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递来的文章,先由普通社员看主旨是否鲜明,凡是倡导坐而论道的,就不用再看了。若是主旨鲜明,再看文理如何,若是文理粗通,这才交给社副审阅,社副看过之后,觉得文章还算可以,便选出几篇佳作,和投递文章作者的自荐信一并送给陈初六。
    陈初六从文章和自荐信中,大致的对文章进行一个估计。若此人门第高贵,或者某某地方州试前五,又或者在文坛之中有新秀之称,便可在其中录取。
    若是既无门第、也无科名、更无文名者,陈初六亦会仔细斟酌,看他文章是否是言及事功。加入从其所写的文章中看出,他对“陈学”和“事功”有独到精辟的见解,便也可以录取进来。
    前面一种,充作门面,后面一种,充作打手。
    秋风吹得紧,陈初六将书房的窗户关上,又叫人点上灯,手旁边是最近交过来的文章。赵雅抱着孩子进来,笑着道:“官人,几位妹妹已经歇下了,孩子吵着要和爹玩,就抱过来了,你没什么公事吧?”
    “呵呵呵,一点闲事。来来来,小虎让爹抱抱。”
    赵雅坐到一旁,帮陈初六研墨,又泡了一壶暖茶。小虎则是支愣着手脚在书案上捣乱,弄得案上的纸笔乱糟糟的,陈初六苦笑不已,将小虎抱起:“小虎啊,你在旁边看爹写文章好不好?”
    “爹?文章?小虎,要吃文章!”
    “……”陈初六大汗:“文章不是吃的,是看的……”
    “看?爹,你看小虎……”小虎躲进陈初六怀里,然后又自己蹦出来,咧着嘴道:“爹,小虎在这里。”
    “哈哈哈,你要和爹藏猫猫是不是?”陈初六大笑,小虎也跟着乐得不行,亲子之乐,莫过于此了。小虎坐在陈初六的大腿上,闹腾了一阵,也老实下来了,赵雅帮着把书案上整理好,陈初六拿起一篇文章看了起来。
    小虎看着这纸上的方块字,竟然出奇地觉得有趣,虽然一个字不认识,也跟着陈初六看得起兴。也许在他眼里,这方块字或许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陈初六一手抱着,看着文章,看到文章中有什么谬误,则提笔更正。当年在县学之中,县学院长给他改文章的时候,便是连错字也不放过。有了那时养成的习惯,陈初六现在给别人改文章,也是一个错字也不放过,改得十分细致。
    小虎看了会儿方块字,显然也是有些无聊,见陈初六提着一支带毛的木棍在纸上画来画去,他好似也高兴起来了,要和陈初六抢笔来玩。陈初六拿笔头敲了敲小虎的脑袋:“不可如此,等你长大了方能执笔。”
    小虎嘴巴一撅,赵雅在一旁道:“哎呀,不就是一支笔嘛,你这当爹的,也太舍不得了。哼,你不给小虎,我今晚就不给你暖床了。”
    “这……”陈初六看了一眼赵雅:“慈母败儿,我哪里是舍不得笔,是因为执笔的习惯养成十分重要。若是第一次拿笔拿对了,今后就能使得顺手,若是拿错了笔,练再多字帖也是无用。”
    赵雅点点头,过去接过小虎道:“小虎啊,听见你爹说的了嘛?”
    小虎哪里明白,仍旧吵着要笔,陈初六摇头叹气道:“你这小虎,还执拗得很,和小老虎一样。这样吧,我给你画个老虎。”
    陈初六的画工,可完全比不上写字和写文章,他提笔沾了一点墨,在小虎脸上一边儿画了三根胡须,额头上还写了个小小的王字。小虎一照镜子,顿时被镜子中的自己“惊艳”了,一旁玩去了。
    小虎走了,陈初六方得以有机会迅速批改文章,他看文章,先观其大略,知晓作者的意图。知道意图之后,他心中便会浮起文章的几种最佳写法,如何用典,如何遣词造句,如何排兵布阵,他早已经有数。再看下去,便是一目十行,只需要纠正错误便可了。
    递过来的几十篇文章,都还算可以,但有几篇较为激进的文章,针砭时政,反而是让陈初六罢去了。原因无他,这几篇文章立足于空想,所针砭之事,也是老生常谈的,只是用激烈的言辞,达到引人注目的目的而已。这种人虽然是有所谏言,但和坐而论道一样。
    次日,陈初六便将取中的这些文章,差人送到了四为诗社,让他们将这些文章的作者带到陈府会面。其余那些罢落的,则还是还给本人。这第一批申请加入结果已经出来,自然吸引了汴京的士子争相打听,好拿去效仿。
    受到邀请的,自然是高兴,没有受到邀请的,拿到被批改的文章一看,皆是痛哭流涕,捶胸顿足,长叹道:“此生虽不能入四为诗社,但得陈子谆谆教诲,也无悔矣!”
    下午,陈府在后院摆好茶果招待前来的学子,徐良骏与何健京与他们在此谈笑着。在场被选来的人,其才华、志向都是差不多的,除了家境有些不同。可在陈府,谁敢言自己家境优渥?忘却了家境,大家相谈还算欢畅。
    没多久,陈初六翘班而回,没直接来这后院,而是坐在自己书房之中,将徐良骏何健京二人叫到跟前,小声问道:“这些人来了,可给先生我带什么礼物了嘛?”
    徐良骏闻言笑道:“这倒是不知,我也没问。先生,要不要一个个接见?”
    陈初六用热毛巾擦了把脸,挥手让下人出去,然后道:“四为诗社以往有什么活动,都是我出资办了,没有用社员的一分钱,甚至那些非社员的,也跟着享用了不少笔墨茶水干果。”
    徐良骏与何健京对视一眼,擦擦额头上的汗道:“先生说的是,这实不该如此了。”
    陈初六笑了一声道:“你们心里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在意这点钱。可从今往后,社员须开始捐纳社费。”
    “先生,这……社费该缴多少?社员之中,有不少贫寒子弟,恐怕交不起社费……”
    陈初六笑着到啊:“交不起没关系,尽心意即可。”
    何健京一愣:“可,可是这样的话,就会有人多缴,有人少缴,今后若是多缴之人,看不起少缴之人,这诗社岂不成了名利场?”
    陈初六熟思片刻:“你说的有些道理,还是定一个数的好。不过,可以让社员做事情充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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