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重在清淤护堤,保水养土,待秋收之后,便可召集民役。民役用饭、用钱,按照往年的拨就行了。各县还有什么事情吗?”陈初六问道。
    “別驾,各县都报了一件事情来。”宋祁拱手道:“自別驾在码头减免商税以来,走水路的商贩,都不在半途停留,硬撑也要撑到阳曲,走陆路的也都开始准备买船了。各县的商旅数量锐减,随即便是收入少了。各县知县,都当不好家了。”
    “本官在码头减税,为的就是做个示范。告诉他们,可以参考阳曲这边的办法,出租码头、减税学过去,但任何出租数目和减税力度都不得超过阳曲这两个码头。文水、交城、大通监、清源、榆次这些地方,都是傍水的,余下的本官另有办法。”
    “治国之道,自古便是重农抑商。大人,如此为商贩减免税务,却对农夫征收重税,这恐怕人心思变,百姓只想着经商去,不思务农了。大人,这会动摇治国的根基的。”底下一名支使劝到。
    “重农为治国之本,这一条的确不能变。但在太原,这一条需要能融会贯通。本府地瘠而民贫,而负担又重,年年需要朝廷拨给银两。以农为本的同时,还要以工商为根。不知诸位察觉到没有,市场上的粮价比往年都要低。”
    众人交头接耳,对这种事情,他们不太清楚。但那支使却是道:“大人,下官以为这不可能。下官听说,百姓们现在都跑去了河堤上卸货,不事生产,哪里会有粮食呢?现在粮价低,应当是粮商粜出陈粮,所以才价低。”
    “你以为应当怎么办?”
    “下官以为,別驾减免商税,是为了吸引这些商贩将物资运来,充实粮仓,以解燃眉之急。下官当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这是大人神来之笔。现如今仓禀已然充实,用不着他们了,可以试着提高税。虽说有些失信,但这些商贩本就是小人嘛。”
    古时的士大夫,对商人是十分鄙视的,这支使的话,在场之人听了都是十分认可,史才良一拍腿道:“若不是支使这么说,下官还没看出来別驾的办法,別驾这手招蜂引蝶真来得巧妙。而且他们已经租了码头,想走也走不掉!”
    “大人,现在正是秋收的紧要关口,这些百姓不想着在田地里努力耕作,却想着在码头搬运,果真鼠目寸光。下官以为应当严令禁止百姓卸货,在家里老实种田,准备秋收。”支使大声回到。
    可他这几句话,引得堂内堂外许多人发笑起来。这秋收之前,庄稼的长势已经定了,施肥浇水已经没用,只要不生虫,这年的收成基本已经定下了。再怎么努力,已经改变不了。众人笑他不懂农事,还自以为是。
    陈初六也乐了几声,支使脸上立马挂不住了,这时陈初六则道:“稍安勿躁,本官以为可以先静等着看看,若真出了什么事,在改变不迟。”
    众人一并称是,自然不会再有反对的了。只不过,这些人里面产生了不同的看法,更别说太原府外面了。陈初六在码头上做的这些改革,在官场上可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重农抑商的思想,比孔夫子的还要深远,对于古代帝王而言,守土自耕的人最好管理,也最好收割。于社会而言,农业稳定才能有经济稳定,不说颗粒无收,只要歉收就有得罪遭。其实这并无不可,哪怕到了后世,也得重农。但抑制商业,是值得商榷的,故意阻碍正常经营,更是不行。
    宋代还好,重农但不抑商,商业繁荣,供给了大量赋税。但到后期,士大夫们一边自命清高鄙视商人,一边又把控商行,捞钱自肥。农为本、工商为末的思想,直到明末才有一位黄宗羲的学者提出反对,称工商皆本。
    重农抑商思想几乎已经成了共识一样的存在,如陈初六做出了几件优待商贩的事,就像是在平静湖面上丢了块石头。然后这块石头,被人捡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丢下去,捡起来……丢下去……
    汴京一茶坊之内,十几个书生凑在一起,一脸的表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简单说是一种夹杂着害怕的激动。
    “无内鬼,搞点搞点。”
    “这是我在太原府做生意的二叔带回来的消息,绝对可靠。”书生这么说着,立即引起了大家注意:“据我二叔说,四为公在太原大手一挥,免了三成的商税。”
    “让利于民,藏富于民,修生养息,高招!”
    “那陈大人给其他百姓减了多少税?依我看,至少五成!”
    “不……”透露消息的那个书生摇摇头道:“一点也没减,陈大人只减了商贩的税,对其他的都是照常收取。”
    “嘶,这怎么能行呢?这些商人都是逐利之人,常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现在给他们免了税,他们的利润不更高了?那在太原府,普通百姓岂不是要任人鱼肉了?”
    “陈大人怎么出这个一个昏招,这对治民为政有何益处?难道我们真的看错了,陈大人还是只能治学,他这一套不能用来治民。”
    “唉,四为公做事,有时候不是我们能理解的,还是等一段时间再说吧?可能……可能我二叔还有话没带来,亦或者,四为公想要分步进行?”
    仕林之中,为陈初六的这些举措,一样议论不止。不仅老一派看不懂,就连陈初六为首的事功一派,也看不懂。朝堂之上,清流早已经站出来弹劾陈初六了,可不知为何,这些折子都被赵祯扣下。
    随后朝中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陈初六的减税举措,是经过了他允许的,也就是说,陈初六这是奉旨减税。另外一个消息,朝廷委派钦差大臣,前去河东路视察民情。朝野闻听,琢磨这消息背后传递出来的信息。
    既然经过了允许,为什么又要派钦差去?这等于是说,赵官家并不完全相信陈初六,派人去看看,若是这个举措有损官民,那再下旨撤销。
    钦差的人选出来了,殿中侍御史卢惟孝,这位是当初陈初六在右文殿修书的老上司,算是清流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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