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神婆,哦不,尤菜花挟五花肉的手一抖,哭丧着脸扭过头来:“姐,你就放过我吧。”
    赵桂枝心里美滋滋,她终于不再是全家名字最土的那个倒霉孩子了。
    这也没办法,她家里的情况是这样的。亲妈是城里的姑娘,老爸却是乡下来的,当然他俩倒是没啥问题,有问题的是她亲爱的奶奶。
    别家孩子的名字是爸妈取的,可她的名字却是奶奶起的。
    假如奶奶是个有文化的也就算了,偏生,她奶只上过村里组织的扫盲班。更气人的是,赵奶奶十分得自信。
    得说有多自信呢?
    基本上,那自信是一点儿没落的都传承给了赵桂枝。
    要命的是,赵桂枝妈妈这边,却都是文化人,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文雅。像她妈的兄弟姐妹,都是当年外公从诗经上翻的名字。不像她爸和她大伯,名字那是从菜单里翻的。
    轮到她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桂枝啊~~
    哪怕来个灵芝的芝,她都认了。
    “你叫菜花儿,你姐叫桂花儿,还有二狗子、大柱子。”赵桂枝笑得眉眼弯弯,我终于不是外婆家里最土的那个了。”
    尤神婆气结,拿筷子戳自己的饭碗,恨恨的说:“天知道那老头儿干嘛要叫我菜花,我姐叫桂花,说是因为出生那天桂花飘香。那我呢?叫我荷花、梨花,水仙花都成呢!”
    “可能你出生那天,油菜花开了吧。”赵桂枝安慰道,“想点儿好的,起码你不叫菊花。”
    啊这……
    尤神婆表示她受不了这委屈!
    “你要远行,就是要出远门的意思。”
    “我不!”
    “最迟下个月,你就要跑了。”
    “我就不!”
    出远门有啥好的?穷家富路不说,关键这年头出门是好玩儿的?赵桂枝本来就对外出没什么兴趣,搁在这年头,出个门那么费劲儿,交通情况那么糟心,万一路上出点儿小意外,搞不好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再一个,这年头的家族意识很强的。像她在大坳子村,江家都不算是村里的大族,可一旦有个什么事儿,那也是一呼百应的。年前做冬瓜糖时,就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人过来帮忙,赵桂枝只管做灶上的活儿,旁的杂事儿都有人帮忙。
    那要是出去了呢?
    赵桂枝语气坚定的说:“假如我男人考上了秀才,他可以在镇上开个学塾嘛,我呢,盘个铺子做小食买卖。正好镇子离村子也不远,还有其他人在镇上,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寻着人帮忙。”
    “镇子不算远行。”尤神婆一脸同情的看着她,“我给你说吧,我那天回去后,特地问了村里懂的人,让人给我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反正吧,按照我的理解,只怕县城都不算出远门。”
    从村里到镇上,一天就能来回的,哪怕是步行都没问题。
    而从镇上去县城里,多半都是坐马车或者驴车的。无论哪个,想要在一天之内到达都是绝对没问题的。如果是马车的话,甚至可以在一天内走个来回了。
    试想想,一天就可以到的地方,凭啥算是出远门呢?
    赵桂枝还是不信:“我听你瞎扯淡!那照你这么说,从首都机场到洛杉矶,那也用不了一天时间呢。难道这也不算出远门?把你绑到火箭上,发射升空出地球都用不了一天!”
    尤神婆:……
    这个大姑姐,难搞得哟!
    “你铁定是翻车了,别不信!”赵桂枝信誓旦旦的说。
    结果她这话才刚说完,一回到家里就惨遭打脸。
    却说那是正月十七了,尤桂花和刘童生的亲事肯定不能跟先前周大姑娘招赘比的。他们就是办了个喜宴,没有所谓的三天流水宴。像赵桂枝因为是刘童生的“大侄女”,她还吃了中午和晚上两顿饭。其他关系不亲近的,吃完中午这顿就散了。
    因此,赵桂枝他们一行三人是喜宴的第二天上午离开镇子的。
    陈屠夫还特地送了他们一程,虽说程家肉铺被烧了个精光,但当时牛车并不在后院里,倒是逃过了一劫。又因为铺子也不能开了,他闲着没事儿,就当起了车夫。
    一同回去的,还有石二苟,毕竟他家就住在大坳子村旁边的石坪村。
    至于尤菜花却是没回去,而是准备在姐姐姐夫家里住下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尤家也就只剩下这对姐妹俩了,当姐姐的不放心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索性让她搬到镇上来住了。
    对此,村里来的两个充作自家长辈的老人十分得欣慰,觉得这个姐姐仁义,姐夫也很不错。
    然而……
    石二苟的眼泪直往肚子里吞。
    那是他的爸妈、他的媳妇儿!结果呢?这仨成一家人了,他上哪儿说理去?更气人的是,刘童生还当众宣布,以后尤菜花就是他亲妹子了,将来要是嫁人,他也会出一份厚厚的嫁妆。当然,那也不是谁都可以上门来提亲的,必须先过他这一关!
    说这个话的时候,刘童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石二苟就觉得他要完。
    因此,在回去的路上,他生无可恋的赶着车。
    没错啊,他就是负责赶车的,因为陈屠夫说,他俩非亲非故的,凭啥要他免费捎带呢?要么给钱,要么帮忙赶车,外人不配拥有自家人的待遇。
    江母听了这话还奇了:“我先前就想问了,他咋也跟着去喝酒了?”
    “这不是他想娶尤二丫吗?”
    “他想娶就娶啊?”江母一脸的不服,“又没派媒人上门,小定也没过,怎么就厚着脸皮去喝喜酒了呢?对了,他先前去给桂枝她叔修屋顶的时候,还从上头掉下去,把她叔的腿给砸折了。”
    陈屠夫点头:“有这事儿。”
    “对啊,脸皮真厚,都这样了还跑去蹭喜宴。”就算江母知道石二苟是赵桂枝的幺舅,但这年头,孩子一旦抱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娃儿了。所以,石二苟这个石家的娃儿,也不能因为赵桂枝的关系,跑去蹭她叔的喜宴呢。
    怎么算都不对,江母果断的给他盖了个厚着脸皮蹭吃蹭喝的戳。
    石二苟:……
    那是我爹妈!!!
    就很气,快要被气死了的那种。
    好不容易到了大坳子村,石二苟正准备把牛车往村道上赶,就被一群村人围了起来:“干嘛干嘛?这是怎么了?”
    牛车被逼停了,陈屠夫腿长,一下子站到了地上,挡在了石二苟跟前,一声吼:“咋了?”
    村人们受到惊吓,纷纷止住了脚步。
    还是江大伯娘一个箭步冲上来,大喊大叫:“二郎啊!你考上秀才了!昨个儿有差人来报喜了!你不在家,你爹留他们住下了,你呀,你是秀才了!”
    大伯娘还不光是嘴上逼逼,上来就抓住了二郎的胳膊:“二郎你可真的是给咱们家长脸啊!你爹可高兴了,一高兴就拿烟杆子抽了三郎。你哥也特别高兴,从昨个儿上午到方才,打了虎头三顿。”
    江二郎:……
    听得出来,他爹和他哥确实是高兴坏了。
    第79章
    赵桂枝表示大开眼界。
    她从前就听她奶说过一句老话,叫做“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就算这样好了,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因为太过于高兴,所以打了自家孩子。
    考虑到挨打的人并不是她……
    “娘啊,二郎考上秀才了,你高兴不?”赵桂枝拿肩膀撞了撞已经彻底傻眼了的江母。
    江母当然是高兴的,她倒是没有高兴坏了,她只是高兴傻了。
    整个人目瞪口呆,两眼珠子更是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哪怕赵桂枝在她耳边说着她,她都没有立刻回过神来。还是江大伯娘在跟二郎说了话后,犹觉得不够尽兴,索性走到牛车旁边,把江母拽了下来:“三弟妹啊!”
    赵桂枝也顺势下了车,同时还不忘把搁在牛车上的包袱拿在手里,那是江母收集的各种糖果礼盒。
    又冲着也很懵圈的陈屠夫和石二苟摆了摆手:“你俩走吧,赶紧走吧,这儿不需要你们了。”
    陈屠夫:……过河拆桥也没你那么快!
    石二苟:……我老婆又蒙对了?
    本来,江家距离村口是有挺长一段距离的,这大坳子村的地盘原就不算小,江家又是靠近村尾那块的,依着赵桂枝平日里懒散的性子,陈屠夫是准备直接送她到家门口下车的。结果这会儿,赵桂枝已经干脆利索的下了牛车,跑去跟村里其他人吹牛打屁。
    江母跟前是围了不少人,但多半是以年岁大的婶子大娘为主的。而赵桂枝这边却是以小媳妇儿为主的,偶也有大姑娘凑到她跟前来,那含羞带怯的眼神,看得她毛骨悚然,整个儿就是一激灵。
    好在,赵桂枝就算继承了她奶奶的自信风采,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她在村里的人缘倒是真不坏,主要是去年下半年,因为摆摊和做糖的缘故,江家在村里收了不少东西。江母因为要经常的外出摆摊,哪怕不出摊的日子她也是要进山里打猪草的,极少留在家里。因此,很多东西送到了江家后,都是赵桂枝出面收东西外加结账的。
    村里人为了能给家里添些进账,对赵桂枝别提有多热情了。反正热情到最后,她算是怕了,直接将这活儿交给了江大伯娘。
    定了个收购价,再定个需要的总量,假如江大伯娘有本事将收购价压低,那中间的差价就算是她赚的。
    可就算是那个时候,赵桂枝也没发现村里的大姑娘会用含羞带怯的眼神看着她。
    还不止呢,这年头未出阁的姑娘家,甭管怎么说都是要脸面的,眼神已经是最大的表现了,再多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可那些已经嫁人甚至生过娃儿的嫂子们就不同了,一张嘴就问赵桂枝关于三郎的亲事。
    于是,赵桂枝就明白了。
    “看大嫂子们说的,我们家谁主事,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啊,在家里连半句话都说不上的,更别说关系到三郎的亲事了!有啥想问的,还是得看我婆婆的意思。”
    赵桂枝三两句的把锅甩给了江母,生怕村里人不信,她又道:“在我家里,我婆婆、太婆婆都是顶顶能耐的人,大嫂也十分得厉害。我就不成了,我说话不管用!”
    被江家族老拽过去问候的江二郎,冷不丁的听到了赵桂枝这话,一个没忍住就往这头看了过来。
    可惜,赵桂枝毫无察觉:“真的呀!我骗你们干什么?那我又不是家里的长嫂,上头既有婆婆又有太婆婆,家里哪儿会有我说话的份儿?……你说我挣的钱啊?我不拿钱,平日里做的也是灶上的活儿,出去摆摊哪一回不是我婆婆跟着的?后来几次,她都不让我去了,挣的钱自然也是由她收着的。”
    摆摊啊,这要是春秋两季真还不错,但冬天就太难熬了。
    要不是因为去庙会想要蹲守到人,赵桂枝连庙会都不会去。当然,她也就是去了没几趟,确定了尤神婆是自己要找的人,以及没有她妈的消息后,她就又躺平了。
    至于年前的摆摊,她才不去,打死也不去,就算江母拽着虎头来到她那屋的窗台底下,把虎头打得嗷嗷大哭,她还是不出门。
    大冷的天呢,待在家里睡懒觉不好吗?就算要干活好了,冬天待在灶屋里干活,那还是很舒服的。
    可惜,村里人不知道真相,听赵桂枝说得有板有眼的,再联想到江母在村里的名声,自然选择了相信。
    等仨人好不容易寻了借口回到家里时,江母的名声已经被赵桂枝搞砸了。
    江母又不傻,加上赵桂枝说话压根就没想着要避着她,她逮着空就训道:“你又乱讲我的坏话!我啥时候拿你的钱了?摆摊还有做糖得的钱,我不是都给你了吗?少了那些不是收了东西?油盐酱醋不得花钱?你你你……”
    “回头我就给你。”赵桂枝一句话下去,直接把江母给噎死了。
    考虑到家里还有差人在,再说二郎考上秀才那是大喜事儿,江母决定先忍了,回头再跟赵桂枝好好掰扯掰扯。
    见他们回来了,幼娘简直就是两眼放光:“娘!爹和大哥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奶也是,说我跟二嫂学了一年的饭,就跟虎头读了一年的书一样,白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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