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事忙完,文子谅站在窗边看向越诗的房间,灯已经熄了,想来她已经睡了,他透过隐约的树影看着那座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西厢房,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感激。
    越诗洗漱完躺在软绵的床榻间休息,今天的经历太过刺激,她虽然极困,但一时还睡不着觉,屋外呼啸的风声和着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皎洁的月光透着窗柩间隙映射进来,黑暗中似乎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色,越诗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叉掠过她的脑海,她迷迷糊糊中终于沉入梦乡。
    夜半陈家,陈博毅下午从郊区回家的时候就察觉母亲和小妹之间气氛不对劲,当时他问了两句,小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母亲又说没事,他虽然知道她们可能有事瞒着他,但也无从得知到底是什么事。
    直到晚上十点多,他出来上厕所准备睡觉,经过小妹房间的时候发现母亲正跟小妹在房里说话,他有点奇怪,按照往常母亲的作息来看,这个点她应该早就睡了,怎么大半夜的还有兴致找小妹说话,想到下午时她们俩面对他时不自然的样子,陈博毅轻轻贴近房门,慢慢将房门打开一个缝隙。
    屋里两人的说话声渐次传入他耳中。
    陈琪可气急败环的声音听得很明显,“妈,你总说让我不要着急,我能不急嘛,越诗那个小贱人不仅吊着我哥,现在她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缠上了子谅哥,我再这么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陈老太太倒一副不急不缓的语气:“你急有什么用,咱们不是把她的底细都查清楚了嘛,以她的出身背景,别说嫁给文子谅,就是嫁给你哥都差得远,你可别忘了,文子谅呆的可是保密单位,政审比你哥部队上只严不松,再说文慧娴要是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和这样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她能什么都不做吗?”
    陈博毅听着屋子里母亲和小妹的对话,他有点懵了,什么叫越诗不仅吊着他还缠着文子谅,越诗怎么会认识文子谅,再说他明明没有向家里提过越诗这个人,怎么母亲和小妹对越诗的了解似乎比他还深?
    吱呀一声,房门被陈博毅不小心推开,陈老太太闻声望去,看见儿子在门外定定看着她。
    “博毅,你怎么还没睡啊?”陈老太太站起来尴尬地没话找话,她不知道儿子在门外听到了多少,她还没准备跟儿子彻底摊牌,尤其是中间还牵扯进来一个文子谅。
    陈博毅走近她们,陈琪可喃喃地叫了一声哥,陈博毅目光在她们间逡巡了一遍,问道:“你们说的越诗是我想的那个吗?你们是怎么知道她的?”
    陈老太太顿了一下没说话,她在犹豫,看来儿子刚才在外面听到的不少,瞒似乎是瞒不住了,但她不能让儿子跟自己离心,认为家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这个锅得甩到旁人身上。
    陈琪可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陈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博毅,我知道你刚在外面可能听到了一些话,既然这样,妈妈就不瞒着你了,有些话还是应该摊开来说。”
    她拉着儿子坐到床沿,因为陈老爷子前几天跟着上面去外地巡视了,陈涛也回部队训练了,所以家里就她和女儿还有小儿子在,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毕竟她也是为了儿子着想。
    陈琪可也在一旁坐下。
    陈老太太看着儿子缓缓开口道:“博毅,你说的越诗我确实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你腿受伤林慧不是去绥庆照看你嘛,她在那边发现你和一个叫越诗的女医生来往频繁,也是为了你好,她电话里跟我提过一嘴,我想着你这么多年都没找对象,如今眼看着快三十了还是一个人,所以妈妈着急啊,我就想着查查这个越诗的背景底细,她要是身家清白的话,妈妈肯定是一百个乐意让你把她娶回家的。”
    陈老太太边说边看着儿子的脸色,事到如今,只能把事情往林慧身上推,反正儿子已经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不可能跟林慧复合了。
    陈博毅面无表情:“所以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陈老太太继续道:“那个越诗祖籍是在苏北,我就让小杰帮着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她竟然结过两次婚……”
    陈老太太话说到一半就被陈博毅打断,他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语气震惊:“什么?你说她结过两次婚?”
    陈老太太故作姿态地叹息一声:“是啊,她十六七岁嫁给了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她女儿的生父,那个男人是个旧地主家的少爷,后来得病死了。之后在女儿七八岁的时候又嫁给了她的第二任丈夫,苏北一个大学的老师,几个月前,她到公安局举报了她丈夫,跟他离了婚,后来就跟着女儿到宁西下乡了,你知道吗?她第二任丈夫,还有她的继子继女现在都还在边境农场改造呢!还有她的亲生母亲和哥哥,也被她举报到县里,现在正参加劳动改造呢,你说说,她这样的经历背景,你让妈妈怎么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
    陈博毅被母亲话里巨大的信息量淹没了,他以前一直以为越诗的孩子是和前夫的,没想到是和前前夫的,而且她前两任丈夫的背景都经不起推敲,怪不得母亲说到政审的事。
    陈老太太见儿子神色迷茫,她趁热打铁道:“儿子,不是妈妈不想成全你,而是这个越诗真的跟你不合适,就算家里同意你们的事了,可你结婚总是要经过政审的,以越诗的经历,她很难通过这一关的,你要是坚持要跟她在一起,就算政审上过了,你的前程也基本就到此为止了,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不然往后的升迁调动都是问题,你说我一个当妈的,能忍心儿子十几年在部队摸爬滚打就这样被毁于一旦吗?”
    陈博毅眼神放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母亲说的话句句在理,越诗三婚的经历他一时还接受不了,更别说要为她放弃自己的前程,但让他干脆死心他也办不到,毕竟从小到大,她是他真正意义上喜欢,甚至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陈博毅想起刚刚妹妹话里提到了文子谅,于是又问道:“那你和琪可说的她和文子谅是怎么回事?”
    这回没等陈老太太说话,陈琪可便接话道:“我和妈今天去外面吃饭,正好看见大街上越诗跟文子谅抱在一起,两人还眼泪汪汪的,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勾搭的子谅哥?”陈琪可眼神不屑地翻个白眼,一副鄙夷看不起越诗的样子。
    越诗和文子谅?两人按说没有交集啊,陈博毅也百思不得其解。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陈博毅低声一句:“妈,你让我再想想”,说完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陈琪可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但陈老太太掐了女儿胳膊一把,陈琪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到房间门被关上,她才气呼呼出声。
    “妈,你干嘛拦着我,我哥也真是的,还要再想想,这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跟那个女人划清关系离她远远的,难不成他还真大度到要给人家女儿当后爹?”
    陈老太太剜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你哥今天猛地知道这么多事情,你总得让他缓缓吧,他明天就要去军校了,你就是逼他再急也没用,不如想想文子谅那边你准备怎么办,我看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接受过你,现在又跟那个越诗纠缠在一起,你要不就算了,妈妈给你重新介绍几个青年才俊认识。”
    纵然是最亲近的人,这些话乍然听到也有些下不来台,的确,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文子谅心里眼里依旧没有她,但是这么多年她付出的青春和感情难道就这么白费了吗?不,她不甘心,“妈,你不是说越诗的经历背景根本过不了政审吗?那她跟文子谅之间就没有结果,既然她不行,文子谅这么些年又没有走得近的女人,那我凭什么不可以,再说我们只是昨天堪堪见了他们互相拥抱,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搞清楚,怎么就能断定他们一定是那种关系呢?”
    陈老太太听着女儿的话心里叹了一口气,昨天那个样子,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越诗和文子谅之间关系匪浅,但女儿这会儿还在嘴硬,“那你想怎么办?”,陈老太太无奈问道。
    “我想明天去找文子谅问个清楚,他要是真的跟越诗有所牵连的话,我就只能去找文阿姨了,您也说了,文家不会要越诗那样的儿媳妇的,文子谅一向孝顺,我不信他会为了越诗跟家里对着干!当然,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咱们想的这样,那就更好不过了。”
    “那随你吧!”反正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她早就猜到女儿不会这么轻易放手,找文子谅问清楚也好,省得她不到黄河心不死,说来博毅和琪可都是一样的性子,认准了一个人就很难动摇,或许只有等他们自己碰得头破血流才会回头。
    翌日一早,文子谅天还没亮就在厨房忙碌,他早上得去一趟研究所把写好的结婚申请交上去,顺便把手头的工作收个尾,中午回来陪越诗吃个午饭,然后跟她一起去医院把她的东西拉过来,所以在走之前他先帮越诗把早饭做好放在炉灶上温着,等越诗起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刚过七点,天色还有些暗,文子谅拿着皮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直到太阳光暖暖地洒进房间,越诗才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她一看手表,已经接近九点了,从窗边向外看去,蓝天白云映然在目,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越诗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起身下床,打开房门,院子里一片静寂,文子谅昨天晚上说过他今早要去趟单位,所以这会儿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昨天夜里没有看清的院落清晰地映入眼帘。
    墙角边盛开的各色花朵,高大的紫藤萝架子,两棵枝叶繁茂的树木,还有院落正中搭建的一处凉亭,正房窗下还有一个大大的玻璃鱼池,里面十来条小鱼在欢快地游荡,虽然已是初冬,但蓝天白云下这样一个极富生机的院落,还是让越诗的心情从一早就变得愉悦。
    洗漱完之后,她到厨房看了一眼,炉灶旁的冰箱门上贴着一个字条:“早饭在锅里温着,记得吃!”她看见之后会声一笑,揭开锅盖看文子谅给她准备的早餐。
    锅里温着一碗蛋羹,两个包子和一杯牛奶,越诗吃完早饭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看书,一边等文子谅回来。
    而另一边,文子谅刚把结婚申请交给上级领导,外面就有警卫说门口有人找他。
    文子谅跟着警卫出去,接到他结婚申请的领导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把自己侄女介绍给文子谅呢,这下看来是没戏了,不过文子谅今年都二十九了,过完年就三十了,也该是时候结婚了。
    他用搪瓷缸泡了杯浓茶,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这才坐在椅子上展开文子谅的结婚报告和他的结婚申请表,一行行看下去,前面都没什么问题,直到他看到关于女方的信息,越诗,女,1937年生,有过两段婚姻关系,什么?这是说女的结过两次婚?
    他手上的茶杯没拿稳,滚烫的茶水瞬时洒了一身,他赶紧拿起干毛巾擦拭,他怀疑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于是又拿起那两张纸看了一眼,没错,跟刚才一模一样,这是干什么!文子谅难不成是在跟他开玩笑,以他的条件,怎么可能要跟一个比他大三岁,还结过两次婚的女人结婚。
    文子谅出身不凡,外祖父和母亲都在政府机关担任要职,父族听说也是国外鼎鼎有名的大财团,可谓一出生就权钱兼具,而且他本人能力出色,虽然没有如他外祖父所愿进入部队,但他十六岁就考上了国外知名大学,三年就学完了大学所有课程,之后又不顾国外势力的种种挽留执意回到国内从事尖端武器研究工作,除此之外,他相貌也是很多人平生仅见的出色,这样的一个人,让人怎么能相信他选定的结婚对象竟然是一个三婚女人。
    研究所大门外,陈琪可拎着包走来走去,她时不时抬头看看研究所紧闭的大门,神情显得有些焦虑紧张,终于,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文子谅跟在警卫后面走出来。
    “文工,就是那个女人说找你有事”,警卫指着陈琪可对文子谅道,文子谅冲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几步走到陈琪可面前,眉头微皱道:“你找我?什么事?”
    陈琪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视了一下四周,说:“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不远处街上有个茶餐厅,我们去那谈谈。”
    文子谅直言:“这就不必了吧,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该说的话我以前也跟你说清楚了,现在我们最好各不相干的好。”
    陈琪可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她低低地嘲讽一笑:“哈哈,各不相干?你不想跟我谈话,那越诗呢?你不想知道她的事情吗?我要跟你说的就是她的事情,这些你也不感兴趣吗?”
    文子谅神色冷淡地看着她:“越诗的事,我自己会问她,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罢,他转身准备回去,陈琪可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语气恶狠狠的,“文子谅,你敢走,你要是今天不跟我好好谈一谈,我明天就去越诗上学的地方和她进修的医院贴大字报,看谁玩得过谁!”
    狠话说完了,她又开始卖可怜,“你根本不知道她的来历背景,你被她骗了,文子谅,她之前一直纠缠着我哥哥,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缠上了你,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文子谅顿住脚步,“好,我就跟你谈谈”,听陈琪可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把越诗查了个底朝天了,他想看看,陈家母女手里到底还有没有越诗的把柄,他得趁早把越诗身上容易做文章的小漏洞填补好,至少在他和越诗结婚前不能出岔子。
    陈琪可带着文子谅来到一家她常来的茶餐厅,老板知道她的来历,于是给她安排了个小包间,服务员将茶点上好后退出去,陈琪可开始对着文子谅讲述她们家查到的关于越诗的消息,她笃信文子谅根本不知道越诗结过两次婚,这一切定然是越诗精心谋划的骗局。
    “她今年32岁,祖籍苏北,结过两次婚……前夫被她举报到公安局,现在在边境农场改造……”,陈琪可说的这些和越诗昨天告诉文子谅的一般无二,只不过陈琪可言语中带着自己的偏见和判断,在她的话里,越诗是个以勾引男人为乐,虚荣自私,狠毒阴险的女人,连自己的至亲和枕边人都能说举报就举报,她的性情可见一斑。
    这些话都没什么新意,引起文子谅注意的是陈琪可最后一句话,“我已经找人想办法跟她前夫联系上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
    文子谅终于正眼看了陈琪可一眼:“你说你找人联系了她前夫?”
    陈琪可以为文子谅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于是她点头道:“她当时做的事太狠了,说举报就举报,好歹她能过那么多年的优渥生活还是靠的她前夫,结果她倒好,把人家父子女三个都弄到了劳改农场,我想她前夫一家一定恨死她了,如果能翻案的话,光是她前夫站出来检举她,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文子谅眼神冰凉地看了一眼陈琪可,嘲讽道:“呵,你考虑得倒是挺周到,人家又没招你惹你,你就想着把人家往死路上逼?”
    陈琪可终于智商在线了一回,她站起来质问文子谅:“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向着她说话!”
    文子谅适然地品了口茶,他放下茶杯不急不缓道:“我不向着自己女朋友,难道要向着你吗?”
    陈琪可瞪大了眼睛,她的语气愤然中又带着不可置信:“什么?女朋友?你跟她才认识几天,她就成了你女朋友,那我呢?我跟你认识了这么多年,你有几次正眼看过我,文子谅,她结过两次婚,还有一个十几岁大的女儿,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还是你就乐意给人家姑娘当后爹!”
    文子谅还是一副施施然的神态,他表情没变,说出的话却几乎把陈琪可气疯,“那你真说对了,我就乐意给她姑娘当后爸,就算她真的像你说的贪慕虚荣,狠毒阴险,为了攀上高枝不择手段,那我还是喜欢她,甚至我能有这个高枝让她攀,我也觉得很荣幸,总之一句话,她怎样我都喜欢,不管她善良可爱还是阴狠恶毒,我都喜欢的不得了。”
    陈琪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向克制守礼,目下无尘的文子谅嘴里说出来的,她脱口而出一句:“你疯了?她是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吗?”
    文子谅站起身耸耸肩:“或许吧,我跟她就像干柴遇见烈火,没办法,就是喜欢,哦,对了,我的结婚申请已经递上去了,说不准过不久还要请你来喝杯喜酒,记得赏光,再见。”
    说完,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丝毫不顾包厢里陈琪可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呵,他和越诗才重逢不到一天,就有人不长眼色想要算计她,陈家要是真的敢对越诗出手,他势必会剁了伸手那人的爪子。
    陈琪可看着文子谅的背影越来越远,她情绪崩溃地蹲在地上抱臂痛哭了一会儿,过了不久,她终于站起身整理好衣物和妆容,既然文子谅执意要跟越诗在一起,那她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过文阿姨那关,她家四个男丁,妈妈都对小哥的婚事那么慎重,何况文子谅是文阿姨的独生子,她不可能会接受越诗那样的儿媳妇。
    文子谅回单位跟主管的总工打了个招呼,说下午要休半天假,总工爽快答应了,毕竟文子谅一年到头年假就没休过几天,他开车刚走,研究所政工部主任,也就是刚刚接收他结婚申请的领导就来办公室找他,“文子谅呢?”
    总工连忙站起来:“他说下午有事,请了半天假,这不刚走嘛。”
    嗐,扑空了,“那他明天来了你叫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总工听完连连答应。
    另一边,文子谅开车很快到了自家门口,推开门,就看见越诗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一本翻开的书倒扣在腹部,整个人在树荫透过的阳光下睡得纯熟,她的眼睫向上卷翘,平时波光潋滟的眼睛轻闭着,红唇微微张开,长发散在胸前,稍稍遮挡住脖颈处雪白的肌肤,肤白胜雪,眉如点墨,活色生香说得大抵就是如此。
    文子谅就这么静静看着越诗的睡容,她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唇角忽的勾起一个弧度,可能是有些口干,她鲜红的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唇峰,文子谅眸色渐深,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手掌轻轻捏住她的下颚,迫她把嘴唇张开。
    越诗睡梦中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肆意揉捏,她的舌头被勾缠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在耳畔回响,她舌尖使劲想把侵略者赶出自己的领地,却被一个湿热灵活的舌头堵住去路,嗯啊,破碎的声从她嘴角溢出,越诗猛地睁开眼睛,她不是在做梦。
    文子谅见她醒来,忽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两人瞬间换了个位置,越诗跨坐在他腿上,他双手将她压向自己,于是唇舌交缠的黏腻水声又响起来,两人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越诗意乱情迷,她的毛衣被拉下一角,白皙的肩膀在空气中裸露着,文子谅的唇舌在上面跳跃亲吻,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喘着粗气分开。
    等到身体反应彻底平静下来,文子谅将越诗抱在怀里,把她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安抚道:“你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吃饭,吃完饭咱们直接去医院把你的东西拉过来。”
    越诗在他胸前点着小脑袋,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媚惑和慵懒,“好,顺道再去趟邮局,昨天越灵给我寄的东西到了,我还没来得及取回来,还得给她写封信说一下咱们的事情,让她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因为结婚申请交上去后,文子谅的单位要去函十柳村生产大队,向户口所在地党支部和大队部了解越诗的情况,总不能江建民都收到首都的函件了,越灵还不知道妈妈已经给她找了后爸。
    文子谅自然满口答应,他在越诗鼻尖上轻轻一点,宠溺说道:“好,帮我说点好话,我第一次给人当爸爸,你得帮我拉满印象分,对了,再顺路买些首都的特产给越灵寄回去,家里的票证有好几抽屉,就在西厢房的橱柜第二层,你一会儿看着拿吧,总得叫越灵知道,多一个长辈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越诗站起身斜睨他一眼:“呵,你以为我女儿那么好收买吗?糖衣炮弹是没有前途的。”
    文子谅对她勾起唇笑:“我对她是糖衣炮弹,但对你可是实心实意,一腔真心啊,小没良心的,就知道跟我抬杠。”
    越诗冲他做了个鬼脸,脚步轻快地跑进屋换衣服准备出门,在他面前,她以前未出阁时的小脾气小性子似乎都在悉数回来,她可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了,能被一个人宠溺照顾得妥妥贴贴,这就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和相爱的人平淡生活,携手到老。
    文子谅中午带越诗去离家不远的一家私房菜馆吃了饭,这家馆子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文子谅认识店老板,所以只要他带着人来,老板没有说不招待的,走之前,他还托老板帮他找个靠谱的保姆,一定要饭做得好吃,别看越诗平日看着不挑食,但是不合她胃口的,她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所以得找个做饭手艺好的。
    “老弟,弟妹,下次想吃哥这儿的饭菜了,随时过来就行!”,店老板刘铁是个转业军人,说话粗犷豪气,他当时受文子谅父亲的委托给文子谅教过一段时间格斗和擒拿,文子谅前世武艺高强,学习没几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铁本身在部队就是兵王的存在,于是他更喜欢这个长相俊秀的文家少爷,再之后,他在一场任务中失去左腿,因为他祖上是做厨师出身的,文子谅便帮他在首都开了一家私房菜馆,只招待政府官员会餐。
    饭后,文子谅开车带着越诗直奔医院,因为越诗要拿的行李比较多,所以他跟着一块进去帮着搬东西,两人刚穿过医院门诊大楼进入住院部,前几天接待越诗的护士小赵迎面跟她打了声招呼。
    “越诗姐,你刚从外面回来?还没吃饭吧?食堂大师傅今天做了红烧肉”,小赵的声音朝气中带着一丝兴奋,想来是好久没有打过牙祭了。
    越诗冲她笑笑:“谢谢你啊小赵,我在外面吃过了”,小赵没应声,她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文子谅身上。
    这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啊,剑眉星目的,身材高大,长相俊朗,跟越诗姐站在一起可真般配,小赵是个资深颜控,当初之所以愿意为了越诗忙前忙后,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现在乍然见到和越诗一起的男人也这么好看,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一句话:“你们可真般配啊。”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人家两人不一定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啊,她这是在说什么?
    她刚准备补救一下,只见那男人粲然一笑,蓝黑色的眸子微微弯着,“小姑娘还挺有眼光!”
    越诗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文子谅,继而对小赵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文子谅。”说罢又给文子谅介绍了小赵,跟小赵随便说了两句话后,越诗便带着文子谅进了医院招待所,文子谅的工作证被抵押在前台,不然他进不来的。
    屋子里,越诗收拾桌上的书本和日用品,文子谅帮她收拾衣柜里的衣服,收拾到一半,她才想起来衣柜下面那层还放着女儿给她带的黑色蕾丝内衣裤和吊带式的真丝睡裙,她刚想让文子谅停手,结果转头就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刚刚想到的那套东西,越诗连忙几步走过去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贴身衣物,红着脸将他推到一旁,文子谅虽然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越诗脸红红的,他又起了些许逗弄之心,于是他走到一旁帮着整理别的东西,嘴上还自言自语:“这倒是比肚兜看起来更……”
    “文子谅!你再说!”越诗红着脸娇斥道。
    两人你说我笑,你惹我闹地把东西收拾完,文子谅跑了两趟把东西搬到车上,越诗在招待所前台办了退房手续,顺便把文子谅的工作证拿走,楼上窗户边上,戚倩倩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越诗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招待所,她知道昨晚越诗上完课没回来,她那间房子一整晚都没有亮灯,戚倩倩心里打着小算盘,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回去的路上,路过邮电局的时候越诗让文子谅停下车,她要进去取东西顺带寄信,文子谅本来在车上等着,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锁上车门跟在越诗后面进了邮局。
    邮电局大厅人挺多的,越诗在一旁的高台上伏首写信,文子谅也拿了一张信纸下笔,在他笔下,一串流畅的英文跃然而出,很快,一张信纸被写满,他抬眼往越诗那边看了一眼,她已经在贴邮票了,于是他也停下笔,将信件封好贴上邮票,直接拿着信到海外寄信(件)的柜台办手续,等填了两张表,把钱交给工作人员后,刚好赶上帮越诗拎东西。
    “越灵给你寄的什么东西?还挺沉的”,文子谅一手一个大包裹,越诗在前面帮他掀开邮电局大门的棉布门帘。
    “应该是冬天穿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吧,我当时来首都就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一个人坐火车东西不好拿,越灵说她给我把衣服寄过来。”
    “那你这女儿挺孝顺”,因为后备箱已经塞满了,所以文子谅把新取的两个大包裹放在后排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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