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陆莫宁眉清目秀的模样,不像是道士,倒像极了白面书生,他的卦摊一直到天堪堪要黑还未开张,倒是围观的百姓不少。
    这江栖镇靠山吃山,虽有不少田地,却因为这整个通州几百里三年未曾下雨,颗粒无收,极为穷困,百姓各个面有菜色,突然出现一个光鲜水嫩面生的道士,成了稀罕物,路过的就会围观一二。
    就在天擦黑之际,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不过却是一个衙役,为首的男子长得不低,一身戾气,脸盘粗犷,可比之桑培却是低了大半个头,那衙头皱眉,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衙服,正中央一个“衙”字,灰扑扑的,周边洗的发白。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衙役,面色不善,却以这人为首,其中一人道:“哪里来的小崽子,来爷的地盘来混吃骗喝?”
    为首的衙头一摆手,那三个衙役就不敢吭声了。
    那衙头拉开卦摊前的椅子,扯开了坐下,大刀阔斧的将腰间的佩刀搁在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
    身后的桑培立刻上前一步,被陆莫宁看了眼,这才退回去。
    黑蛇也不知何时变了回来,被陆莫宁安抚地捏了捏蛇尾,黑蛇蛇身一僵,仰头看他一眼,盘成一团,却并未再次变回木珠。
    陆莫宁朝着衙头扬了下嘴角:“官爷可是要占卦?”
    男子瞧了眼卦幡一眼:“有缘一卦,那道长瞧着我可有缘?”
    陆莫宁也不恼:“有。”
    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哦?那就占一卦好了。”
    陆莫宁道:“可。不知官爷想问什么?姻缘?升官发财?”
    男子扬了下英挺疏朗的眉眼,肩背舒展,慢条斯理道:“都不是。”
    他四人过来时,四周已经围聚了不少人,显然认识这四人,面露畏惧,尤其是对坐在陆莫宁身前的这个显然看起来像是衙头的男子。
    陆莫宁也不着急,回以淡定的一笑:“哦?那官爷想测什么?”
    男子捏了捏拳头,戾气横生:“既然道长说我与道长有缘,那就帮我卜一卦我此刻所思之事可好?”
    陆莫宁笑笑,拿出一张纸,一根笔:“可,劳烦官爷写一字瞧瞧。”
    男子也不客气,执笔狂草般写了一个字:洪。
    陆莫宁瞧见了,嘴角的笑意更深,让四周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心想,这小道长长得可真是好,就是不知为何要做这等骗人的营生。
    他们江栖镇穷困潦倒,入不敷出,大多勤勤恳恳脚踏实地,不过难免还是会有偷鸡摸狗之辈,前来混吃蒙骗。
    是以在他们看来,这些歪门邪道不劳而获的就是骗子。
    所以从陆莫宁出现至今,自然无人会来卜一卦。
    最后看他一直不走,直接就去找了衙门的人来驱赶。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陆莫宁一直等的就是这位。
    陆莫宁瞧着那个“洪”字,觉得开张大吉啊。
    细白的手指点了点那个洪字,用指尖从第一笔划到最后一笔,随即一点,在左侧圈了一下:“看来官爷近日所求的,是这个水字啊。”
    男子挑了一下眉,随即忍不住冷笑:“哦?既然如此,那道长不如顺便算算看,我所求的何时才能如愿?”
    陆莫宁薄唇抿了下:“这就需要算一卦了。”
    男子双手环胸,扯着嘴角,看着陆莫宁摸出了几枚铜钱,他身后的三个衙役忍不住嘲笑出声:“洪哥,我怎么没听说这占卜是用铜钱的啊?他连个龟壳、卦签都没有,怎么占卜,用这张小白脸么?哈哈哈!”
    陆莫宁抬眼,淡淡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不知为何,莫名竟是被这少年郎周身沉冷威严的气势给摄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刚想再说两句,就看到那少年随意把手里的几枚铜钱一撒,落下之后,随意拨了两下,开口道:“明日午时一刻,官爷所求之事即可应求。”
    陆莫宁这句话一落,以男子身后的三个衙役为首的百姓就开始哈哈哈笑了起来,都笑骂陆莫宁是个骗子,他们江栖镇这方圆数里,已是三年未下半点雨水,如今天空晴朗燥热,怎么可能会下雨?
    对方岂非天方夜谭?
    陆莫宁却也不急,慢条斯理的让桑培收了卦摊,只是深深看了男子一眼:“既然官爷不信,又何必前来占卜?”
    男子冷笑反讥:“既然无能,又何必污了旁人之眼?”
    陆莫宁眼底笑意更深,鱼儿终于上钩了啊:“哦?那若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
    男子眯眼:“什么赌?”
    陆莫宁道:“若是我算的卦准,从今往后,你唯我是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绝无二话;否则,反之,如何?”
    男子眼底嘲弄的笑意更浓:“我要取你的性命也可?”
    陆莫宁道:“自然。”
    男子站起身,大掌拿起桌上的佩刀,往腰间一插:“可,那就等明日一见分晓!”
    男子带着三个衙役嘻嘻哈哈的走了,显然压根就不信陆莫宁的话。
    百姓也瞧着陆莫宁忍不住摇摇头:这小道士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去惹那些人呢?
    黑蛇这会儿终于琢磨出一二:你认识此人?
    陆莫宁道:“江栖镇衙门衙头洪广平,县衙一霸。”
    为人不好不坏,身手极好,却一根筋,极难收抚。
    先前数任县令都被他给折腾个半死给驱赶出江栖镇,因这人幼时突遭横祸,他的父亲也是江栖镇的衙头,为人正直,却因为刚正不阿,却被江栖镇前任县令所害,他幼时生出偏见,认为官官相护,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上一世后来他因对江栖镇生出执念,对江栖镇的事了如指掌,自然也知晓江栖镇何时会有雨水,也知道这洪广平上一世后来连连驱赶了数位县令,上一世陆世鸣拿着他的上任文书来了之后,就被洪广平给压制住,成了一个傀儡县令。
    后来直到他揭穿梁氏做的事,陆世鸣受到了惩罚。
    可随后派往江栖镇的几任县令皆被这县衙一霸给把持,极难对付,直到后来才被揭露出来。
    如果陆莫宁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掌管江栖镇,擒贼先擒王,而这江栖镇的“王”,自然也就是这县衙一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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