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睿点了点头。
    他掏出手机,朝女孩儿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给pob警官打了今天的第二个电话……
    同一时间,不同时空,1982年的8月24日,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仍在建的半山别墅区,某栋别墅的地下室内。
    今天一整天,殷嘉茗都有些坐立难安。
    明明昨天才和叶怀睿见过面,也知道他只是去了暹罗而已,两三天就能回来,但殷嘉茗只要一想到他家阿睿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为自己的案子奔走,就觉得十分焦躁。
    “啧!”
    殷嘉茗猫在角落,点了支烟,烦躁地一口气抽完,再把烟屁股摁灭在一只被他当成烟灰缸的空罐头里。
    他承认自己在担心,可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在三十九年之后,叶怀睿的那个时代,信息发达、通讯便利。
    而且叶怀睿还跟他承诺过,即使到了暹罗,也绝对不会乱来,而是会跟当地的警察联络,并且一定注意安全。
    叶怀睿是个很靠谱的人,殷嘉茗当然知道。
    可这一点也不能令殷少爷减少担忧的程度。
    他并不了解叶怀睿生活的时代,对将近四十年后的暹罗国情完全只能靠想象。偏偏越是脑补就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就越是担惊受怕,简直就是一个无限死循环。
    两人隔着三十九年的时空,没有网络、没有电话,唯一能让他们取得联系的方式,只有呆在同一间狭小的地下室里,等待不知何时会来临的暴雨。
    风水轮流转,殷嘉茗总算设身处地体会到了叶怀睿的心情。
    想来,从前自己溜出门去干这干那的时候,他家阿睿也是这样忐忑难安,无时无刻不盼着得到他的音讯的吧?
    ……
    就在这时,从地下室门口的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脚步轻盈,殷嘉茗一听就知道是乐乐。
    他抬起头。
    果然姑娘提溜着好几大袋补给品步下楼梯,出现在狭小的地下室门口。
    “好大的烟味!”
    乐乐一进门就皱了鼻子,“茗哥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在抽烟?”
    她知道殷嘉茗的烟瘾不大,只有心情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一根松快松快。
    大约一个月前,殷嘉茗刚刚躲进地下室那会儿,一度表现得十分焦虑,烟也抽得比较频繁。
    后来不知怎么的,乐乐就见殷嘉茗从某个时候开始,突然就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常有奇招迭出,一拍脑门想出个点子,往往还真能查出点什么来,而殷嘉茗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好了很多,也就几乎不怎么抽烟了。
    “发生了什么事?”
    乐乐担心地问。
    “没什么。”
    殷嘉茗没法跟乐乐解释,只能含糊过去,说自己不过随便抽了两根。
    乐乐觉得殷嘉茗可能是被关得烦了,没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只和从前一样将自己带来的补给品逐一归位。
    “这些食物,大概够你吃三四天了。”
    姑娘说道:
    “过几天我再过来。如果有什么需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殷嘉茗就开口了:
    “你是打算瞒着我,偷偷把阿虎葬了以后再过来吗?”
    乐乐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她长叹了一口气:
    “茗哥你果然知道了……是翠花说的吧?”
    第80章 16.发现-01
    8月25日, 星期三,暹罗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二十五分。
    叶怀睿穿着一次性的无纺布手术衣,站在解剖台旁。
    但这一次, 他不是主检人,甚至不是助手。
    他只是一个来此参观学习的“观摩生”而已。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 此刻躺在解剖台上的遗体, 是嘉儿的父亲解南。
    是的,管辖农场所在区域的警察局终于同意委托法医研究室对解南的遗体进行司法解剖。
    当然一桩拖了四年有余的案子, 现在忽然进行尸检,肯定不是警方突发奇想。
    这是叶怀睿经过了一整日斡旋的结果。
    昨晚他起码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与pob警官和黄警官反复沟通, 甚至不得不与他爸联系,请对方帮忙疏通关系。
    如此托了好几转的人情,又好是花了些“赞助”, 叶怀睿才终于在三个小时前得到了pob警官的准信:辖区警局已同意对解南的遗体进行尸检, 并允许叶怀睿以“学习”的名义在旁观摩。
    “真不好意思。”
    负责此次主检的女法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干美人, 名叫mai。
    mai是二代华裔,父亲是f省人, 年轻时因经商定居暹罗,在此娶妻生子,扎下了根儿。
    大约是家里教育的关系, mai的中文可比嘉儿溜多了, 只是带了点f省口音, f和h不分,更不存在卷舌音和后鼻音。
    mai带着一个助手, 一边做准备, 一边用华国语向叶怀睿解释。
    “这具遗体已经在这里冰了很多年了, 在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在了。”
    女法医意在告诉叶怀睿,这是前代遗留的问题,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这时助手正在确认死者脚上的标牌,并把相应的档案找出来,核对二者身份无误。
    “而且你知道,我们这边跟你们的情况还有点不太一样……你知道的,我们是雇佣的,得替雇主节省经费。”
    mai看向解剖台上的遗体,继续用自己助手听不懂的语言向叶怀睿抱怨道:
    “如果我们不好好节约经费,那么接下来被开掉的就是我们了。”
    她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们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很多时候,在预算面前,我们也只能妥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吧?”
    叶怀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现在无心追究这个明明有疑点的案子为什么一直拖到今日,也无意质疑别国的法医制度是否合理,只想尽快看到解剖结果。
    这时助手将解南的档案翻了出来,递给了mai。
    mai翻开,快速浏览过重点:
    “血液乙醇浓度32mmol/l,看来这位先生死前确实喝得不少啊!”
    这是警察刚刚寻获解南尸体时做的血检,乙醇浓度相当的高,完全符合醉酒的标准——这也是警方会认为解南死于交通意外的重要原因之一。
    警方的采血时间在解南死后几个小时,所以这个检查结果应该是相当可靠的。
    但若目击者的证词无误,几罐啤酒绝对不可能有这个血检浓度。
    叶怀睿用英语提出了这个疑问。
    “或许,这人在和朋友打完牌后,又去喝了一轮呢?”
    助手以一个夜生活丰富的暹罗本地人的身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我的话,刚刚赢了八千铢,心情好得很,碰巧路过哪间酒吧,再有个漂亮姐姐勾搭一下,可能就进去再喝两杯了。”
    他朝叶怀睿咧嘴一笑,隔着口罩和护目镜都能看出助手小哥笑得很欢:
    “哎,咱们这里的夜生活可丰富了,叶法医,你真该找机会体验一下!”
    叶怀睿瞥了助手小哥一眼,懒得搭腔。
    他心想这位小兄弟也是个人才,在面对一具即将被刀子开膛破肚的遗骸时,还能谈笑自若,顺便想到要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安利本地“特色”旅游项目,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理素质极佳了。
    助手见叶怀睿对他的推荐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两条浓眉耷拉下来,悻悻闭了嘴。
    尸检正式开始。
    解南冰冻了四年有余的遗体平躺在解剖台上,才刚刚室温解冻不久,就已经显出了一种比一般新鲜的尸体更明显的灰黑色。
    这是因为长期的低温冰冻虽然可以对尸体进行保鲜,但一旦解冻之后,这些冻过的尸体就会迅速腐败,其速度远快于正常。
    所以长期冰冻的尸体只能在室温里自然解冻,而不能用温水浴之类的方法,加之一旦解冻,尸体就要立刻进行解剖,一点都耽搁不得。
    “这里,有很明显的轮胎碾压痕。”
    mai指着解南前胸和两条腿上的两道轮胎痕,对叶怀睿说道:
    “先前交警那边来看过,说这应该是丰田卡罗拉一类的车型……这种车在我们这里挺常见的,要查起来也不容易。”
    叶怀睿虽不能动手,但他能看。
    于是他低头仔细观察起了解南尸体上的伤痕。
    在解南的胸口和大腿上,有两道几近平行的碾压痕迹,印痕十分清晰,甚至能看得清轮胎花纹的形状,而且是上下两层,彼此几乎重叠在一起。
    除了腿部和胸口之外,死者的两臂上也有相应的轮胎痕,稍稍调整两臂摆放的位置的话,大概可以和他躯干上的压痕在同一道直线上。
    根据叶怀睿的经验,这通常意味着死者当时应该平躺在路上,车辆以相当快的速度从他的身上径直碾压了过去,前后轮完全通过,才会留下这般几近平行且重叠的压痕。
    因为碾得很重,死者的胸廓明显变形,显然有严重的闭合性多发骨折,很可能还有内脏的破裂出血。
    在腿部的轮胎痕外缘,过大的压力将柔软的软组织碾得皮开肉绽,形成了向外哆开的延展创,在车子使离方向的那一侧还有近似环形的条索状剥脱伤,露出了皮下灰黄色的脂肪组织。
    “……”
    叶怀睿盯着那哆开的可怖伤口,凝神细思,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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