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护工猜得大错不错,十二月二十八号凌晨,在昏迷中挺了近七十个小时的801十四床被医护人员宣告死亡。
    期间溥跃吃睡都在病房里,寿衣则是赏佩佩在二十五号老人第一次休克后,照着老爷子的身材在寿材店内提前选好的,买来后就一直搁在她在休息间的换衣柜里。
    赏佩佩这叁天下班后都会陪着溥跃待到半夜才回家,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又会提前起床迎着天上还没落下的月亮上班。
    今天也是,早上六点十叁分,十四床彻底停止心跳时赏佩佩已经换上了护士服,丧葬服务人员接到电话后还要半小时才能赶来,
    男护工摘了溥凤岗的氧气面罩,赏佩佩来不及观察溥跃是否流露悲伤,第一时间跑到护工休息室,拎出了那一包寿衣。
    回到病房后,她神情麻木,迅速招呼着特护和溥跃,将老人需要下葬的衣服换上。
    蓝色的病号服被扒下来,露出还在温热的体魄。
    溥跃整个人垂首站在床边,还处于大脑空白的冲击中,赏佩佩见到他还在发愣,只能亲自上手,咬牙抓住他的手按住溥凤岗的下巴,用力吩咐他:“溥跃,按住了,尸体会很快变僵,叔叔的嘴巴还张着。”
    男护工和赏佩佩一点就透,他们见多了死去的患者,所以就更精通丧葬流程的顺序。
    溥跃不懂这其中的细节,懵懵懂懂,但他们太轻车熟路。
    大多数医院急诊的病人在死前都会被患者要求拉回家中等死,寿衣提前穿在身上,人一走,遗容相对安详。
    但在疗养院接受了最后抢救的病人,因为在死前还插着呼吸机,遭受了电击,身体大多呈不自然的状态,死后如果不立刻换上寿衣摆正身体,等到尸身彻底僵硬后,丧葬人员可不管是否能保持尸体的完整。
    穿衣人只管硬性完成工作内容。
    进入吊唁厅的冰棺之前,他们只做自己的流程,甚至还有为了穿寿衣装棺材而把尸体击打骨折的情况。
    可赏佩佩决计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溥跃父亲的身上。
    不到叁分钟,赏佩佩满头大汗地帮溥凤岗换上了丝绸的寿衣,男护工为溥凤岗套上了新的纸尿裤,打开了病房内的所有门窗通风。
    溥跃的手还搁在溥凤岗的下巴上用力收紧,他弯腰看着赏佩佩同样站在床边,用双手抓着父亲脚踝,用力向下摆在一起,心中涌动着一阵滚烫,也大概明白了她在替自己做什么。
    纸尿裤是用来装人死后流出污秽的,而赏佩佩在尽自己所能,帮他把父亲送走得更顺利些。
    赏佩佩为溥凤岗挑选的寿衣是蓝底黄门襟的,浓郁的宝蓝色绸缎上,绣着五福捧寿的金线。款式宽松合体,是溥凤岗从来没尝试过的中国风。
    他生前没有穿过一次唐装,死后却穿上了正统的寿衣。
    窗外天色还未亮,黎明前总是黑得不见五指,白炽灯反射在柔软的缎面上,凝聚了不少以假乱真的光点。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两只灰扑扑的蛾子,专注地在溥凤岗寿衣上的光晕里,乐此不疲地上下飞舞。
    赏佩佩和溥跃眼眶都是滚烫的,同时望着这两只飞虫没有讲话,不过十来分钟,两个人手下的温度逐渐变冷,待溥凤岗彻底合上嘴巴,伸直双腿时,窗外的日头升起来了。
    那两只飞蛾也邹然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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