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石炭,最终是为了控制永利监。永利监十分重要,其知监与知府肯定是唇齿相依的两个人,想要利诱,实在太难。陈初六手中无大权,不得不这样达成控制永利监的目的。控制永利监之后,就能和他们商量着一起赚钱。
    一开始和他们商量,他们是不会答应的。正如某位贤哲所言,你想开窗透透气,直接说开窗,别人不会答应。只有当你想要把房顶给掀了,别人才会答应你开窗。
    石炭的刻板印象,在人们的心中是一座大山。陈初六需要人探索商路、调查市场、消除刻板开拓市场,这些远比将石炭运到汴京要难。一旦走出了这一步,以后谁再想做石炭生意就简单了,料敌于先,这便是必须要捆绑永利监的原因。
    张秉的反应,却令陈初六有许多困惑。回到家里,找来刘沆、高阳、吴思农一同商议,吴思农听完之后,与陈初六得出一样的结果,那便是张秉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可陈初六在官场上,却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传来。
    府衙之中,管正业也一样疑惑。待陈初六走后,他便迫不及待,问道:“方才当着那小子的面,我没细问,孟节,你刚才为什么要迁就那小子,何不革了他的差遣?”
    “三交口出事了,丢了好几本账簿,朝廷派人来了。”张秉面色铁青地说道。
    “难道是……”
    “不,不是他,朝廷让陈初六下来,不过是一个幌子。这小子没有声东击西,朝廷才是声东击西,朝廷里面的人知道,这小子到哪里都不会安分,定会弄得鸡犬不宁。就是永利监大闹的时候,账簿丢了。”
    管正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压着声音道:“孟节,这小子即便不是朝廷派来的人,那肯定也是同行的。何不……”
    张秉将手一抬:“这小子还有利用价值,念苦兄,我要用他替我说说话。三交口那边,事关重大,不能再让他乱下去了。现如今,只有韬戈卷甲维持平稳,方能渡过这等难关。”
    “让那小子得意了!”
    “念苦兄无须动怒,他得意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等这风波过去了,就是收拾他的时候。”张秉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孟节,还有一事。本想拉着那小子上船的,可他竟然将东西掉了包,那些金银珠宝,全都打了水漂。事到如今,还要不要将他叫上船?”
    张秉冷哼一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外面:“暂时算了,但也不用动他。陈初六不同于倪正祥,他这些日子,爱民如子,深得百姓信任。上得帝心,下得民心,对咱们来说,这等人最为棘手。”
    管正业闻言,提议道:“本官看他好大喜功,急于建立功勋以证其道。制敌之道,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他既然想要一场功勋,莫若找个机会,让他火中取粟,引火**。”
    张秉长叹一声:“可哪里有这一团火呢?石炭一事,被他轻松破解,还反被他制。此子身边有高人相助,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我想以事累之,恐又被他利用。如之奈何?”
    “高人相助……”管正业念叨着,忽然道:“莫若将其调离,像在石盆寨那样,他不就没了高人相助?孟节细想,在石盆寨时,他岂不是漏洞百出,倾覆了之前苦苦韬光养晦得来的优势。”
    “调离……”张秉垂首道:“还得找个好一点的时机,等一段时间再说吧。念苦兄,永利监可不能乱,本官身边可用可信的人,只有你一位。”
    “孟节放心,只要陈初六不在永利监撒泼,我这里就不会乱。京里、北边几个大客,过几日就能将定金付过来,就可以将去岁的缺口抹掉。”管正业作了一个抹平的手势。
    “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管正业跟着叹了口气,半晌无言,退了出去。确实如张秉所愿,平静了一些日子,只因这个季节,大家都忙。
    百姓忙着收了粮食,又去播种下一季,抢收,抢种,谓之双抢,与老天抢夺时间,与土地斗水土,每一粒粮食,都是战天斗地得来的。
    州县地方忙着把这些战天斗地的夏粮,从百姓手中强取豪夺过来,正税收好。漕司、仓司忙着巡查,收下大把大把的孝敬。
    不稼不穑,大富大贵。
    陈初六忙着将太原府的石炭消化掉,百姓忙着收夏粮,本地人多数都去地主家里打短工,当麦客去了。挖掘石炭的人,少了许多。
    按照约定,每天必须给永利监一万石石炭,价格是五十文一石。可现在大家都忙,没人掘石炭,故而只能提高收购价格。
    陈初六这才发现被张秉那老东西坑了。好在陈初六这里,有不少流民,加之运输集中,管理统一,减少了许多成本。陈初六将永利监换来的铁器又卖出去,只留下一些炭盆,用来研究改进,整体不亏不赚。
    永利监的炭盆,烧的是天然块煤,或者拿煤粉黄泥揉起来的煤块。事实证明,掺了黄泥的这种,不仅更为节约,而且燃烧更加充分,不易中毒。
    可陈初六却知道,后世有一种蜂窝煤,能将这种特性发挥得更强。毒燃烧更充分,毒性更小,煤炉也小一些,更加实用。
    陈初六画了一些图纸,将后世的煤炉样式做出来,又将永利监用的这些煤炉,一同送往汴京,让家里的铁匠瓦匠去将煤炉造出来。
    除了煤炉,还有制造蜂窝煤的工具,以及让蜂窝煤成型的煤泥比例,都需要探索实验。陈初六一天到晚,就和煤炭泥巴混在了一起,陈小虎也跟着玩,每天两父子都要变一次包公。
    如此平静了十几日。
    双抢前后,几乎是全年最热的时候,背灼炎天光,足蒸暑土气。六月大暑,更是炎浪无边,让人见之心悸。
    陈府有瓦罐降温,仍是炎热难忍。外头的蝉,往疯了一般叫,陈初六敞开衣巾,扇着蒲扇,大口饮着凉茶,坐在门槛上,享受着穿堂而过的风。
    忽然远处马蹄声响,尘土扬起,骑马的人远远地便开始大呼不好,走到近前,急切地喊道:“陈大人,出大事了,西凉人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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