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陈初六面见皇上的时候,就曾见过这位冯拯,他坐在丁谓次座,威禀甚高。待陈初六走进来,见到了一排悬挂的珠帘。这珠帘,可不是后世那种塑料珠子,这是实打实的南海珍珠。
    陈初六不由得心惊,真是豪门大户。按说这个时候,冯拯也有了六十多岁,鬓发斑白,却精神奕奕。看这书房里面的陈设,竟然没有桌椅,只有一火炕。
    冯拯穿着云纹皂罗袍,别着玉带,没带帽子,看样子是十分随意地盘坐在火炕上。炕桌上摆着几样菜,一壶酒,十分精细。冯拯招了招手道:“来来来,初六啊,来陪老夫喝点酒。”
    “回冯相,小子方才吃过了点心,肚子不饿。”陈初六拱手道,他可不敢冒冒失失去和当朝宰相同桌吃饭。
    冯拯听了,也不强求,自斟自饮起来,每一样菜,用他那象牙筷子夹几著,喝了三五杯酒,方才又道:“老夫蒙皇上恩宠,翰宰中书,俗务过多,这一日的餐食也不能及时。”
    陈初六摆出一副感恩戴德而且心疼的表情:“冯相为国操劳,实属我等之楷模!”
    “呵呵呵……”冯拯摆摆手道:“不说这些,哦,对了,你是如何识得王侍郎的?”
    “小子受人点拨,认得的王侍郎。”陈初六回到。
    “哦?受人点拨,汝与王侍郎,可有血缘?”冯拯问着,自己又摇摇头否定了,打量着陈初六道:“那么你是受何人点拨?”
    陈初六原本坐着,现在确实站起来,从怀中拿出来了信件,双手递上:“请冯相过目。”
    “唔……”冯拯结果来了信,从上到下,慢慢看来。
    和王曾的反应不同,这冯拯看完,并没有什么震惊的神情,而是平淡如水,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但陈初六知道,他也只是隐藏的好,实际上冯拯也是震惊的。不然,就不会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
    半晌,冯拯饮了一杯酒,回到:“周王爷可有其他嘱咐?亦或是为你谋一官职,还是说,额,为你拿一个功名?”
    陈初六迟疑了一下,忽然恍然,这冯拯误会了。他问以为陈初六和周王爷是早就认识的,陈初六之前取得的一些成就,也是周王爷一手相助的,所以他才问是不是要给陈初六安排官职或功名。
    实际上,陈初六却是凭自己的实力取得的以往成就。包括陪太子读书,周王的影响也是极小的。至少,陈初六自己是这么想的。
    “回冯相,小子侍太子读书,不敢有丝毫分心。”陈初六回到。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官职和功名,顺便反问了一句,你手里能给出来的官职,有比陪太子读书更牛的?
    冯拯大悟,笑了笑道:“那是可惜了,可周王爷从不会无的放矢,他写下这信来,莫非就是让我认识认识你?”
    “额……”陈初六也是一愣,随即回道:“小子家境贫寒,在汴京如浮萍一般,陪太子读书,又是人人眼红的事情。故此,周王将小子拨到了冯相手底下。”
    冯拯狐疑地抚须道:“你父亲不是籍田令嘛?这等官职,也是不小了。”
    “家父虽是籍田令,数年之前,他还是没当过官的人。官场之上,没有人缘。”
    “哦……”冯拯方才点点头:“原来,你说的‘地瘠植松柏,家贫子读书’是真的啊。”
    “那可不~”
    “嗯,好吧,既然周王将你托付给我,那在这汴京,我定能护你周全。”冯拯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周王为何如此担心你?莫非你是一个喜欢捣乱的人?”
    “不是……我不是,我很听话的。”陈初六回到。
    冯拯继续一脸的不信,事实证明,他的不信是对的,陈初六惹得事情,可不算少。但冯拯这时也不在意,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人,这时候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来?
    “对了,我年轻时,便与周王爷有共事,可以说如今老夫的地位,也多半是周王鼎力。如今周王虽然不务实事了,但老夫也未曾和他疏远,依旧是好兄弟啊。”冯拯说道。
    这话说出来,陈初六却暗暗惊讶,这冯拯和周王,并非从属关系,而是兄弟好友。只听见冯拯又道:“贤侄,你实话说,如今学问到了哪个地步?”
    听了这个,陈初六松了口气。之前他说他和周王的关系,实际上是为了求得与陈初六的关系,一声贤侄,如今是想笼络陈初六到麾下。
    陈初六想了想答道:“不瞒冯相,小侄已经看完了不少书,但堪堪能诵耳,未求得甚解,还待参悟。”
    “哦?读过很多书,也算不错了。”冯拯笑了笑,起身,在书房里转了转,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翻开一页,从中挑选了一段话念出来,问陈初六这是哪本书,又是什么意思。
    陈初六略加思索,便是流畅答道。问一句,则回三句,若是回一两句,那就算是没有接下来话。只见冯拯抽了十几本书,陈初六一一回答了出来,而且是对答如流。
    冯拯见此,越发高兴了,看着陈初六道:“这些书你都能背诵,实属不易。这些书重在增广见识,并非圣贤之言,参悟不参悟的,倒是不重要。今后多用心作文作诗,更重要的是学做人,你这学问,算是够了,做人却是终生要学的啊。”
    “多谢冯相教诲。”
    交谈下来,陈初六对这个冯拯的了解也更深了。这个冯拯,十分的谨小慎微,但同时又严肃认真。乃是能臣一位,却不像丁谓那样奸诈。是直臣一员,比之寇准又多了几分圆滑。
    冯拯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半个冒犯别人的刺头,可偏偏是旁敲侧击,令人醒悟。不得不说,冯拯在为官做人这一方面,是修炼成精了。一切的一切,总结起来就是“恰到好处”。
    说了不少话,陈初六也知道适可而止,找准机会起身道:“冯相公务繁忙,小侄改日再来聆听教诲。”
    “教诲就免了,你的学问,怕是我教诲不动呵呵呵……多来走动走动,和老夫说说话。”冯拯摆摆手,陈初六退出门外。
    陈初六走出门来,老管家比比大拇指:“我家老爷,未曾和外人说过这么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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