲贴贴绝对不行,这可是你主人,伺机揩油结胡挖墙脚的滚远一点。
    眼见你如法炮制有样学样大力一脚把马驹踹飞,对方表情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开口,“……生意好不了吧?”
    “我都把自己卖出去了,还管什么生意好不好。”说完你仰脖子扑棱,蹭过去求摸。一如所料,又被一把扣住脑袋推远。
    五指抻劲,胳膊稳得像铁铸的钢锻的。男人低垂下眼帘不再作声,目光定定的情绪恹恹的注视你,随即微抬起右手,掐着指尖比了个姿势。
    等了一会,你小声问怎么啦?沉默片刻,他摆摆手说算了,“带上你的猫猫狗狗马戏团赶紧滚蛋。去山里进森林,随便,只要离人远点就行。能做到吧,你。”
    “您住在深山老林里?”你确认道。
    “……我为什么要住——好了到此为止。”看着像快被烦死了。边掐着额角捏边没好气的指点,这个人说立刻搬走,现在、立刻、搬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下次见时一定会祓除的,说清楚了没。”
    想了一会点了点头,你问主人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两眼一翻叹了口气,他说你这家伙未免也太变态了。
    彩绘玻璃折光投射被尽数遮挡,门被拢上,风铃叮叮当当发出脆响,珠链窸窸窣窣在身后震颤。
    这个人两手插兜走出半步,偏偏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双合叶对开木门没有了,雕花的朱红漆牌没有了,厚重的黄铜把手没有了。
    一时站定没再动。对方不咸不淡望着两侧店面变形膨胀,把方才还烟雾缭绕占地颇大的门脸挤压吞没。你抱着怀里逐渐稀薄模糊的动物鞠了一躬,笑嘻嘻打招呼,随即跟着一并消失,类似从不曾存在过。
    倒也不像诅咒。あっ、缚地灵?可能性还蛮大的。看就知道了,没攻击性还不是成长型。这种程度的小玩意赶跑就够了,大概。想着便也微微抬手挥了挥。
    确认再无异样后,转身走了。
    三
    “我说,”拉开车门矮身钻进后排,任务告一段落的特级梗着脖子瘫坐,扭脸便瞬间发难,“现在怎么连那样的雑鱼小废物都丢过来了?就非得吃干榨尽像牛马一样的奴役人家嘛!!人使いが流石に荒すぎない??”
    点火离合挂档,辅助监督偷瞄一眼后视镜,在车载空调启动的鼓风声里讷讷,“あのう…五条…さん?”
    “ハぁっ?”来者不善脸色难看,应付一声又横着嘴继续。
    他说伊地知,这次的情报提供可是出了大问题……不得了的大问题!!不是说生成了咖啡馆甜品店的嘛,真的有期待诶,我……结果!!开什么玩笑!!说真的,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呐!!老子刚刚可是在魔窟里被变态咒灵用舌头舔啊舌、头、舔!!!あぁあぁ、心情完全被毁掉了……完、全!!
    绿灯直行手排换档,辅助监督又瞄一下后视镜,额上更加冒汗眼神加倍飘忽,“五条先生……那个……”
    “五条先生”说五条先生宝贵的愉悦心情是不重要的嘛难道??伊地知说不是……是……总之……您是……又在做什么……测试……吗?
    “是测试啦,当然是。这可是超严肃的测试哦,伊、地、知。”男人假笑了半秒说试试看吧,测试一下烦躁中的五条先生会不会真的动手揍你。
    “不是……那个……是……”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气若游丝打完冷颤,辅助监督啊呃嗯了一大串后斗胆表示,只要五条先生别把芝士蹭到座椅上就没问题,“不管怎么说……一周前才刚给车辆做了保养……因为这个缘故,又去做清理的话……领収书很可能不被承认……届时——”
    男人抬手打断直截质问,……什么“芝士”?
    嘴里一苦心里一横,辅助监督破釜沉舟正言不讳说五条先生头上不是正顶着个汉堡吗,“这是您测试内容的一部分……吗?我是该……无视……还是?”
    “……‘顶着个汉堡’什么意思?”五官拧成一团径直往脑袋上摸,对方下意识倾身靠前坐。接着猛一后仰,有生以来屈指可数的受到了惊吓。
    骑在人肩上搂着他脖子,你大喜过望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您,发现得真快,“维持这个姿势实在是好难受,再多抱五分钟我腰就扭啦。”
    随即,发飙的最强咒术师濒临暴走;接着,双层汉堡被一把抄起狠砸在后排邻座芝士溅五步;更有甚者,杀气腾腾的特级和裹着油垫纸的洋式快餐叽哩呱啦胡言乱语谈判;
    最后,应要打双闪临停。只见凶神恶煞的神经病人下车皮笑肉不笑刚讲完“我说过吧?‘没有下一次’”,便径直冲着单点不含税四百三十円的经典汉堡包抬手就红的蓝的来了一波。
    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吗?伊地知想。
    “五条…さん???”伊地知说。
    钻进后排车门震响,发癫告一段落的特级魂不守舍重新坐下。在目光呆滞长久沉默后,最终妥协般的脑袋一歪全身脱力。汉堡顺势咕噜噜滚回空位再次落座,男人叹了口气脱掉上衣扔着盖过去。
    他说介绍一下,这个玩意,“是我养的宠物。”
    千言万语百感交集什么狗屎介绍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听。静若寒蝉的辅助监督思前想后审慎发问,那刚才被五条先生用术式轰掉的半座山该……怎么办,“报告手续写……写什么……呢?”
    “……测试。写‘测试’。”说完就一头撞在车窗上。像满身骨头都被抽走了,表情微妙脸色难看,这个人呲溜溜的滑着仰着坐成一滩。
    四
    晚到六分钟,授课教师一如既往姗姗来迟,而本次闪亮登场意外引起了轩然大波。钉崎问为什么你肩膀上站着只鸟;伏黑说请把狗放下,这是虐待动物;虎杖惊声高呼道五条老师?!原来可以在东京市郊养美洲豹吗!!
    随即三人当场交换视线,原地展开讨论。
    嘴角抽了抽,担当老师微微侧脸压低声说,“这样下去呢,会搞得没人好好听讲哦?”
    “……是不是因为我太可爱了?”你踮起脚凑近,小声确认。
    “当然是因为你太烦人啦——。”对面说完便半笑不笑拎起胳膊附送一脚,连抛带踹的把你发射到教室门外去。
    钉崎抡出锤子喊它都掉毛了,就不能小心点吗;伏黑横眉立目术式发动在即;虎杖说……就……散养?老师,是吃肉的吧,那个……豹子是吃肉的啊!!不能随便扔在学校里吧!!
    充耳不闻,这个人拍了拍手示意开始上课。可惜并无人在意。
    个人的一小步全人类的一大步,授课教师非常努力,今日仅迟到了四分钟而已。但事态脱轨的洪流已然势不可挡。钉崎两手比划着问鸟呢?被猫吃了吗;伏黑说动物毛发不需要挑染,以人类审美过度干涉改造也属于虐待行为中的一种;虎杖说……老师???五条老师??
    “悠仁眼里今天的你是个什么玩意?”男人侧了侧脑袋压低声问你。
    你两手成爪嗷呜了一声,“剑齿虎,几百年前灭绝的那种。”
    “那麻烦你现在也自生自灭去哦。”男人眯起眼笑了一下,注着咒力对你额头两指一弹,砰的一下把人击飞出去。
    钉崎捂着嘴瞪着眼尖叫出声;伏黑召出两只式神准备战斗;虎杖说……又……灭绝了???
    熟视无睹,这个人敲了敲黑板要求集中注意力。可裤脚正被玉犬叼在嘴里扯个不停。
    日程再满也阻止不了摸鱼的心。休息室里七海看报纸,伊地知作报告,家入耳朵上挂着口罩黑着眼圈拖着步子刚走进,
    “五条你那是抱了个什么东西。”她边给自己倒咖啡边随口问。
    七海瞥了眼叹了口气,伊地知汗如雨下拿文件夹的手抖个不停。
    男人眨巴两下眼,“什么‘什么东西’?”
    家人耸耸肩说熊?玩具?你怀里。算了当我没提。
    “家入さん,那个人兜里揣着的是个活物,刚刚还在动。”放下报纸十指交叉扶在膝头,七海说。
    伊地知后退半步抖若筛糠濒临倒地。
    “饮水机。”你在对方发问前欺身贴近耳语,“在他眼里我是台饮水机。对不起刚刚实在太渴了,没忍住就自己接水喝了一杯。”
    抿抿嘴啧了声,男人侧过脸低声说万一把伊地知吓疯了可怎么办呐。
    你仰起头真诚的解释道至少比自己吃自己的汉堡包要强吧。
    五
    “是哦,是咒灵。没办法,一不小心就被缠上了……
    “言ったじゃん!僕までも仕方ないんってば!!结界和帐不甄别,无下限默认放行,扔又扔不掉祓也祓不了,あぁあぁ、应该是那个什么狗屎契约书的错,被判定成‘我’的一部分了——当然啦!!人家也是人诶,也是会犯错的好不好,说真的这边也每天都超——困扰!!毕竟被这种雑鱼黏——
    “嗯?没有。至少看着是没有——
    “你,”男人偏偏脑袋,吹了两声口哨高低音,“你这个动物园咒术,有中招后遗症嘛?”
    欢欢喜喜手脚并用爬过去,你被招过去又蹭又亲并连连表示没有没有大可放心。
    “这家伙也说‘没有’哦?”对面点点头一把抵着你额头推远,侧过脸继续,
    “要真有问题我早死了呀,对不对?而且人家本来也不可能会看错嘛……装的呗?绝对是装的。要我说呢,直接把他踢出去就可以了,反正硝子铁石心肠,弄死一两个病患这种小事完全轻车熟路——
    “哎呀被挂断了呢。”看了眼手机确认完瘪瘪嘴,转过屏幕划拉两下指给你,他说伊地知现在都还赖在医务室里不敢走。
    刚才一进屋就接电话,一掏手机人就一瘫原地躺倒。正半身横仰在床边,两腿大大咧咧踩着地膝头间或晃。你讪皮讪脸腻腻歪歪凑回去,狗腿又殷勤的替人脱。
    “我说,”这个人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去成佛啊到底。
    刚搂起只脚,鞋又大又重皮面锃亮,看得见倒影能反光。你箍在怀里用劲,低下头小声说该走的时候就会走。
    稍扬了扬脸,他看着你,“那差不多快走吧,也折腾好几天啦,这下真的该玩够了哦。”
    抱着短靴堪堪拽下来,咚的一下一摔坐在地板上。你搂着只鞋垂头丧气的央求别这样,产生负面情绪又不是人类的特权。悲伤疼痛寂寥,小动物也照样会难过会哭悼。
    在陌生环境中应激害怕团团转嗷嗷叫,主人听不懂还觉得很搞笑;天寒地冻被扔在屋外瑟瑟发抖要死掉,主人意识不到还觉得动物本就该露天养;要排便没人遛要进食没人喂,要清洁驱虫体检诊疗更不得了,事太多懒得管不如稀里糊涂死掉,主人总算一身轻松谢天谢地再过俩月再养再死掉。
    被辜负了被折磨了被背叛了,即便如此最大的报复也不过是巴望能避免所托非人,把命交给谁想要自己挑。自由意识看似无所不能天马行空,可又毫无疑问是那么的贫瘠渺小引人发笑。好可笑,明明三头六臂飞天遁地,结果穷尽想象最吊诡夸张的幻梦竟然是还在爱与被爱的蠢事上鬼打墙。抱起另一只,你说反正要自己挑。
    翻翻眼睛长叹气,这个人说术式开示的晚了点吧,就是因为早看到了才懒得搭理你,“あぁあぁー、早知道会被黏上的话,当时就该随便祓掉。”
    倚着靠着胫腿膝你小声说,契约是选择是因果是愿望,您要不要猜猜看我有什么愿望呀!
    男人说しるか、兴味ないから黙れ。
    “您在某些特定方面真的很没意思,一点也不坦诚。”你苦着脸嘟囔万一哪天五条先生被抓走关进地牢里了该怎么办?比起孤伶伶自言自语精神错乱掉,当然还是有个东西作伴更好啊;又或者万一哪天您被胖揍一顿濒临嗝屁了,身边跟着咒灵才更稳妥啊,至少也能维持生命体征存留思维意识。
    他说……咒谁呢你??你说小动物护主是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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