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实话,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贺兰漪略微收敛了笑意,从戏台上跳了下来,拍拍明遥的肩膀,罢了,不是我喜欢的哭法,小遥弟弟,哥哥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什么叫不是你喜欢的哭法?
    明遥埋头哽咽:这是赔礼的态度吗?除非你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蛋!
    那算了,贺兰漪道,你继续哭吧。
    明遥抽噎声一停,瞬间转过脸来,楚栖这时候才发现,虽然他哭嚎了这么半天,阵势又撕心裂肺,但其实只有眼角有些湿润,脸上连一道泪痕也没有。
    楚栖:装得还挺像,没少忽悠过人吧。
    好,好!明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可千万不要碰到有求于我的时候!
    楚栖连忙让柴斌跟上他。
    他从看到明遥眼泪也没落一滴的时候就知道他多半只是喊两声发泄情绪,再朝他撒娇哭闹求安慰,这也是他的惯用手段了,只是这次不巧碰到了钉子。他了解明遥性子,知道他虽然就这么走了,但心情也很快能平复下去,所以也不急着追上去,干脆先留下来与北雍皇子周旋。
    贺兰漪见明遥跑了,昂首大笑一声,也不发表看法。他将背上银枪交给随侍,自己掀起衣摆往席位上潇洒一坐,问道:东家不对我的诗做出些评价吗?
    险些忘了这个,楚栖想,说实话,他方才听见贺兰漪的大作时是震惊的。
    第一,他从没见过这么烂还腆着脸称作诗的东西。
    第二,他也还没在古代见过这么符合他rap要求的创作。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搞错!!
    他给贺兰漪出作诗这个要求,本来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再不济也能以诗作不达标的理由拒绝他接下去的要求,结果贺兰漪应下了,而所谓的作品虽然非常不符合古代的审美,却莫名其妙符合着他梦寐以求的方向。
    天!啊!
    前世的时候,rap虽算不上流行,但组建男团时也必不可少一位rap好手。然而楚栖其实完全不对在古代能找到一位说唱担当抱有期望,因为文化差异实在太大,在他心里的男团构建中,主唱、主舞、门面是最重要的,剩下的可以再添几个武术担当、忙内团宠,甚至纯属知名度高的人充场面,唯有rap担当的一席,他基本不去考虑。
    但现在这样一个天赐的人选就摆在他眼前。
    他却不能招揽入团。
    问题不在于旧怨,他完全可以无视,问题只在于贺兰漪是北雍人,并且是绝无可能长留承国的北雍皇子。
    除非他带着整个男团往北雍那边发展。
    不过不能就不能吧,楚栖努力说服自己。
    就算贺兰漪不是北雍身份,但他一上来就和自己的成员闹了矛盾,并且怎么看都是个戏多的自恋狂,以后必定特会招惹麻烦,现在放弃,也许反而省事。
    哦,差点忘了。楚栖收拾好心情,平静道,六号佳丽,你的得分是不合格,理由也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有你这么形容别人模样的吗?以及,那也算诗?
    贺兰漪挑眉:怎么不算?我乃北雍人士,的确不会南慕东承那套律调,但韵脚押的还算不错吧?不过罢了你说到底,只是想找个借口打发我罢?倒让我好奇了我与你从前是不是就有些旧怨?
    楚栖被他戳穿,也不意外,只笑道:无甚私仇,只是殿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早年带兵,总喜欢在我大承北境一带闹事的经历了?虽碍着和约,可以说是小打小闹,但死伤总归是有的,现在突然想与我朝结秦晋之好,我还没来得及转换心情。
    贺兰漪闻言,却并未即刻反驳,他撑着脑袋,微微发愣,深邃的眉眼宛如刀刻般鲜明,却流露出一丝回忆的情绪。
    良久后,他才道:原来是那时候的事啊我是有些忘了。
    不瞒世子,我那时候还小,太过于冲动,总是想着带兵杀入承国,去寻一个人。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一个逃走的人。
    楚栖谨慎地看着他,仇人恩人?
    仇人算不上,单是我对他有恩。贺兰漪笑起来,嗳,直说了吧,是我的未婚妻,还没成亲呢就逃走了,骗了我们北雍好多财力物力人力心力,可过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我便死心了。可我跑了个未婚妻,你们东承总得拿个人来抵吧?这次我来求娶也是正好。
    他暧昧地凑近:世子,你这么聪明,要不随我走吧?
    楚栖笑着拍戒尺,殿下可以尽管去和皇上提。
    哦?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了?贺兰漪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大笑起来,你们可都听到了啊,这位敬王家的世子答应,只要他们承国皇帝同意,他就会随我回北雍。他用北雍语又复述了一遍。
    楚栖看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也是内心复杂,无言以对,他那哪是答应的意思?倒是贯会颠倒是非。
    贺兰漪在风光楼里转了一圈,精神道:好,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进宫,向你们承国皇帝请求这桩亲事。
    楚栖指着自己脑袋:你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认识不到半个时辰便这么了解我,果然是有缘。贺兰漪一脸深情款款,对了,敬世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您可以去陛下那儿问。
    好吧,既然敬世子如此等不及,那本皇子这就出发。贺兰漪用北雍语吩咐自己的侍卫离开。
    慢走不送。
    楚栖看着这根脑袋有坑的胡萝卜离开风光楼,才疲惫地重新坐下,真觉得折寿。他仔细思索了一下,便是也不明白贺兰漪来风光楼一趟是为了什么,真只是想要看歌舞却寻错了时辰?有这么无聊的理由吗?
    可他再一想,好像这人就是这么无聊。
    所以别真的是去入宫求亲了吧!
    楚栖浑身一激灵。
    他方才为了赶紧打发贺兰漪,便连声叫他去找皇帝,这倒并非他想给柳戟月找祸害,而是他觉得贺兰漪应该会知难而退,迅速离开,不来烦他。
    他们明明只是说了三两句话,他就要去求到皇帝面前,这种荒唐事一般人怎么可能干得出来?可换了贺兰漪,仿佛就真的做得出。
    楚栖不由得思考起要是贺兰漪真的去求亲了会怎么样。
    柳戟月应该不会同意的吧不可能同意的吧!
    他明明一点不希望我离开,连出宫都不希望。
    楚栖微微放了点心。
    但很快,他又心揪起来。
    按贺兰漪那种自信爆棚的说话态度,也许能把他们说的三两句话扩展成三两百句,从看不顺眼说成惺惺相惜,从初次见面说成芳心暗许,从不耐烦的劝退说成焦急的等待成婚圣旨。
    柳戟月不会被气得又发病吧。
    楚栖纠结地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垂首抱着头。
    其实自那日中秋夜后,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柳戟月,也没有入宫了。
    一来是没有诏令,二来是他有点想避着皇帝,三来也是这两月里前朝后宫的变数太多了。
    柳戟月在中秋之后病了很久,直到半月前才重新开始上朝,也是三日一朝,其余时间都由敬王处理政事,偶尔丞相辅佐,由于见怪不怪,起初并没有多少人有异议。但就在皇帝重新上朝的那天,敬王却抛出了一个消息,梁王嫡次子即将过继给皇帝做太子。
    这委实匪夷所思,朝堂上当时就炸开了。有人说皇帝虽然多病,但甚是年轻,日子还长着,哪里需要过继皇子?何况就算过继了,也顶多当个普通皇子养着,哪有一上来就当太子的?分明是敬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就迫不及待抛出一个他的新傀儡!又有人说无嗣只因后宫空虚,淑妃家中出事后,宫里就只剩下皇后,皇后也最是清减,如何生养?当务之急是赶紧选秀挑人,扩充后宫,北雍公主来的正是时候!
    几方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皇帝告乏,遣了早朝率先离开,结果一群人下了朝还在那里吵,直到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
    梁王嫡次子暂时还没过继,先在宫里养着,但许多人都觉得他要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神不宁,因为无论如何这都传递出了一个信号,敬王开始作准备了。
    无论是柳戟月病重的准备,还是失势的准备。
    楚栖抱头的动作忽然一顿,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他之前没有入宫是因为不曾接到诏令,但现在仔细一想,摘星宫很有可能都把持在敬王手里了,而楚静忠似乎不大愿意看到他出现在那儿。
    但他可以主动入宫啊!虽然不符合礼制,他没腰牌也不一定进得去,但现在北雍皇子就要去说些奇怪的事了,说不定会把皇帝气病,他怎么能不拦着!
    对,楚栖揉了把脸,他得入宫,把贺兰漪的话掐灭在喉咙里。
    第35章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4)你希望我娶
    楚栖打定主意后,即刻动身出发。
    行至玄武门外,他却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把明遥拦住的!
    明遥因极受太皇太后和昭华公主喜爱,又是皇后胞弟,常会去后宫报道,所以有自己出入的一套法子,讲不定能将他也捎上。
    但现在明遥不知跑哪儿去了,他又没有诏令,楚静忠恐怕也不想见到他,光明正大入宫的方法短时间内是没有了。
    那要不然,飞檐走壁试试?
    刚升起这个想法他就有点悚然什么主意!不说因着太尉宫变一事宫中加强了戒备,就是没有,他还能偷潜进皇宫不成?
    更别提他知道宫里潜伏着不少青黎卫,纵使他现在武力值点满也很可能被他们发现,治个私闯宫闱的大罪。
    楚栖赶紧呸呸呸地把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但就在他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平素里不到危机关头绝不现身的凌飞渡却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宛若幽灵突然:属下可以带主人进宫。
    ???楚栖愕然回身看他,怎么带?
    凌飞渡无辜地睁着眼:就是主人心里想的那个办法。
    楚栖:
    你们青黎卫这么玩忽职守,敬王知道吗!
    请敬业一点啊!我的事业心好痛啊!
    这不太好吧!楚栖试图讲道理,虽然我很相信你的轻功,我也挺相信我的,但,擅自闯宫有那么一点过分。
    不算擅闯。凌飞渡道,陛下吩咐过,如果世子偶然想入宫面圣,可以用这个法子,反而能够避开敬王眼线。
    楚栖:
    我错了,不敬业的是柳戟月。
    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飞檐走壁就飞檐走壁吧。
    凌飞渡十分熟悉宫中巡逻侍卫的布置,楚栖点满武力值后轻功也上佳,二人不多费力就翻过了玄武门的宫墙,接着避过各个守卫,有惊无险地在宫中穿梭。
    楚栖跟在凌飞渡身后,注意着他带领的方向,心思倒是想了许多。
    少顷后,凌飞渡终于放慢速度,悄然落于檐下阴影中,示意他地方到了。
    楚栖对皇城各宫的坐落方位也心里有数,他知道现在在哪不是摘星宫,而是离摘星宫不远的含章宫。
    含章宫里有四座殿宇,其中三座不住人,只藏书,剩下一座是皇帝的御书房。
    但楚栖却记得,十多年前这里没有御书房,有的只是先帝为他特别辟出的寝殿,想来是他离京后才给改成御书房的。
    凌飞渡道:陛下就在殿内。
    楚栖好笑地看着他:我有个疑问,现在你们青黎卫是分帮结派了?一些人忠于敬王,一些人忠于圣上?
    凌飞渡想了想:没有啊,属下是忠于主人。
    他平静道:不是主人想进宫的吗?
    楚栖:
    也对,他没法反驳。
    凌飞渡最近越来越能噎死他了。
    但真好用,不愧是团里的第一靠谱。
    楚栖站在檐下,悄然环视这座殿宇。庭院摆设几乎分毫未改,皇宫里不栽树,殿前便栽种了两丛极其名贵的千叶牡丹,此时正是十月,开得端丽无双,繁艳芬馥。
    这是先皇御赐的殿宇,甚至花木都是他特地挑选的,楚栖从前自然不会过问,却不想柳戟月也没做变动。
    他呼了口气,向御书房走去。门口的小内宦见了他,极为讶异,却没问他如何来了,而是转身跑进殿内通传,很快,椿芽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椿芽儿见他,也颇感意外,领着他往里头走,悄声道:陛下看书犯了瞌睡。
    楚栖低声问:为何不回紫微殿休憩?他顺便默不作声地打量殿内陈设,倒是大改了许多,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是东西都搬去了勾陈殿。
    真躺上床,便睡不着了,何况陛下难得才合个眼,咱家怎敢出声打扰。
    楚栖蹙眉道:太医没给开些安神的药吗?
    开过了,从前也是常用的,最近却是不服了。椿芽儿心疼地垮了脸,咱又不可能真的硬灌
    楚栖奇道:为何不服了?
    椿芽儿却不出声了。
    轻声低语间,楚栖走向书房深处,看见柳戟月正侧头枕手安静睡着,手边放着卷看到一半的书。两边是垂首侍立的宫人,旁侧支起了小半高窗,十月的秋风温顺柔和地吹拂入内,微微吹动着书页与他的发丝,整个画面静谧而美好。
    但仿佛是鬼使神差,楚栖竟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
    他走到柳戟月身侧,无声蹲下,端详着他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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