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去了,依着云辉的意思,是带着她的棺椁回京,跟太子要个名分落葬的。
    可是严嫂子哭着道:“娘子从前说很喜欢这地方,愿意死了也埋这里。”
    固然这话在当日是听起来极为不吉利的,可是言为心声,那时候的话,未必不是亡人心里的真心实意。
    云辉再想一想明鸾的韧劲,也不认为当日辽王府放火的会是她,这不是她的话,那就是王府那边起兴要害她,至于为何害她,无非就是为了那皇后的位子而已。
    这种大事上,云辉觉得王爷应该不糊涂,那就是王爷纵容的,或者更直接一点,是王爷允准的。
    云辉想通到这里,真如兜头一盆凉水倒进来,他自己把逻辑搞好了,就觉得自己这一趟进京,还是以低调为好,本来想扶着棺木回去,好叫那些人也跟着痛一痛,又怕自己这一番作为,没叫人痛不说,反而叫人痛快了,那他心里可难受了。
    “既然愿意葬在这里,那就叫人挑块风水宝地。”
    他们这个家,女主人因为生孩子大出血,没过去那一关,好歹孩子是活下来了,从前畏惧云辉脾气的邻居们也肯出来走动,不是安慰他,那不是看在那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的面子上么。
    云辉手里有钱,也不小气,严嫂子帮忙请了一个秀才做账房,一应钱财都及时,只要这丧事办的圆满。
    可是再难圆满。
    他也没有那名分,最后只能抚着棺木痛哭一场,对了她保证:“只要我活着,便保你闺女好好活着,哪怕我不成了,也给她一个好交代。”
    从前人活着的时候,日常说话,平和不过三五句,两个人就乌鸡眼的怼起来,他也没多少好脸色,现在人死了,倒是对着棺木忏悔:“是我对不起你。”
    惹得旁人都怀疑这厮是个负心汉,辜负了丽人韶华。
    严嫂子跟小严两张嘴也替他洗不了白,后头干脆不洗了。
    若是连个夫妻名分也没有,叫外人知道娘子乃是孤魂野鬼,少不得就欺负娘子,这人从前死了为何往祖坟里头埋,还不是想着有个亲眷帮扶么?
    云辉只顾着悲春伤秋,耳朵对这些闲言碎语都过滤了。
    等明鸾落葬,又是一场痛哭,抱着孩子哭得涕泪横飞,倒是叫许多心硬之人看了都跟着难受起来。
    也有说闲话的:“云大爷这样有钱,不出个一年半载,媒婆就踏平他门槛了,再者前头娘子留下的又是个姑娘,将来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也不费事……”
    这小小姐生下来玉做的一团,平日里乖乖的,可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母亲下葬这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谁也哄不好,云辉将那串着两只戒子的红绳给她系上,让她把那圆环都抓手里,她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家里少了一个人,就感觉像进了坟场似的。
    头七过完,云辉就要动身去京城。
    临行前特意叫了严嫂子跟她商量。
    把两锭银子搁在严嫂子面前:“你若是不跟我回京,这个钱就拿去,日后逢着节令,就给她上上坟,烧几刀纸。”
    “要是你愿意跟我回京,旁的不说,给小严谋个前程,保你荣华富贵是没问题的。”
    他心里也是一时冷一时热的,偶尔想,太子要是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说不定会优容这个孩子,又想,万一太子压根不承认,那他要寻轻云,还得注意别连累了她。
    严嫂子选了后者:“娘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大爷要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上路,我心里也是记挂的,不如就跟着进京先去看看,等大爷安稳了,用不上我们娘俩了,我们再回来不迟。”
    云辉点了点头:“行。”
    天气越来越冷,再不走,要是下雪就走不成了。
    临行前云辉又带着星河去了明鸾坟前,与她说:“你在下头别叫人欺负了,等我给星河找到靠谱的人家,我再回来看你。”
    他们走了,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坟茔矗立在那里。
    到了冬至这日,晴空之中突然有雷声。
    本来这冬至日就是太阳直射点北返的转折点,预示着这日过后太阳将走“回头路”。
    一场雪静悄悄的落下,覆盖在大地上,一应叫人都看不清了。
    地上的看不清,地下的就更看不到。
    那原来也是上好材料做成的棺木不知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堆土,而原来在棺木中的人也不见了,只有那些衣裳陪嫁还留在其中。
    此事实属蹊跷,然而却无人得见,也无人得知。
    苏城锦明小区,明鸾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手机铃声,机灵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低头一看,见手机来电显示是“头儿”,接起来,那边一阵压着嗓子的尖利叫声:“徐明鸾,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平常捅娄子也就算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我之前怎么叮嘱的你?”
    明鸾被她的尖叫弄得头脑嗡嗡,总感觉有一段记忆缺失了似的,却想不起是什么,先说了对不起,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原来今日有个大老板视察,他们这些人都被叮嘱了提前去公司待命,谁知她好死不死的就迟到了呢。
    接下来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都叫她火烧火燎。
    连同事也笑话:“头儿这是更年期了,逮着你一个可劲的埋汰?”
    明鸾:“不怪头儿,我这会儿脑袋还是懵的,觉得忒不真实。”
    同事诧异的瞧着她:“你没事吧?”
    明鸾苦笑摇头:“应该没事。”
    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当然大大的有事。
    她的记忆像是被人拿走了一块,连工作做起来都感觉吃力了,领导跟同事诧异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她身上,不用旁人提,她自己就感觉臊得慌。
    亏得现在这年代,要是上心学,没有说找不到地儿去学的,如此在公司按部就班,回了住处就开始熬夜加班学习,如此一段时日过去,终于追上了从前的效率。
    头儿这才说一句:“你要是再不成,我都要豁出老脸叫你引咎辞职了。”
    明鸾点头哈腰的,到了周末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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