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难道不是百官行述?”
    “当然不是了。”马解林回到:“昭文馆有了知应当值之后,规矩大,还书都要一一验核有无破损、涂改,怎么会调换成百官行述?马某那天的确是想将这百官行述告诉知应,然后逼着知应和李谘对着干的。”
    “可那天听到知应谈了宋相是吕相举荐的人之后,心中便放弃了此事,将百官行述付之一炬。”马解林说到这里,语气一变:“将百官行述付之一炬之后,却恍然发现,马上就有人拿这件事弹劾本官,还波及到了知应。”
    “马某仔细想了想,这百官行述并不只有马某,别人也有。只不过马某在吏部为官多年,故而……咳咳,这搜集得多一些。朝中还有一人也在吏部为官多年,那便是当今首相宋公垂。”
    “知应,你身为内相,常在天子身边,无论如何要提醒天子,哪怕设三相分权,也勿将事情交给内侍。还有一些事情,马某只能当面告诉天子。既然天子不见臣,那就可说可不说了,唉,不说罢了。”
    马解林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去了。陈初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跟在陈初六身后的那个小太监道:“陈学士,马大人走远了,咱们回去向天子禀报吧?”
    陈初六回过神来,便也回赵祯这里。将马解林的话一转述,商量了一下对策。晚秋时节,便是天天有雨,道路泥泞不堪。黄河汴口,也受着秋汛的压力。李迪迟迟没有出现在汴京,整个大内都人心惶惶的。
    没多久,马解林以吏部侍郎衔致仕。百官行述一事的风波,却仍旧在涌动。
    书到哪里去了?
    真正的百官行述已经被烧掉了,那剩下的就是假的。陈初六笑了一声,将刘沆、高阳叫到了昭文馆中,写了个书稿,让他们拿到赵雅那里去。赵雅的人神通广大,那一本书出来做点旧,这还是小意思的。
    这事再和赵祯通气一下,那偷出去的那一本,就成了假的,在昭文馆的这本,才是真的。至于百官行述,那就是别人捏造出来,陷害马解林和陈初六的。
    那弹劾的那些人,不就是无中生有,污蔑同僚?堂堂计相都被这么污蔑陷害,堂堂内相都敢波及,这到底是多大的罪过?呵呵,看来又要收割一群御史了。
    但还有一个贼喊捉贼的人,尚没有办法处置。
    宫里有身份的太监,都宫外有家室,安排干儿子在宫外打理产业。能跟着住在皇帝、妃子身边的,平日就住在宫里,但若是病了、伤了,就会住在外面。若一般的小太监生病,便只会丢到冷僻的宫房之中自生自灭。
    王中正生了一场大病,便住在外头。御药院一名太监,为王中正把了脉之后温声道:“王公公的病不过是小恙,是劳累所致,将这点仙丹吃完,在家调息几天,便可恢复了。”
    王中正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都说劳累所致,咱家在家躺了这么久,也不见得好转,这仙丹,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效果。”
    那太监回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公公你是劳心不劳力,哪怕躺着不动,还在操心宫里的事情,这样调息是没有用的。王公公还是放下心中的杂事,配合这仙丹,才有事倍功半的效果。”
    王中正眼睛里湿润了一些:“老了老了,本就是个残缺不全之人,这些年在宫里勾心斗角,日夜操劳,也的确累着了。可咱家不操心,能行么?就是伺候陛下,交给了别人,咱家都不大放心,也不知道王进玉那小兔崽子,有没有长进。”
    那太监低着头,回了几句,小王公公在宫里很好的话。王中正便摆了摆手,那御药院的太监便退了出去。
    这时从外头又进来一名太监,这些太监都是排着队给王中正汇报事情。哪怕养病在家,王中正对宫里的事情,还是 十分有把握的,不然他也不敢在宫外安心养病。
    那太监在王中正的面前说了几句,只见王中正翻身起来了:“什么?这件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马大人被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公公的话,就是昨儿的事。小的想办法跑出宫里,才敢到干爹这里来汇报。还有一事,这几日王进玉被遣到太后那里去了,赵官家身边跟着另外一个小太监。”
    “坏了!”王中正走下病床,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怒道:“马解林才上任没几天的计相,就这么被贬了,这么大的手笔,没有宫里的人支持,绝做不到。咱家得了个小病,宫里难不成就要变天了吗?”
    “请王公公保重身体,卧床休息。”
    “保重个屁?再休息下去,就入土为安了!”王中正这时脑袋一阵眩晕,倒在了床上,对身旁那太监道:“快,快,快将仙丹递给咱家。”
    入服了一粒仙丹,王中正缓过来了,但却四肢无力,只能靠在床上。瞥了一眼旁边那太监,有气无力地道:“咱家恐怕时日不多了,还有几个人的帐没要回来。你去那箱子里,把那欠条拿出来,差人去将帐要回来,咱家给你一半。”
    那太监眼睛一亮,赶紧谢恩,拿着这些欠条出去了。王中正闭上眼睛,手握的紧紧的,这些欠条中,最大的一笔的债主,便是陈初六。
    当然欠债是假,递消息才是真的。这是陈初六与王中正商量出来的暗号,只要收到这借条,陈初六便会赶来。
    王中正发觉自己四肢无力,头脑昏沉,身边的人,只怕是也早已离心离德。现在他的,连屋子都出不了。
    而那些太监,都是贪财好货之人,这欠条拿到手,必会前去要债。王中正倒在床上,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慌乱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屋子里静了许久:“吕坦夫啊吕坦夫,坦荡丈夫,还是你在朝中好,至少这些妖魔邪祟,全都不敢出来作乱。”
    吕夷简在时,虽然比较强势,权倾朝野,和他王中正不对付。可吕夷简十分厌恶内侍蒙蔽圣听的太监,而王中正却是不同。作为太监,王中正还能起到讽言劝谏天子的作用,这可在太监之中足以算清流得很了。
    故而吕夷简对王中正,打压却不会下死手,而现在却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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