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是鹬蚌,谁是渔翁?石盆寨一事,乃是东翁与知府之间相争之始,但从这件事情,却能看出知府与其幕职、诸曹乃至下属县衙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是貌合神离。”
    “吴先生的意思是说,表面上看来,是我与张秉相争,实地里却是太原上下官吏,对张秉十分不满,我只不过是开了先声?”
    “不错,吴某料定,这几日定有人来找东翁。东翁可还记得,之前吴某建议,要离间史才良、麴学文二人,使其中一位,与东翁结盟。眼下这情景,不用使离间那么复杂了,他们会先后来找,太原府十个县的知县,也会上门送别敬。”
    吴思农一副尽在掌握的语气,道:“他们前来,无非是想让东翁出头,扳倒张秉,可他们越想让东翁出头,东翁就越不能出头。那些人只等东翁出头,就跟着涌上,东翁一旦露败,他们又跑得比谁都快。东翁不仅不出头,还要借这个机会,利用他们这种想法,让他们给东翁办事。”
    “正好石炭矿场、永利监,都要疏通关系。他们有事求我,我就借他们的手,办成这些事。”陈初六点点头道:“吴先生,那张秉那里怎么办,他的深浅,可十分难察。”
    “既然难察,不如不察,东翁只要别做出头鸟,张秉即便有千钧之力,就不敢降在东翁头上。东翁趁此机会,把想办的事情都办好,自有人会来收服张秉。”吴思农说完,笑了笑,摊开手中的书,似乎不再打算说下去。
    刘沆、高阳与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追问道:“谁能收服张秉?”
    陈初六则是替吴思农回到:“张秉乃太原府知府,还兼管着兵马,连路司都不放在眼里,能降服他的,只有天家了。”
    吴思农听到这个,又是合起书笑道:“正是如此,张秉作恶多端,自有天收。天意不到,东翁尽管蛰伏,暗中搜集张秉罪名,又要提防张秉发难。天意一到,就将手中的奇兵都发出去,一决胜负。再借扳倒张秉之余威,将永利监、阳曲县的人事,握在手中。到那时,即便有新知府到任,东翁也有足够的权柄,做想做的事情。”
    “对了,刘沆、高阳,你们昨天说,你们跟着朝廷的马队到了这里,是不是朝廷有什么紧急事情?”
    “回东翁的话,我们只是一路跟随,并未仔细打听。但看那些皇差,似乎有些着急。”
    陈初六点了点头,一挥手道:“与张秉的事情,就议到这里,诸位听了,务必清楚低调行事。官场上的事情,你们不用管,把这个石炭矿场办起来,比什么都强。这大半个月以来,情报搜集得差不多了,清源、阳曲、榆次三地的矿场也找好了地方,下一步,咱们……”
    众人议事,准备开始往各个矿场里招人。这些人乃是雇工,按劳分配,谁挖矿挖得多,谁就有钱。在哪里挖,陈初六不管,只要最后运到矿场就行。价格就视永利监价格的三分之二少收购, 但在石炭矿场,每天有一顿不要钱的饭。
    石炭场主要是作为储存之用,离产地比较近,掘石炭的百姓,不用来回跑那么远,一天能多挖一些拿来卖,还有一顿饭吃,交流挖矿经验。最重要的是,既然是雇工,那就不用缴纳买卖的税。渐渐地有人聚集在了石炭场,这里的人气便多了起来。
    石炭场积攒得多了,便开始寻找销路。一部分卖给永利监,由于低价收购,又是大量石炭一起运输,陈初六这个石炭场还能保个盈亏平衡。剩下的一小部分,开始来做实验,想办法减轻或者消除石炭的毒性。
    一切都顺利进行,如吴思农所料,等了好几日,上门送礼的人,先后来了。首先是那些知县,派手底下师爷过来,送几封帕仪。但陈初六语焉不详,从不把话说明了,也不说满了。这些知县,位卑言轻,实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们只是打着两边不得罪的主意。真正有作用的,可能还是麴学文、史才良两个。
    刈麦的时候到了,泥屯庄十分的繁忙,一顶轿子落在陈府门口,半个时辰之后,又起轿离开了。不一会儿,陈初六找到吴思农,道:“刚才史才良来过了,将这个给了我,先生怎么看?”
    “史才良?和你是同年榜进士?”吴思农接过东西一看,原来是张秉贪墨粮饷的一项证据,吴思农才看一眼,就放到了桌上:“不痛不痒,动不了张秉,这史才良的投名状,太轻了,不可信。东翁,史才良还带了别的东西?”
    “没有。”
    “不对劲,史才良是你的同年,他上门来拜访,也得找个由头,不能这么贸然前来。”
    “还得找由头?”
    “一封座师的举荐信,总是要的。东翁,这个人不能信,还得在等一等。”吴思农嘱咐道:“东翁也知道,能降服张秉的,只有天意。眼下这点贪墨银两的罪,恐怕不足以让天子震怒。”
    陈初六看向远处,赵祯让他来查倪正祥自杀一案,可至今看来,还是根本无从查起。仔细一想,朝廷那边在意的,不会是张秉滥杀无辜,也不会是他贪墨,而是存在太原府的军械、粮草有无变动。至今为止,陈初六还不知道这些仓库在哪里。
    也不知薛义,任克敌两个人在哪里。
    此时此刻,府衙宅门之后,张秉的书房之中,史才良走了进来:“太尊,那件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太尊,授人以柄,这有些不妥吧?”
    张秉正在赏一副字,闻言回到:“授人以柄,呵呵,那位驸马爷,既然正气凛然,就让他正气一回。那一笔钱,从上到下都沾了,就连他屡屡拿出来的王相,恐怕也不能免俗。只要他将那证据,往上一捅,保管他树敌无数,京中再无人护他。”
    “可他是天子近臣,若是密折上奏呢?”
    “天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本官如何,聪明如陈初六,岂能不知。本官还知道,他向来喜欢妖言惑众,以名压人。如果所料不错,他定会拿本官贪墨的证据,大做文章。让他风光去吧,风光无限之下,永远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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