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再多的话说来也无用,如黎秩所料,萧涵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也许会偷偷寻找替补的药材,但在那之前,他必然会消沉一阵,这个过程不会太久。萧涵渐渐缓过心情,才发觉黎秩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不免慌张。
    枝枝?
    嗯。
    靠在萧涵肩上的黎秩发出一声沉闷的应声,在萧涵没看到的角度,他深呼吸几遍,平复了心情,才缓缓抬起头,神色平静地对上萧涵。
    萧涵见他眸光清明,不像是不舒服,还是不放心地握住的冰凉的双手,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黎秩知道萧涵观察入微,自己这点异常他肯定会发现,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刚刚泡过药浴,有点累。
    萧涵见他眉宇间果真有些疲惫,不疑有他将人扶到床边,那你别乱跑了,先在我这里歇一会儿。
    黎秩恹恹点头,眼皮半阖,看去的确有些精神不济。
    萧涵对他的身体十分紧张,轻手轻脚扶着人坐下,温声道:你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若是身体不适,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黎秩抿着嘴角轻轻颔首,难得的没有一丝抗拒,任由萧涵紧张地扶着他上床,给他盖上被子,看着他全程小心翼翼的样子,双眸略微失神。
    今日的黎秩格外乖巧,没有抗拒,没有口是心非,萧涵将这些异常都归结于黎秩身体不适,他坐在床沿,拿手背探了黎秩光洁的额头。
    黎秩的额头泛着一丝凉意,这只是表面,实则还是温热的,也并没有发热,萧涵才定了心神,转而握住黎秩的手,低声训道:下回若有不适,要尽快告诉我,这可不是小事。
    黎秩略显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嘴角慢慢牵起几分笑意。
    药浴与针灸过后给身体带来的疲惫悄然涌上,让黎秩很快陷入睡意,也或许是因为萧涵在身边,他格外安心,一觉无梦,醒来已是午后。
    萧涵不在房间里。
    黎秩坐在床上静静等了片刻,等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等萧涵时,黎秩脸颊微微一红,忙起身下床,稍作整理,便推门出去。门外候着一名玄衣暗卫,黎秩一看来,他便拱手而礼。
    世子去了书房,特意交待我留下照看,黎教主可要过去?
    黎秩不由愣了下,这是刻意留个人给他报信的?思及此处,黎秩心觉好笑,他是有些好奇萧涵去了哪里没错,但他对着暗卫摇了头,便走出萧涵的院落,他现在不想见萧涵。
    也许萧涵的心情是缓过来了,可黎秩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黎秩头也不回离开,让暗卫有些错愕,只得苦着脸回书房回禀主子,他很肯定,他家主子知道黎秩走了之后定然会心情不好。
    黎秩睡了一个晌午,体力恢复了不少,刚离开萧涵的院落,正要回去找白沐和阿九,就迎面撞上燕八燕九兄弟,对方还特意打了个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黎秩只好在原地顿步,等他们过来。
    燕八手里捧着巴掌大的方木盒,冲他挤眉弄眼,笑问:哥,你这是刚从世子房间里出来吗?
    黎秩无视了他满脸的八卦,瞥向那小木盒,这是什么?
    燕八直接将木盒送上,一脸讨好,王妃那边送来的东西,据说是姜家人生而有之的图腾图样。
    同行的燕九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燕八不以为意地摆手,东西是要给世子的,黎教主看了也无妨,而且就算我们不给黎教主看,回头世子不还是要给黎教主?都一样!
    听上去仿佛很有道理,燕九眉头紧皱,倒也没有阻拦。
    实则黎秩就是随口一问,听燕八说起,他想起来自己睡着前萧涵与他说过这件事,当时他心情烦乱不想看,现在既然撞上了黎秩看着那小木盒,正不知要不要点头,没想到燕八已经手快地打开木盒,将里头那一方雪缎取出来,立马就展开给黎秩看。
    东西我们都看过了,哥看看也没关系。燕八眨巴眼睛说:不过呢,哥你看完之后,能不能给帮个小忙,我想认识一下白神医?
    燕八此人果然是无利不起早。黎秩心下感叹,却在看清那张雪缎上的图样时心头一震,在那片雪白之中,一簇火红的荆棘藤仿佛在燃烧。
    许是日光太热烈,又或是雪缎的映衬,那一团红隐约透出血色。
    黎秩彻底怔住,白沐说过的一句话适时出现在他耳边你背上有个巴掌大的红印,像一团荆棘。
    燕八也在这时开口,一字一句落到耳边,和着黎秩擂鼓似的心跳声,让黎秩不自觉攥紧十指。
    据说这图腾只有真正的姜家直系血脉才有,而且生来就有,就像胎记。我们要找的姜蕴正是姜家直系血脉,他的兄弟后人身上应该都有这图腾。燕八嘀咕道:不过我们要怎么找?让所有人脱光衣服一个个查吗?
    他的猜想听去颇有些好笑,黎秩捧场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果然很僵硬,他干脆不笑了,哑声问:只有姜家后人,姜蕴的血脉才会有?
    燕八道:线索是摄政王派人去西南查到的,应该不会有错。
    黎秩微微垂首,借此隐藏眼里的仓惶和震惊姜家的荆棘图腾他有,这说明他被骗了,王庸是骗他的,红叶也是骗他的,他们都在骗他
    恐怕他们慷慨赴死,也是为了让谎言更加真实,死无对证?
    黎秩眼底倏地泛起一缕血红,他捏了捏拳头,深吸口气抬起头,动了动唇,本想跟燕八说些什么糊弄过去,可到底什么也没说便快步离开。
    他走得太急,背影很是匆忙,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哥!你
    燕八来不及问黎秩怎么了,人就已经走远了,他既错愕又担忧,回头问燕九,这是怎么了?我刚刚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吗?
    燕九看着黎秩的背影摇头。
    燕八也不指望他回答,眼珠一转,将手里的雪缎小心折好,边叮嘱燕九,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你也什么都没看到,黎教主不高兴跟我无关,不过你想说也说不出口,你要是敢偷偷报信,你就不是我弟!
    竟然还搞威胁?燕九嘴角抽搐,对他哥表示无言以对。
    黎秩仍旧按照原本的打算去了白沐房间,他难得的有些焦虑,因走得太快又藏着心事,进门竟险些跌倒,闹出的动静惊到了屋里的人。
    谁白沐询问的话到一半,便见到扶着门框站在门前的黎秩,态度顿时缓和许多,你来了,世子刚不是派人来说你今天不过来了吗?
    黎秩闻声猛地抬头看进房间里,双目沉沉,无端有些骇人。
    白沐惊了一下,背后随之探出一个脑袋,见到黎秩脸上溢出喜色,一蹦一跳跑到黎秩面前,急道:怎么样?说了没有?藏宝图给了没有
    黎秩恍然回神,只觉脑中一团乱麻,阿九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一掌将阿九凑过来的脸推开,紧跟着拉着阿九手臂将阿九推到门外,轰的一声关上房门,还谨慎地上了门闩。
    阿九扶住门板站稳,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独独把他关在门外?他刚才好像没说什么得罪黎秩的话吧?
    此时此刻,黎秩也没有心情去关心阿九在想什么,他快步走向被他的举动吓呆的白沐,临近跟前时,他停了下来,压低的声音还带着喘息。
    你说,你昨日在我背后看见了一个血印,是什么样的?
    白沐看着黎秩泛红的双眼有些发愣,他清楚黎秩的状况很不对劲,可他不知道黎秩怎么了,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急切和小心。
    这也许与他的问题有关,白沐便斟酌着,重复了当日的话,是小孩巴掌大的血印,荆棘藤样的。
    话音落下,黎秩脸上因为疾走的血色徒然消失,整张脸煞白煞白的,漆黑的双眸里的光忽然暗沉。
    看他脸上透出几分阴沉之色,白沐直觉不妙,急忙解释说:我猜这血印应该是凤凰蛊造成的,因为昨日的药浴,我加了一些新的药材,这也许会让蛊虫出现一些奇怪的
    白沐说不下去了,因为黎秩垂下一双黑眸,眼眶突然便红了,他像是在隐忍怒气,又很像是快要哭了的样子,白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黎秩,你会好的。
    白沐知道自己的安慰很苍白,然而他完全不知道黎秩发生了什么事。他尝试着伸出手,按在黎秩颤抖的手背上,相信我,会好的。
    黎秩只是摇头,手依然在颤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听上去竟然有些像是隐忍的啜泣,须臾后咬着牙开了口,声音低哑,不知是悲是怒。
    他们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原本的打算上个月就该完结了,然而上个月没有日更所以就明天开始恢复日更啦,应该很快就能完结,感谢订阅=3=
    捉虫
    第137章
    黎秩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说了一句令人难以琢磨的话,便不再出言,垂着头默不作声坐在白沐对面。白沐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他一眼就看出来黎秩现在情绪不佳,他静静倒了杯温茶送到黎秩手边, 什么都没问。
    你们在干什么!外面的阿九气得开始狂拍门板,为什么单独把我关在外面?臭小姜,你在密谋什么?你有本事关门那你开门啊!
    黎秩恍若未闻,他并非听不见, 只是心神慌乱, 无暇理会。
    白沐看在眼里, 也没理会阿九的吵闹, 因为黎秩现在很不对劲。
    房间里怪异的安静与房间外的吵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没过多久, 阿九叫门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插进来另一个人的低声询问,低柔嗓音传进来的刹那, 白沐留意到黎秩身形一顿。
    世子来了。
    门外的人在低声交谈, 黎秩却没再动, 白沐只好出言提醒。
    黎秩垂头不语。
    阿九与外面的人说了一阵话, 门前重又响起敲门声, 不轻不重,随之传来萧涵不紧不慢的语调,枝枝, 是我,萧涵,我可以进来吗?
    黎秩捧着水杯的手倏然一紧。
    白沐听到萧涵说话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陪黎秩有点多余,因为此刻最该陪伴黎秩的人正被他们关在门外。白沐忍着尴尬,压着声音劝道:黎秩,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这样,不过看得出来,世子很担心你,而且,你如今需要他帮忙求药。
    黎秩仍是没反应,在白沐看来,也就是不拒绝的意思。
    白沐迟疑道:那,我去开门了?
    白沐等了一下,黎秩仍低着头不说话,他便暗叹一声起身,脚步刚迈出去,手臂忽地一紧,他一低头,便望见黎秩微微泛红的双眸。
    不要说出去!
    黎秩压低的声音很急切,眼里竟也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白沐与黎秩十年好友,见过黎秩哪怕是得知自己无药可医时也能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像眼下这样颓丧与失落的黎秩却是第一次见。白沐心下有些吃惊,思索了下,点头承诺道: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黎秩这才松手。
    白沐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缓步走向门前,他知道门外的人是萧涵,而黎秩是与萧涵见过面后才变得如此怪异,难道是萧涵做了什么?
    可若是他,黎秩不至于如此。
    在白沐的印象里,黎秩向来是个能动手就绝不浪费口舌、谁人敢伤他他定然当场就要报复回来的那种人,这么一想,应该不是萧涵的错。
    白沐犹豫着开了门,果真一眼就见到神色紧张的萧涵。
    枝枝白神医。萧涵看清楚门前的白沐,脸上的喜色肉眼可见地变作失望,目光不做任何掩饰探向白沐身后,黎秩他在里面吗?
    这哪里像是跟黎秩吵架的样子?那眼神黏腻得过分了吧?
    白沐果断侧身让道。
    萧涵颔首道谢,便快步进去,他刚听阿九说,黎秩突然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现在不知有多担忧。
    一进房间,萧涵就找到了黎秩,黎秩正背对他坐着,消瘦的背影明显透出消沉的气息,果然是心情不好的样子。萧涵眸光一转,放缓步伐,边走边道:先前看你睡得熟,就没吵醒你,原本打算等你起来一起吃饭,没想到你先走了,我真的好失望
    萧涵假装不经意地绕到黎秩面前,话音倏然顿住,黎秩微垂着眼眸,脸色甚是煞白,往日清冷矜傲的眼眸泛起微红,闪烁着示弱的水光。
    他哭过了?
    萧涵心头一紧,缓缓坐到黎秩对面,轻握起他的一只手,将他攥紧的五指一根一根展开,温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又做错了?
    在萧涵进来之前,黎秩以为自己已经将情绪处理得很好,就是不想被看出来。可听到萧涵的后话,他眉头一皱,很疑惑萧涵为何这么问。就算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又与他何干?
    萧涵福至心灵,同黎秩解释道:燕八回来时说在路上见到你,说你从我房间出来便不高兴,我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你是从我那里回来的,你现在不开心,那一定是我的错,枝枝,你告诉我,我下回一定改。
    黎秩听得满脸错愕,他何时说过是萧涵的错了?萧涵的解释听上去很明显就是燕八为了推卸责任,把黑锅扣在自家主子头上吧?可是
    萧涵一听说他不高兴,就赶来了?黎秩心头一顿,攥起衣角。
    萧涵不问缘由就认定是自己的错,其实黎秩很清楚萧涵是在哄他,只不过看见萧涵那双满目温柔的桃花眼,黎秩方才压抑下去的情绪就忍不住了,他没由来的开始委屈,完全覆盖了心头复杂的情绪,眼眶忽地湿透。
    萧涵更是紧张,手忙脚乱地给黎秩擦眼泪,怎么哭了?
    黎秩遏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情绪,也收不住眼泪,他快速摇头,心道一定是萧涵太过纵容,他才会忍不住。他忙推开萧涵,快速眨了眨眼睛敛去水光,口不择言道: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出去走走,没有不高兴。
    萧涵愣了愣,想出去走走?
    黎秩也反应过来他随口的借口太过拙劣了些,可别的理由他一时又想不到,他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派人监视我,王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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