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高宜问了一句,屋内的人便又吵得不可开交起来,说话的声音,逐渐盖过了窗外面的风声、雨声和雷声。
    “钱不能足用,那自然要集中力量使在一处。漳河南源,皆在隆德府境内,这些理所当然应该在隆德府才是。”
    “一派胡言,这钱是你的,是我的?这钱是朝廷的!咱们这些人,拿了钱是要为朝廷办差的,又不是把钱放在自己口袋里,争来争去成何体统?!”
    “既然是给朝廷办差,那就得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依我看来,五乡水乃是三河之中最长的一条,理应先清理才对。”
    “你们说的都不对,三十万贯怎能放在一条河上?倒不如一分为三,按照河流长度,均分就是了。”
    “呵呵,你这就更不对了,这钱放在一起,尚能成事,若是分开,便处处做不成事……”
    这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场之人,都想把钱留在自己地盘,引经据典一大堆,吐沫横飞,陈初六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妙处,吃颗蚕豆以表庆贺。
    只不过他倒是奇怪,怎么宋祁没有赶来,这是在玩退避三舍?
    争吵之间,忽然有一人站了起来,两手压了压,让众人都静下来,才道:“诸位听某一样,刚才大家说的,其实都有理。只不过,这钱被咱们分来分去,不论如何总不妥切的。倒不如将这笔钱,交给路府,让漕司、帅司拿主意。”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众人驳斥,俞高宜坐在上首,其实准备夸赞这个办法的,有吞入了肚子里头。想这样直接拿来议事,其实根本议不了什么的。真正的议事,全在开会之前就已经议过了。
    俞高宜拿来,便是想看看底下的人,谁会为自己着想。待中间歇息了之后,再单个的叫过去谈话,做出利于自己的决定。
    可没想到,陈初六来了,提前来了。底下的人吵吵闹闹,俞高宜咳了咳,带声音稍小了些,他大声道:“朝廷清理这淤塞,不是为了养鱼的,是为了通漕运。漳河上下关系道几十个州县的漕运,若漕运不顺,便会误税期,也会在青黄不接时饿死百姓。”
    “制台所言有理,我等为官,为君为民。若是漕运最重之地在哪里?潞州!流经潞州的河是哪一条?南源!南源通不通,关系到整个隆德府的漕运,这才是重中之重。”
    隆德府的官员多一些,这声音自然大。但别的州县,也不肯气势弱下去,强硬地回到:“隆德府百姓虽多,但靠近沁水,哪怕漳河全堵了,也能勉强漕运。可五乡水和涅水不同,你去榆社县外头看看,多少进城乞讨的百姓?”
    “什么?进城乞讨的百姓,没看见!沁水离得是近,可也不是哪条河都适合漕运,沁水就不适合。”
    “南源在三河之中最短,三十多万贯,就是再开一条河也是足了,你们全要了过去,凭什么?”
    “谁说全要了去,就会全用完,这等大事,自然是要万无一失才是。谁知道这清理淤塞时,会不会出现其他问题?更何况要修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万出不得一点闪失,还是什么都多预备一些才是。若用不完,再分派给你们诸县……”
    吵了许久,陈初六脑子都有些嗡嗡的了,倒茶的小厮,里里外外跑了上百次,外头的雨歇了又下,下了又歇。即便这样,陈初六也不说话,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吵到口干舌燥,又要喝茶,喝茶多了,便都在憋尿。到憋不住的时候,也就都停了下来,上了一趟恭房,回到二堂内面面相觑。
    俞高宜冷眼看着底下,问道:“整顿河务乃是朝廷的大计,当然要将每一份银子,都用在实处。你们各州县每年也都有一笔钱用作水利之上,其实也可用作清淤之上。”
    底下的人都点头,可谁也不说,俞高宜接着又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本官也是为难,这点钱散了无用,聚在一起,又会厚此薄彼。但若是非要下个决定,按本官的意思,则是先把南源清理了再说。”
    “一来,这么大规模清理淤泥,谁也没有把握。隆德府人多力众,全力先清理了南源,便可以得一些经验,以后清理其他河,就顺手了。二来嘛,只要隆德府的漕运疏通了,四周的州县,也能跟着受益。”
    “诸位以为如何呢?”俞高宜环顾一周,没人敢抬头和他对视,他的眼神于是落在了陈初六身上:“陈知府,你觉得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
    陈初六端着一杯新倒的茶,吹了吹热气,又放下了茶杯,道:“制台所言有理,只不过制台刚才也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南源清理了之后,五乡水和涅水却迟迟不清理,这恐怕会寒了其余州县的心。”
    “再者说来,漳河这三条支流,具有泥沙。若是只清理一处,就算清理好了,对漳河漕运的改善也不大。如此说来,为君为民,便是一事无成。”
    你说的十分有理,但却狗屁不通,这就是陈初六的意思,俞高宜听了,把茶杯盖拈起来,又放下。
    陈初六身旁坐着的简德元,站起来道:“下官有一言,恰如陈知府所言,三河只治一处,不如不治。倒不如将各州县自己治河的钱拿出来,与朝廷下拨的这笔钱合在一处,谁出的钱多,就从谁哪里开始治理。将治河的工期,分为三期,如此或许可以使得钱充沛节省一些……”
    众人闻之,便是笑了起来,道:“陈大人,这位简司马是新科进士吧?不简单,这话十分有见地嘛……”
    听起来是夸人,可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陈初六知道这些人只肯拿钱,不肯出钱,故而招呼简德元坐下。不过,在刚才那些提议之中,陈初六倒是觉得只要简德元的办法高出一筹。
    陈初六这时忽然道:“隆德府知府宋大人,还在太原府时,本官记得他说过。太原府以商惠农之策,若是能得涅水、漳河之助,便可惠及整个河东。若是宋知府,恐怕会主张先清理涅水,可惜他没来,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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