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贺枝吟的话,张存、周昌等这些御史,便顿时坐不住了。什么政绩卓越?那都是夸大虚词。什么为官清廉,这完全是颠倒黑白,陈初六明明是巨贪且无能之人。
    朝中本有传言,要升御史的官。可在这些御史弹劾了陈初六之后,却是一个也没升,那些没有弹劾陈初六的御史,反而是升了一级。这些御史便不由想到,是不是陈初六暗中坏了他们的好事。
    眼下这些人没有对夸人的贺枝吟说三道四,而是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下,由张存站了出来道:“陈大人身负如此盛名,下官倒是有几个疑惑,想当面问问你,不知可否?”
    陈初六反问道:“你都这么说了,本官要是说不可,你会不问吗?”
    张存稍一迟疑,没管陈初六的这句话,自顾自道:“好,那下官就问了。都说陈大人政绩卓越,清廉如水,可下官却有疑惑。”
    “陈大人在太原府的政绩,无非是修了一条河堤。眼下这条河堤,没有出事,可别的河堤也没有出事,请问太原府的河堤,比别的河堤好在哪里?据下官所知,陈大人的河堤,可是花了好几倍的钱,为了这点看不到的好处,这些钱花的值吗?”
    “至于其余的政绩,更是不足挂齿。仓禀充实,这是为官之本分。引入塞外商贩,增加商税,这是朝廷通商之惠,与你无关。此外,陈大人治下的刑狱,比别的地方多得多,每年通过州试、考中进士的却少之又少,这就是陈大人行的教化?”
    “这等政绩,何以能称之为卓越?”
    “至于清廉如水,更是无稽之谈。陈大人若是清廉如水,何以家财万贯?太原府每年凭空多出那么多淤田,还发行那么多盐引,可据本官所知,其中足有四成不知所踪。回来的路上,陈大人还运了十几船的钱,这你不会否认吧?”
    “入汴口的时候,陈大人还与漕船发生争执,仗着自己是官船,强行令闸关打开闸门放过去。视百于不顾,视朝廷漕运于不顾,闸口一开,大水涌入,危及汴京,你还视天家之安危与不顾!陈大人,这些你作何解释?”
    张存说完这些,附近这群侍郎、郎中、员外郎,俱是静了下来,场面落针可闻。众人心底颇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庆幸张存这次针对的不是自己。就他这没事也能说出十条罪状的口才,谁敢得罪?不知陈初六该如何应对。
    陈初六一字一句地听完了,连打断张存这一席话的意愿都没有,等他说完了,好像还有韵味一般,摇头品了品,问道:“阁下是传闻中的弹鸟御史张存?”
    张存点了点头:“陈大人问这个做什么?张某身为御史,闻风而奏,见不平之事,自然都要弹劾。弹劾一只鸟算什么,没想到陈大人身为知府,还有闲心打听这些事情。”
    贺枝吟与许世安又对视了一眼,当下忍俊不禁起来。有了张存这些疯狗,便可坐山观虎斗,尽享渔翁之利。
    只是今日这座次,确实是有人有意安排的。这俩人不用多问,心中了然,而且知道这是谁安排的,安排成这样是为了什么。若是这点悟性都没有,他们也不会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不过,陈初六这时还镇定得很,没有一丝慌乱。他当然知道,张存这些话是早已经打好了腹稿的,皆是以偏概全,乃至瞎编乱造,纯属无稽之谈。像这等话,要是直接去解释,只会越解释越乱。
    若是正人君子遇到了,认真去一句句解释,说不定还真要中招。解释不清之后,就会争吵起来。在这种场合争吵,那更是自讨苦吃。陈初六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周围人,心中十分敞亮,这群看客之中,还有煽阴风点鬼火的人在。
    想明白了这个,陈初六当即大笑了起来。
    张存疑道:“陈大人为何忽然大笑,是想用这大笑,将此事掩盖过去?不过要告诉你,张某愚笨,却懂得锲而不舍的道理。”
    陈初六摇头道:“没有没有,本官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不知在场诸位大人,有没有兴趣一听?”
    底下的官员点头道:“能听四为公讲故事,这是三生有幸啊!”
    张存也不好说什么,便听陈初六说了起来:“话说某日,中官、御史路过山丘,各提一鸟笼,笼中各有珍鸟。待众人休息时,有一笼中之鸟不见了。”
    “这只鸟在众鸟之中,最为昂贵,必是有人盗走了。遍问之后,都说没有拿。丢鸟的人,又将其余人的衣袖搜过,也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可以藏了,那便是衣摆之下。丢鸟之人,于是一个一个去寻找。先将中官下面寻了,没有,再去找御史下面,你们猜怎么着?”
    当然大家都以为鸟在御史衣摆下面,陈初六这是编了一个故事,笑话那些御史,专门挑别人的刺,自己其实手也脏。
    却不料,这时陈初六话锋一转道:“丢鸟之人发现,这御史下面,和中官一样,下面连鸟都没有。”
    御史下面没鸟,在场之人,都是伏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埋头笑成了什么样子。中官就是太监,就是文官最看不起的阉竖。好你个陈初六,竟然敢骂御史跟阉竖一样,你……你真是太有才了!
    那张存的脸更是精彩了,退了几步,他刚才口若悬河,说了那么多直逼人心的话诘难陈初六,本以为要逼得陈初六颜面尽失,可没想到陈初六反嘴就骂他是个阉竖。
    “陈初六,你,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骂我?”
    “没有没有,张都官不要误会,这个故事并无有意所指。”陈初六笑着解释起来,道:“御史下面和中官一样没有鸟,这不正是还了御史一个清白?不过,这鸟要是真的藏在御史衣摆之下,是该弹劾御史,还是弹劾鸟呢?”
    哐当!
    不知是哪个笑得太厉害,将桌上的盘子给推到在地上了,这一下更是打破了大家伏桌而笑的局面,皆是仰天大笑起来:“陈知应名不虚传啊,竟然将这两件事合在了一起,今后称张都官为弹鸟御史还是没鸟御史呢?原来鸟是被弹没的啊!”
    “如此巧舌如簧,看来陈大人这些年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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