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世人如何看待暂不可知,但是今日拜师之事是迫在眉睫了。
    早在得知薛同知一大早就去夫人院里了,贾姨娘就知道肯定自己昨夜吹的枕头风起作用了,连忙将薛二郎叫过来,各种收拾打扮教授二郎要谦虚恭敬。
    薛二郎虽然是庶子,但由于姨娘受宠,倒是过得很不错,该上的学一点不落,物质生活上更是因为薛姨娘背靠苏州首富苏家,嫁妆什么都十分丰厚,下人也不敢怠慢。
    可以说薛二郎过得十分舒坦了,而且贾姨娘一心想要儿子上进,在家学和学院都没少给先生好处,不得不说这薛二郎也如他所愿,生的俊俏,学业有成,为人也孝顺。
    不少人都夸赞贾姨娘生的一个好儿子,贾姨娘也喜欢听到身边人这么说,只是她心里都明白,庶子出身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既然如此那她就要为二郎争取最好的资源,若是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有了成就,谁还会在意出身。
    若是二郎平庸也就罢了,偏偏明明就差一岁,她的二郎一点也不比大郎差!
    多年恩宠,贾姨娘甚至已经产生了她和薛同知是真爱的感觉了,既然是真爱,那就应该是二郎应得的!
    夫人院中的丫鬟来报时,贾姨娘早就将二郎收拾妥当了,直接就让二郎跟着丫鬟一起去夫人院子里。
    薛夫人自然也不会落人口舌,基本薛大郎和二郎是一同到的正院。
    事情大家都清楚了,薛夫人也不想多说了,命人将拜师礼都提到马车上,自己则带着两个儿子一同前往韩大家府上。
    关于寒山居士的事情薛夫人早已与薛大郎打过招呼了,而且还特地准备了一片上好的时事赋论与拜帖一同送去寒山寺,知道此次就是走一个过场,成不成也无所谓,因此他也算冷静,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薛二郎则是十分紧张,脑中已经想过千百种方法怎么拜师,怎么说服韩大家收下他,但是却没有想过这韩大家也是世俗之人,若是薛夫人没有提前打过招呼,怎敢随意上门,这次薛二郎拜师基本都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今早刚刚受过刺激的薛夫人并不想提醒薛二郎,而薛大郎也不敢在母亲面前随意开口,这就变成了全车只有薛二郎独自激动。
    不过薛二郎也算是心思敏锐之人,知道自己嫡母和嫡兄定是早有安排,而且他们两人如此淡定的样子也影响到了他,一时也放松下来,端坐在马车上,时不时还给嫡母端个茶递个水。
    这才对!看着薛二郎很快冷静下来的样子,薛夫人也不由内心赞叹一句,虽然她和贾姨娘不对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二郎还是养的极好的。
    学问上没有问题,至于这庶务上倒是因为常年呆在书院,还未定性。
    到底要不要好好培养一下,给他定定性,以后也能为大郎增添一份助力。
    薛夫人心中流转了千万想法,毕竟三郎还小,这需要扶持的地方还很多,这也是当下注重家族的原因。
    至于贾姨娘,不过都是后宅妇人,只要不把男人当回事,过去种种也都可以化解,只要能把薛二郎抓在手里,这贾姨娘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薛夫人想的很美好,甚至已经将格局放大到家族兴起那一步了,可惜的是她却不知道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至少贾姨娘是认定了她的真爱。
    既然是真爱,那么占据正妻位置的薛夫人就是她不死不休的仇敌了,哪有和解的份?
    不过真的吗?
    倒是不好说···
    一辆马车上,一母二子都各有想法,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拜师。
    一下马车,他们就按照实现准备好的拜帖,礼物,一一送上,基本没有任何阻拦的,入门,拜师,很快就成为了韩大家众多学生中的一员。
    做韩大家的学生的好处就是,由于学生多,都是到韩府私塾统一授课,而韩大家也无法记得每一个人的差异,更没办法一一检查,这便要求学子自律能力较强,有问题先生都能讲解,由于每个学子水平各有差异,上大课时可以自行选择来不来,布置的课业若是有问题也可以直接询问,不要求上交。
    虽然这种教学模式令很多人不满,但是韩大家是苏州名士,能拜到他门下也是极为不易,付出了大量财物,因此来拜师的自身学业能力都不差,也都可以接受这种教学模式。
    既然付出那么大代价来拜师了,无论是家中还是自己都会要求上进的。
    而这种教学模式恰好的薛二郎所需要的,薛夫人财物和礼仪都十分到位,两位公子也是学院中的翘楚,很快就通过了韩大家的考核,很顺利的就进入韩家私塾学习了。
    入学的基本都是相对成熟的学子,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参加科举而来,互相之间是互助的同学,同时也是未来的竞争对手。
    韩大家之所谓安排随机自愿上大课也是考虑到这方面问题,学子之间互相接触少了,自然矛盾也少了。
    薛大郎和薛二郎和韩大家商量好了,白日来韩府上学,晚上都回薛府。
    薛府毕竟是苏州长官,韩大家也要给几分颜面的。
    后面即使听说薛大郎去了寒山寺求学,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倒是薛二郎日日前来,勤耕不辍,令他刮目相看。
    只是这薛二郎随着进学的时间越来越长,整个人竟然也暗沉不少。
    这让贾姨娘也心疼不少,就连薛同知都觉得二郎肯定是学的太辛苦了!
    韩大家若是知道,肯定要大呼冤枉了,谁不知道他的教学模式是最轻松的了,为了不得罪这些名门世家的公子爷,就算不来上课他也不介意,还要他怎样!
    此时的薛二郎不知道其他人的担忧,他只知道他现在内心是多么不平。
    刚开始嫡母送他来韩大家处,却把大哥送去寒山寺,还颇觉不好意思,甚至感恩嫡母。
    可是学了一段时间后,韩府私塾的弊端就暴露了。
    如果是天赋异禀之人,加之韩大家的指导定然能够进步神速,但是薛二郎虽然在众人看来也是天资聪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的骄傲都是靠努力来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如大哥聪慧,所以他一直努力追赶,好不容易在众人眼中两人都不相上下了。
    可是如今他在这韩府之中并不显眼,韩大家也不能针对他单独辅导,导致他止步不前。
    反观薛大郎虽然是在寒山寺,看起来孤寒,但是能得到寒山居士的单独辅导,一朝飞天绝不是妄言。
    当薛夫人收到寒山居士的回信,便立即给薛大郎安排了一马车的行李,和薛同知汇报一声,就将人送去寒山寺了。
    虽然薛夫人已经尽量很低调了,但是住在一个府里的也瞒不住谁。
    当天贾姨娘就找人回娘家去打听寒山居士是何人了,结果的到的消息却是虽属苏州名士,但还是不及韩大家。
    得到准信的贾姨娘当时还觉得放心了,直到和薛二郎一说此时,薛二郎作为男子想法自然有所不同,一细想就明白了薛夫人的打算。
    当时倒也不觉得如何,都是当代大儒,况且韩大家也是贾姨娘为他争取来的,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体会了韩府的教学环境,实在不利于他进修。
    而且还只能憋屈的忍着,因为这是贾姨娘自己求来的,怎么说?
    韩大家不好?开玩笑,人家可是当代大儒,苏州名士。
    韩府私塾不好?那更是一个笑话了,每年那么高的束脩,还有出类拔萃的人才,考上举人的不胜枚举。
    就这样的情况,薛二郎根本没法和薛同知反应。
    难道说他不如那些人?他相信父亲大人一定会抽死他的!
    就连贾姨娘都觉得韩大家比寒山居士好!
    人都活在世俗中,她就不信寒山居士能有韩大家那么广的人脉!
    于是薛二郎只能带着内心苦闷在薛府之中进修,毕竟以他的天分和想上进的野心,不容他退缩。
    不知不觉中原本一张白纸清明的薛二郎,心境也在逐渐变化了。
    就因为他不是嫡子。
    就因为他的母亲只是庶女。
    明明他和大哥一样优秀,凭什么!
    果然!就算日日叫着她“母亲”,也不会为他真心着想!
    真是天可怜见!薛夫人确实亲疏有别,亲子和庶子自然是有所不同的,但是无论如何表面还是要做好一个正室夫人的派头的。
    薛夫人虽然和贾姨娘不对付,但是可能都是有儿子的人,两人实质伤害倒也不存在。
    毕竟姻亲遍地的地方,处处都有利益相关,不能闹得太难看。
    薛夫人本就打算将薛二郎扶植起来,将来好为大郎一起振兴家族。
    但是这寒山居士多年不收学生,也不是说收就收的呀。
    投贴之前,薛夫人几乎每日派人往山上送去各式膳食、节令水果、衣物布料等能用的上的东西。
    直到合适机会才连大郎的文章与拜帖一起送上。
    寒山居士之所以会同意,一来是被薛夫人的执着打动,很大一方面还是薛大郎自身天资,才华出众,文章写得确实不错。
    薛同知不清楚,主管庶务的薛夫人可是清楚的很,薛二郎在人前显得才学八斗,不过是因为勤奋,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嘛。
    但是如今选师进修,早就不是靠努力就行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里,大家的理论知识都很扎实了,主要就是学习对时事的敏感度,以及观点新颖,揣摩意图,已经拥有辩才。
    而薛二郎明显就是只会读书,不懂变通之人,就算推荐给寒山居士,估计入选的可能性很小。
    况且是人都有私心,薛夫人也不能例外,为大郎寻得名师,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区区一个庶子怎么可能愿意费那么大精力。
    但是薛夫人可以保证,绝对没有故意恶整薛二郎,韩大家确实是苏州难得的名师,她也确实欲为大郎拜师,只是不为主师罢了,韩大师的书法可是一绝,大郎也是要经常学习拜访的。
    至于薛二郎,薛夫人觉得韩大师教授也并没有埋没他,而且这不也是贾姨娘认可的嘛。
    只要薛二郎够用功,相信总是能出头的。
    韩大家作为先生也十分奇怪,一方面觉得自己作为名士,应当清冷骄傲,对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不屑一顾,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普通寒门出身的名士,他也需要生活,也需要养活一家子,对着这些背后都是苏州官宦之家的孩子也是颇有照料。
    薛同知就是其中之首。
    王知州的公子早已弱冠,无幼子,自然不会来入学。
    因此薛二郎成为这里父亲职务最高的,韩大家也颇有注意。
    薛二郎足够努力,足够用功,虽然天赋差了一点,但是韩大家表示不是问题。
    只可惜沉浸在被“抛弃”的心思里的薛二郎没有发现。
    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薛二郎一心想要做大事,让世人知道他比大哥强!
    入学以来,韩大家就冷眼旁观看着这薛二郎各种结交好友,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性格开朗?可是薛二郎并不是这种走哪都爱结交好友的人。
    图谋不轨?韩大家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薛二郎虽然只是庶子,但是由于父亲是知州,外祖家又是苏州首富,而且还颇受薛同知喜爱。
    这样的身份,加之薛二郎自身为人随和,不少在此学习的学子都喜欢与他交往。
    要知道在这里学习的有书香世家出身的,也有苏州官宦子弟,还有相对富贵的寒门子弟。
    而且薛二郎交好的主要都是一些学业名列前茅的学子,若是科举顺利,这些人可以说就是苏州未来的官员了,就算不能成为一地主官,做一个主簿的问题总是不大的。
    这薛二郎究竟想干什么!
    韩大家眯着眼看着他们围着薛二郎侃侃而谈,但是也猜不透,毕竟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薛夫人也正担心着寒山寺的薛大郎,一时倒也没有发现薛二郎的变化。
    若问薛二郎想干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现在就想给自己寻求最大的帮助,一切可能成为助力的机会都不能放弃。
    可是到底要怎么办他也没有想好!
    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心境,恰巧这时候透过薛同知的清客,薛二郎知道太子殿下竟然私服来了苏州。
    最大的机会来了!
    无论太子殿下来苏州做什么,只要他能在太子殿下露脸,甚至帮上忙,那岂不是就出人头地了!
    谁敢在看不起他!
    此时的薛二郎想的一切都很美好,却万万没想到他后来捅出的一切却害了自己的家族!
    想要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最重要的是要有足够的功劳才行!
    薛二郎知道薛同知从来不愿和他们说起政务上的事情,所以虽然身为同知之子,薛二郎其实对苏州官场了解的并不多。
    最多也就是跟着薛同知一起串门时,认识那些大人和他们的孩子罢了。
    至于苏州有什么大事发生,作为以前只知道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来说还真不知道!
    从前不知道没关系,他可以现在了解啊!
    这里那么多的官宦子弟和富家子弟,都可以成为他的消息来源。
    听说太子殿下要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呢!就连他都不相信会这么简单的就在这里修养?
    绝对要搞事情!
    想到这些,薛二郎就觉得自己浑身沸腾!
    若是薛同知知道薛二郎的想法,一定会破口大骂:这不就是一个熊孩子嘛!
    只要在苏州查出一丁点事,不管与薛同知是否有关,作为当地父母官的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是此时的薛二郎一身热血,哪里能想到那么多,一心就想搞事情!
    只要发生了事情,他才能立功啊!
    才能去太子殿下面前露脸啊!
    才能平步青云啊!
    才能压下他的嫡兄一头!
    让他的嫡母后悔去吧!
    都是同知之子,谁都可以!
    不得不说此时的薛二郎就是一个熊孩子,愣头青。
    只能说,孩子,脑补是病!
    本来后宅斗争,正妻与姨娘的小打小闹,侍妾之间的争风吃醋,逐渐变成了继承人之间失衡的心态斗争。
    只能说言传身教很重要,本来薛二郎也是简单清明的孩子。
    或许是贾姨娘在他耳边说多了薛夫人的不好,薛二郎早就内心存在疑虑,一发生不公平之事就下意识的以最大恶意去猜测。
    定是夫人故意的!
    而一直一来的天资问题困扰着他,心里的自卑,以及对于欲望的追求,能力与野心的不对等,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失衡。
    薛夫人和薛同知都没有发现他们乖巧的薛二郎以及对他们怨言颇深了。
    作为正室的薛夫人不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任何问题,她并没有刻意为难薛二郎,作为庶子,本就不该妄想与嫡子一个待遇。
    她觉得自己算得上很大度的嫡母了,不曾苛待庶子,该有的从来都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薛二郎因为有一个殷实的外家和受宠的姨娘,可以说有时候比嫡子日子过得还好。
    薛夫人早就在多年的宅斗中练就不动神色,金刚不坏之身,一时倒也忘记曾经她也年少过,也曾纷纷不满过!
    子随母教,贾姨娘对嫡子嫡母的不满,也渐渐影响到了薛二郎,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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