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的,少爷出城迎接钦差的时候,盛大人已经到了。”陈长水边走边说道:“盛大人进城之后,便寻到了当地的报刊,然后找到徐良骏他们,要了几份最新的阳曲周刊。”
    “呦?看来这是个京官儿外放呀,才三个月没读报,就急成了这个样子。我出京这么些日子,不知道闹的那件事情,是不是尘埃落定了。”陈初六笑了笑,便来到了石炭监这边,推门一入,徐良骏与何健京看了过来。
    “社长来了!”二人迎了过来:“社长,刚才有位……”
    “嗯,我知道。”陈初六伸手拦住了两人的话,又问道:“下一刊的版刻好了没有,最近百姓们的反应如何?”
    “嘿嘿嘿,这点版面,早就刻好了。百姓们买报的越来越多了,这里的百姓民风淳朴,没人去买盗版。有人看报得了便宜,还上门送了几篮子菜。社长,报纸还能加印几次。”徐良骏笑着道。
    “唔……既然这样,你们商量着办。你们看到这里民风淳朴,是因为周刊在这里已经取信于民了,记住了,报纸上的东西,宁缺毋滥,特别是那些小技巧,你们都要亲自试过,不然不要登上去。百姓的信任,来之不易啊。”陈初六说了几句,又笑着道:“这边的水土还习惯吧?冲之那里,刚好要写信去汴京,你们可以捎句话,让那边来人的时候,带一些产物,最好是拿点土来泡水喝。”
    “社长多虑了,只要有诗书在旁,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我等也不改其乐。”何健京等人一并笑道。
    “唔……”陈初六见了他们士气不减,点了点头,又道:“刚才来的那位人他在哪里,带我过去。”
    “社长,他正在树底下看报。”
    “上茶没有?”
    “那位不喝茶,让我们打了一桶井水。说这日头太毒,井水喝着凉快。”徐良骏带着陈初六来到后院,往前一指,只见一棵大树底下的荫凉之处,有主仆二人就坐在硕大的树根上,安静翻动报纸。
    盛理全也是一任京官,乃是集英殿直学士,按理来说,是洪青阳手底下的人。十分清廉耿直,别人坐轿,陈初六乘马车,这个人坐柴车。人如其名,“理全”,喜欢跟人讲理(斗嘴),颇有御史风范,在陈初六离开的这三个月,朝中稍微安宁了一些,他就耐不住寂寞了。
    热热闹闹,上了一个奏折,力陈弊政,叫《陈吏治积弊八事疏》,从考绩、请托、访查、举劾、提问、资格、贰佐校职、餽遗八个方面,说士风渐靡,吏治转污,还说御史巡方,未离国门,密属姓名,已盈私牍。
    从没当官的举人,到最为清介的御史,盛理全把朝堂上上下下骂了一通。最后还说,齐威王将一个进献谗言的阿大夫放锅里煮了,于是齐国大治。所以他劝赵祯效仿齐威王,大奋乾刚,痛惩吏弊。
    至于结果,可想而知,反正贬得比陈初六惨多了。不过,这个盛理全应当是十分得赵祯的欢喜的,所以才密派他当御史。这么一想,陈初六笑着过去,长揖道:“盛大人,好兴致呀,在这里乘凉读书,下官这厢有礼了。”
    “陈大人这礼太过了。”盛理全站起来,还了一揖道:“本官虽外放为知州,可毕竟只是一个下州。陈大人,你在汴京时,本官也与你见过,就在集贤殿的时候,就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这……”
    “既然不记得,那咱们互称表字。本官草字茂实,知应,你可知我来这里,做什么?”
    “对呀!茂……茂实,听人说,你微服私访去了三交口。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这里呢?”陈初六问道。
    “三交口?呵呵呵,本官出京的时候,朝中有贵人指点了。天可以捅,三交口那地方,去不得。本官上了《陈吏治积弊八事疏》而被贬,也早已经心灰意冷,也不想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但临走之时,天子声声嘱咐,德音犹在耳畔,这钦差一行,决不能负了天子的托付。”盛理全说起话来,心情颇有些复杂。
    “天子有什么托付?”
    “还不是为了收服张秉此獠,天子嘱咐,”盛理全说着话,站了起来,向老天拱了拱手,才接着道:“天子嘱咐,张秉此獠不好收。查轻了,便宜他了,查重了,苦了别人。倪正祥死了之后,也没人敢过来往重了查。”
    “确实是这样。”陈初六抄着手,靠在树干上,摇头道:“不瞒茂实兄,这件事情,我也犯难。”
    “咳咳……”盛理全凑过来,小声道:“但来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份礼。知应,这件事情得要你相助。”
    陈初六听了不明觉厉,难道是倪正祥一案的铁证,他也收到了一份?当下摆手道:“不不不,茂实兄,你这可为难我了。”
    “知应,这件事情只有你做了,才最为恰当。”盛理全从怀里掏出东西来,拈须笑道:“这里有一件事,恰到好处。既不会轻易放过此獠,也不会弄得人心惶惶。只不过这件事情年月有些久了,得找个好机会将他捅出来。我再借着机会,彻查到底,张秉不就只能认罪伏法了吗?”
    “到底什么事情,听着感觉有些邪乎。”
    “知应你看,张秉有个夫人,好养狸猫。可养狸猫就养狸猫,她却走旁门左道,说狸猫吃了人的心肝之后,眼睛发紫,煞是好看。这心肝,还得是新鲜的。张秉十分惧内,这些年来,一直由着他夫人。一开始,用死刑犯的心肝,到后来逐渐开始制造冤死之人,坑杀良人。去年他夫人病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尘封起来了。”
    陈初六听了这个,感觉到毛骨悚然,却又有些欣喜。毛骨悚然,是因为有人杀人喂猫,丧尽天良到这地步,着实可怕。可欣喜的却是,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旦坐实,张秉至少能判一个抄斩的罪名。
    联合其他罪名一起定,张秉肯定跑不了。他夫人已经去世一年,肯定也想不到这件事情会重新出现,从而少了防备。那些冤死的人,终于能够沉冤得雪。最关键的是,这件事说破天也只是张秉一人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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