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先失礼了,失礼了。”陈初六也并未动怒,心道范仲淹不愧为岳阳楼记的作者,回过神来,他道:“在下从汴京来,是为拜访晏留守……”
    刚要说话,却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回过头去,只见晏殊迈步进来了,笑呵呵道:“各位朋友到舍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宽谅。希文,你是老朋友了,听说今日有几位新……咦?陈初六!你小子怎么来了!”
    “同叔,这一向别来无恙啊?”
    “哎呀呀,我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晏殊笑着道,便向范仲淹等人介绍道:“希文,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陈四为,连中三元的状元,文成定番邦的无双国士前几日,他在宫门前,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名震八方呀。”
    “什么?竟然是四为公!”
    陈初六摸摸鼻子,自己这又多了一个外号?四为公?
    范仲淹等几人,收起差点掉了下巴,之前那为范仲淹愤愤不平的人,此时眼里看向陈初六的眼睛,已经布满了小星星,忙是道:“在下不识金镶玉,多有冒犯,还望四为公海谅。”
    “无需如此,不知者不罪。”
    “方才我便觉得这位器宇不凡,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万没想到。”范仲淹收起惊讶之色,眼中带有一丝对京官词臣的羡慕,朝陈初六拱手道:“见礼了,见礼了。”
    “都别站着了,坐吧坐吧。”晏殊笑着道:“知应难得来一次,希文,你们可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早闻四为公文采斐然,不知四为公于诗词一道,有什么心得?”
    “诗词一道,非我所长……”陈初六笑了笑,也谈了几句见解。
    一众文人聚在一起,话匣子打开了,自然是猛谈诗词。要是一群大妈聚在一起,就“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扭腰挑广场舞了。
    陈初六在诗词上不算有天赋,但他知道抄呀,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可谓精辟,拿出几句出来,让晏殊等人佩服不已。谈着谈着,话题就散开了。从晏殊的话里得知,他在这南京留守任上,没做多少事情,做得多的只有文教一事。
    范仲淹在应天书院执掌教席,一见到哪位写出了好诗好文章,就引来给晏殊见面。就好比四为诗社接受社员一般,能得晏殊见一面的,都有机会进入应天书院上舍。谈话期间,晏殊对徐良骏、何健京更是频频赞赏,对陈初六流露着艳羡。
    谈了许久,天色稍暗,晏殊对范仲淹带来的几人道:“知应来此的事情,你们务必口风收紧一些,不要到处乱说。升舍的事情,你们再去写点东西,改日再谈。”
    “能见二位大家谈论,吾等受益良多。哪怕不能升舍,也心满意足了。”数名士子起身,退了出去。
    花厅之中,剩下陈初六等人,和范仲淹、晏殊。
    晏殊指着那一盘桑葚道:“大家尝尝鲜,这季节的桑葚,可不多见。”
    众人各自拿了一点来尝,稍微尝了尝,晏殊摆手道:“你们多吃一点,我肠胃不太好,吃多了闹肚子。”
    这大家听了,便也停下来。晏殊又问道:“知应,听说会试第一,是叫王尧臣,他好像是应天府虞城人氏呀。你见过吗,他能否再中个状元?”
    “依我看来,只要他能平稳发挥,中状元不难。此人虽出身寒门,但从他的文章诗词中看出,胆识境界皆是不凡。同叔,你治下要出人才了。”
    “呵呵呵,首先是他自己发奋,其次还得是希文识人,若不是希文破格发解他,他还在家里挨贡呢。”晏殊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没有外人,再一次问道:“知应,你大老远从汴京前来,不会就是为了游玩一番吧?”
    “同叔在应天府大兴学校,广募良才。我听闻之,便厚着脸前来,将几位不成器门生,托付同叔照拂一番。”
    晏殊将眼光扫过徐良骏、何健京等人脸上:“就是这几位,他们可有了几等功名?”
    “这四位都是举人,正在挨贡。”
    “咦?那还有什么好照拂的。”
    “同叔,我就直说了吧。”陈初六笑道:“你恐怕也知道,如今四为诗社在汴京,已经到了存亡的关口。诗社覆灭,我不担心,可诗社的这些社员,却不能当覆巢之卵。普天之下,也只有同叔治下,能得周全了。”
    “你在汴京的那档子事,我早听说了,这事不是偶然,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你看那蔡齐,他难道是疯了?这明显是受制于人,所以看起来才肆无忌惮。”晏殊老谋深算,缓缓说道:“这背后是谁,敢将堂堂朝廷五品命官当成棋子般耍来耍去?”
    “这……我倒是没想过,难道是吕夷简?唉,不管是谁,我这次被贬,是逃不掉的,只能将四为诗社先迁往外面,等再发展几年,再想办法回京。同叔,你不会这个忙都不愿意帮吧?”
    “知应,不是我不愿意帮,只是你没想明白。四为诗社,只因有你,才叫四为诗社。你要是离开了诗社,他和别的诗社有何区别?既然如此,何必要迁走呢,倒不如带在身边,就好比孔夫子周游一般。”晏殊似乎不太愿意,随便找了个借口。
    “唉,同叔此言差矣。四为诗社并非本人之诗社,而是主张事功之学所共立之诗社。诗社在汴京,就会遭朝廷的打压,接下来就是事功之学。若是带在身边,几百人如何能带走?”
    “呵呵,知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你都得罪不起,我不过是南京留守,朝中也没人,怎么得罪得起?你还是将四为诗社带走,到了外地,只要有你在,诗社也不会衰落。”晏殊笑了笑,婉言拒绝,可他的语气里,又透着和继续他商量的味道。
    “这……”陈初六琢磨着这话里的味道:“难道同叔还有别的想法?”
    晏殊意味深长的一笑:“你总不能把怕得罪的人,让我得罪了呀。要是那样,我互不周全你的社员,连我自己也互不周全。”
    这是何健京哼了一声,刘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了一下眼神,他扭过头去不看晏殊。一旁,陈初六低头想着,他可没想到晏殊会如此拒绝。在他看来,晏殊是典型的文人,在这种事情上,应该会给予无偿援助的。
    想到刚才晏殊的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同叔的意思,是让诗社中的成员来应天府,却不能带四为诗社的名头,或者换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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