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里,一家人早早起床,何大爷和三个儿子轮流拉犁,何老娘撒种子,大儿媳李清跟在后面盖上土,五个人匆匆忙忙伺候完家里的地,便赶着时间伺候从李能富那里佃的十亩地。二儿媳李娟大着肚子,留在家里照顾几个小孩纸,中午给一大家子做饭。何家本是一日两餐,可春种实在繁忙,大家饿着是没有力气快速干活儿的,才额外加了一餐。
    照顾家里牲畜,捡柴,挑水、洗衣服等杂活儿只能落在了何安身上。杂活儿多而琐碎,真要做起来,是能让人一整天闲不下来的,更何况还要照顾整日里随心所欲、“四处晃荡”的杨宁。但何安却能做到,不仅能做完杂活儿,照顾好杨宁,闲下来还能帮李娟做午饭。
    见何安肩挑两桶水跨进家门,大着肚子坐在屋檐下缝补的李娟撇了撇嘴,讽刺道:“真不愧是有蛮夷血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汉子呢!”
    坐在她旁边做女红的两个女孩是她的俩女儿何柳和何杏,大女儿何柳听见母亲的话皱了下眉,不认同道:“娘,你这是说什么呢!”
    大女儿的反驳让李娟很是不乐意:“怎么,作为长辈我还不能教训家里的小辈了?人家都没吭声你反倒开始指责你娘了,是不是跟着别人学了女红,你就认别人不认自己亲生娘亲了?”
    眼见自己母亲越说越离谱,何柳要反驳,却被一旁的妹妹何杏拦住,只得跺了跺脚,拿着针线回屋里了。
    “真是个白眼的小崽子,还没说两句就敢顶嘴了,想反了天不成?”
    李娟娘家一直过得艰难,甚至还不如何家的境地,从小家里的活儿都不够干的,更别提学什么女红了,她家里也没人会什么女红。反倒是大儿媳李清的娘家兄弟多,而李清作为幺女也是受尽了宠爱,虽然农活做的不多,却是得了他娘那一手好女红的真传。嫁到何家后,李清的女红也没少给何家创收,今年要不是李娟有了身孕,本该是李清留在家里做女红、照顾小孩,李娟跟着下地的。
    李娟的两个女儿的女红也是李清手把手教的,李清就何宁一个孩子,没有女儿,也不介意将自己的手艺传授给小叔子家的两个女儿,平日里也是教的尽心,和这两个孩子相处的也不错。但在李娟看来,平日里尽干些脏活、累活不说,自己的娃娃反倒和别人亲起来了,李娟的心里自然是会不舒服的,日积月累的难免生了怨气。
    前院桂花树下,杨宁安静的坐在小马扎上,弯着腰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练习昨天认识的字,仿佛对周围不和谐的气氛毫无感觉。
    这两天,他已经基本稳定了作息时刻表,每日大约早上七八点起床,从家里慢跑至河边,遛一圈后再返回家里洗漱,吃早餐,接着,要留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复习前两天认得字,然后听“小尾巴”唱一个小时的戏。中午吃完饭还得睡一个时辰,下午的时间用来四处闲逛,熟悉、了解新环境,观察这里的民风和民俗。
    也不是杨宁非要偷懒,不愿干活,实在是何家一家对长孙是能多宠爱就多宠爱,别说是下地干活,就是家里的琐事,也没人会让他去做,即便是对李清不满的李娟也不会去招惹杨宁,那可是无异于触碰何家的逆鳞。面对如此溺爱,还是小孩子的原身恐怕早晚都会长歪的。
    完成了每日的习字任务,杨宁扔掉树枝,伸了个懒腰,两条手臂顺势交叉在脑后,靠在树上,一双杏眼半眯着找到了正准备洗衣服的“小尾巴”。
    作为一条称职的小尾巴,何安即便是做着杂物,也时刻不忘关注着杨宁。一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再联想一下杨宁这两日的行为和要求,便明白了:原来是到了听戏时间啊!
    想罢,也不磨蹭,直接端了洗衣服的木盆和小马扎,坐到杨宁的旁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轻唱着。
    何安记得在他第一次给杨宁唱戏的第二天,杨宁又带他去了河边那块石头旁,并示意他唱戏。
    当时的何安很是高兴,觉得杨宁喜欢听他的戏,一时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想着一定得把自己会的最好的一段演给他看。于是,少年捏起了兰花指,摆好了起势,眼神也哀怨起来,中性的音色唱的莺啼婉转,柔韧极好的身体也配合着娇弱、妩媚起来。
    少年唱得很陶醉,却见面前唯一的观众表情由最初的惊讶(?惊吓),变得越来越纠结,最后甚至不忍直视的转过了身!
    何安很受打击,便停了下来。
    谁知刚一停下来,杨宁就转过身对他皱眉头,显然一副不认同的表情。这一次,何安也乖了,规规矩矩的唱他的戏,只是声音中少了刚才的风采。
    杨宁的反应让他想起了自己被戏班子放弃的原因:何安异族的血统使得他的五官比中原人更深刻,戏班子的班主认为这样的外貌画上女妆定会十分瑰丽、惊艳,便安排他学习女角的唱腔和步伐。可谁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胃口增大,身高也猛蹿,面貌更是朝着硬朗发展,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皮肤突然对上妆的颜料严重过敏。最严重的一次,不仅脸上长满红疹,还呼吸困难,发了两天热。如此一来,等于断了何安在戏班子里发展的路,班主虽然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但也不愿意继续这样无回报的投入,才有了卖人的打算。
    何安可以理解杨宁的反应,也歇了以后在人前表演的心思,又见杨宁只是让他唱,并无其他要求,即便是他边干杂活儿边唱,对方也不在意。
    因为杨宁的痴傻,也不乱闹小情绪,没有那么多的是非,何安渐渐地在他面前放开了许多,有时还悄悄的对他说些自己的心里话,对杨宁的照顾也更加真情实意的贴心。
    某日,突然发现两人之间关系似乎亲密(?单方面的)了些许的何老娘,对何安的看法也稍稍改善了丁点儿。
    第8章 梨花带雨的小弟
    有金手指加持,再加上每日的练习,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过去,杨宁已经可以把周围人的对话听得大差不差了,对何家众人和原身也多了了解。
    原身名何宁(以后就称何宁了),与他一姓之差,但年龄只有八岁,还是虚的。幸好他一开始选择装傻,否则还真难以挑战八岁幼童的角色扮演,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准研究生,不是什么金马影帝。
    春种接近尾声,何家每人每天都忙得像是转不过来的陀螺,即便如此,何老娘也没忘了单独给亲亲乖孙留一枚煮鸡蛋才去地里做活儿。
    由于当时何宁还睡的香甜,何老娘便将鸡蛋给何安转交。她不怕何安耍心眼偷吃,上了年纪的人不说年老成精,但生活小智慧最是不缺的,偷奸耍滑的小动作难逃他们的法眼。更何况,何安的卖身契还在她的手中。
    前前后后忙碌了这么多天,何家人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更别提身怀六甲的李娟了,虽然她的活儿不多,但这一胎怀的甚是艰难,早期害喜严重不说,现在更是稍一劳动便腰酸背痛起来。如今,何家的掌勺也换成了何安。
    为了赶时间,何家下地的众人一致决定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如此,何安多了一项午间送饭的任务。
    这天午时,何安做好了午饭,决定先给地里忙活了一天的人送去,便将饭乘到了篮子里。他出门自然是要带上何宁的,好在何宁现在听话了许多,何安跟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等走时倒也乖乖的跟着。
    一路上何安叽叽喳喳个不停,何宁一度纳闷他平日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但他有心锻炼听力,便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的情绪,完全一副安静的倾听者的样子。
    等到了何家佃的地里,耕耘的众人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走到树下边歇息边吃午饭。
    见何宁跟着何安一起过来,何老娘心里很是滋润,他这乖孙一点都不痴傻,不然,谁还见过懂孝顺的傻子?
    “我的乖孙子哎,你今天中午吃了几碗饭啊?”
    何老娘的话何宁是听懂了的,但他装傻的这段时间除了何安第一次唱戏那天外还没开口说过话,要不是何安讲了那天的事情,大家都要以为何宁哑了呢。
    何宁确实少言,一般都不理人,何家众人知道他没有哑,也都安心地习惯了对着他自问自答的交流方式。
    何宁可以不回答,何安却是不敢的,“奶奶,家里留了大郎的饭。”
    言下之意,便是还未吃午饭。
    这下何老娘可不乐意了,对着何安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训斥:“什么,你这要是饿着我的宝贝孙子怎么办,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身糙体壮,@#¥%&……再有下次,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听见没有?!”
    “听,听,听见了。”
    何老娘开启了恶毒模式,无人敢与争锋。
    就连何宁也默默地挪到了亲娘李清的身边,“与世无争”地享受着母亲的嘘寒问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首歌,叫什么来着?有点忘了呢,好像、似乎、大概是……一个在冬天一个在春天?
    何老娘开完一波火喘息的时间,何宁赶紧往脚底抹了油开溜,一直暗中留意着何宁的何安见此,也识相的小跑着跟了上去,迅速撤离了何老娘的轰炸范围。
    蹲在一旁静静抽大烟的何大爷嘴角抽搐了两下,暗暗叹息:年轻就是好啊~。
    等脱离了何家人的视野范围,何宁便放慢了速度,等着“小尾巴”何安自觉黏上来。
    等了一会儿,何安一靠近,何宁便发现了他红红的眼圈和有些抽噎的声音。
    不会吧,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真给哭了?晕,这小子不会戏唱多了,把人给唱娘了吧?何宁见何安又有落泪的趋势,简直要无语对苍天了,这么娘的小弟,他不认!
    这边,何安本是好意却受了一顿斥责,再加上自来到何家一直担惊受怕、诚惶诚恐,连日来堆积的委屈一下子没忍住,爆发了出来,正想着对小傻子诉诉苦,求求安慰,却又被小傻子一脸不奈的表情给伤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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