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回头看着叶听江:对吧,师父?
    那师父二字拖长了尾音,听起来全然是少年人俏皮的口吻。
    正是。叶听江艰难地替沐吹寒圆着谎:扶烟身子骨弱,此前一直卧床休养外界许是有些谣传。
    叶听江平白撒起谎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然。
    不过耿青阳和归一门掌门都没有深究,也丝毫没有怀疑叶听江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如今扶烟活生生地站在他们身前,除了这样,他们也想不到任何别的解释。
    原来如此归一门掌门倒有几分歉意:之前是我们误会了。
    毕竟在正主面前明目张胆地问他怎么没死,怎么听都是他们不太礼貌。
    无妨。叶听江摆了摆手。
    耿青阳却还是那副愕然不已的表情,一眼瞥见外面满山喜绸,只觉震惊:叶听江,你不是要和月临仙尊合藉了?
    搞了半天,原来这旧情人还没死。
    耿青阳无端冒出一股气来,只觉得月临仙尊定是受了蒙骗,看叶听江的眼神更是忿忿:你不觉得,你这么做简直是简直是
    他气愤地结巴了。
    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扶烟。他们云泽初见,扶烟当时还瞎着哑着,偏就算说不成话,也能趾高气扬地把他叱骂一顿,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耿青阳觉得,仙尊和叶听江结亲已经是委屈了,更别说还要忍受这么一个弟子。
    叶听江正要回应,却接到鸣筝一道传音,邀他去临仙宗议事。
    他站起身来,出口的话一变:我暂时有事,不能作陪了。
    叶听江是实话实说想要送客,却不知道这话听在耿青阳耳中是明晃晃的逃避。耿青阳气得一拍桌子:你!
    青阳!归一门掌门忙叫住了他:我们叨扰良久,是该告辞了。
    师兄,他耿青阳还待要说。
    师父,您先去忙吧。我会替您好好招待客人的。沐吹寒站了出来,挡在耿青阳和叶听江之间。他望向叶听江的眼光柔情似水,既有弟子的孺慕之情,又含着化也化不开的爱意。
    这眼神叫叶听江看了也微微一颤。
    总觉得,沐吹寒又会替他揽上奇怪的麻烦。
    师父,快去吧。沐吹寒叫得一声比一声缠绵:不必担心这里。
    叶听江根本听不了沐吹寒叫师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径直消失在映雪峰上。
    如今正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沐吹寒拿起茶壶,想要替耿青阳和归一门掌门斟茶。
    那掌门立刻用手挡住了杯口,客气摆手:不劳烦小友,我们也该走了。
    沐吹寒朝他点头致意:我送您。
    但是耿青阳根本就不配合,被师兄拖着朝外走了两步,忍不住对身边的沐吹寒道:喂,扶烟,停云君要和月临仙尊合藉了。
    掌门只想扶额,这映雪峰处处都是红绸,一目了然的事,难不成这扶烟会不知道?
    他师弟又何必触人霉头。
    我知道的。沐吹寒陪着他们往下山的路走,听了耿青阳的话,抬头,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容,声音也很轻:我知道。
    虽然只是说重复这几个字,但他整个人都蕴含着一种脆弱感,仿佛再多说一句,就会支离破碎。
    你耿青阳只见过他伶牙俐齿的模样,又何曾吃过这套,原本想好的嘲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青阳君,沐吹寒的眼神很悲伤,又有几分祈求的味道:我懂您的意思。我只是个小小的弟子,人微言轻,怎么敢有破坏他们的意思我以后一定恪守本分,绝对不会打扰仙尊和,和师父的。
    他这话说得谨小慎微,末了,还要低低叹息,补上一句:只要我能待在师父身边就好。
    耿青阳听得竟有些难受。遥想云泽会饮,虽说这叶听江手段卑劣,封了扶烟的视觉和声音,但不得不说当时他对这弟子是捧在手心,视若珍宝。耿青阳随口刺上几句,叶听江都要对他拔剑。
    说到底,这扶烟也是先来者,如今却被叶听江弃若敝履,实在令人唏嘘。
    耿青阳一时间也没那么讨厌扶烟了,只觉说来说去,果真都是叶听江的错。
    归一门掌门无意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生怕耿青阳又惹上什么是非,不等沐吹寒再说话,就忙不迭地带着师弟走了。
    于是叶听江回到映雪峰时,便只见到了正厅里独自饮茶的沐吹寒。
    尝尝看?沐吹寒朝叶听江递出一个精致小杯:新沏了从商枝师叔那里要来的新茶
    叶听江便明白了,沐吹寒一时半会是不打算从扶烟状态里出来了。
    他接过杯子,看着沐吹寒期待的眼神,咂咂嘴道:嗯好浓的茶味儿。
    不是他不想好好说,而是叶听江实在是不懂品茶这回事,喝什么都一样,到头来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评价。
    沐吹寒倒是笑得很开心,这笑容让叶听江总觉得,隐隐已经有什么东西变了。
    当然,叶听江在映雪峰又待了几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他几乎要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有一天,他有事下了山,无意间听见几个修士高谈阔论,一个个笑得隐秘又暧昧。
    听说了嘛,停云君那个炉鼎弟子,没死!
    呦呵,这不是停云君的旧情人吗,那他还要和仙尊合藉吗?
    那当然了!只是可惜那小弟子,痴心一片,死活都不愿意离开停云君呢。
    我倒是想知道,停云君究竟是有什么魅力,怎地能将这新欢旧爱哄得团团转,就连高高在上的仙尊都对他死心塌地。
    呸。一个修士唾弃道:青阳君说了,他就是沾花惹草,指不定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听江没有再听下去,默默地离开了这地方。
    他忽然释然了,心里浮出一句果然。
    果然,是他的名声又坏了几分。
    好在,经历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仙尊:刚沏的茶,试试?
    叶老师:还是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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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番外一
    沐吹寒拎起袖子,大红色袖摆上用金线绣着云与月的暗纹,配饰琳琅,繁复程度不下于他与叶听江初见时的那身红衣。
    但显而易见,不论是造价还是裁剪,都是他身上这套更胜筹,因此也更得沐吹寒欢心。
    鸣筝坐在一旁看他摆弄衣饰,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如果是扶烟坐在这,鸣筝定会用慈祥的眼神看他,顺便拉住他的手说:以后受了委屈都告诉师伯,师伯给你出气。
    但是现在坐在边上的人是沐吹寒,是仙尊,论起年岁来比她还要大几十岁。
    鸣筝憋了好久,最后还是看着那张和扶烟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道:嗯,师,师姐祝你们长长久久。
    师伯是当不成了,但沐吹寒要和叶听江合藉,叫她声师姐总不过分吧。
    谢谢师姐!沐吹寒也毫不忸怩地改了口,又笑吟吟地摊开手:新婚礼物。
    鸣筝见他这么不见外,也笑了,将枚储物戒放到沐吹寒手心:都叫师姐了,这点短不了你们的。
    沐吹寒开开心心地将储物戒收好,又从边上拿出一块红盖头,无聊地转着,盖头边上的流苏飞扬,就像是鲜花盛开。
    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沐吹寒算是无聊透顶了。
    虽然他也喜欢人间的婚俗,热闹喜庆。但叶听江这么照搬照抄,搞得万分繁琐至极,他就又要有意见了。
    快了。鸣筝笑道:宾客都来了。
    而且每一个见到映雪峰这火红片,都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修仙界这千年,可再没有那么喜庆的合藉大典了。
    好吧。沐吹寒叹一口气:勉强再给他点时间。
    希望叶听江识相点,趁早来接他。
    你真要戴这玩意儿?鸣筝看着沐吹寒手中的盖头,还是忍不住发出震惊的问话。
    人间的新娘是会红绸蒙面不错,修仙界可没这习俗,更不要说沐吹寒和叶听江都是男修了。
    得戴。沐吹寒支着头:不然我怕吓着他们。
    都怪他,之前用扶烟这张脸造了太多孽,要是被其他修士看见他的真面目,他千年努力塑造的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
    得亏了人间婚俗里还有这么个好东西,能让他彻头彻尾遮住自己的脸,继续保持神秘感。
    虽然红盖头配上男式婚服,有那么几分不伦不类。但反正其他人也只会嘲笑叶听江的品位,沐吹寒乐得随意。
    他望穿秋水没望到叶听江,开始揪着鸣筝讲一些古老的故事: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停云君,本以为他是个深山邪修,正打算同归于尽
    沐吹寒讲得起劲,鸣筝却听愣了。这版本,和沐吹寒从前给她讲的什么英雄救美,眼万年,简直是彻头彻尾的两个故事。
    我当时心念一动,立马决定拜他为师沐吹寒说到得意处,立刻忘了自己还在苦等叶听江,激动地一拍镇纸,就差站起来了。
    来了。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沐吹寒兴致正好的说书。
    缀星走进门来,他身上也穿了身红衣,就连耳上缀的那颗小小银星也强行被沐吹寒换成了颗金色小星。
    他张脸木着,看起来不情不愿,但还是提醒道:停云君快来了。
    啊!沐吹寒下子跳起身,胡乱把盖头往头上罩,顿时又瞎了,朝前面跌了步,整个人挂在缀星胳膊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边,叶听江已经到了他房门口,身后跟着好一群从其他峰借来的弟子,门外的礼乐声和热闹的人声清晰可闻。
    沐吹寒现在看不见,也懒得用神识去感受,听觉便更敏锐了。他甚至能在一片嘈杂中听到几个弟子窃窃私语:今天是不是能看到仙尊的面容了?
    血海时候你没见过吗?
    啧,那怎么可能是仙尊的真容,看就是面具啊!
    沐吹寒边有些促狭地想,今天又要让你们失望了,边在缀星毫无感情的牵引下走出门去。
    嘶他听见外面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大概也没想到他现在还能遮得严严实实。
    沐吹寒起了好奇心,淡淡的灵光闪过,便看见叶听江穿着身和他相似的婚服,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是掩藏不住的笑容。
    虽然已经很熟悉叶听江这张脸,但沐吹寒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动了。他抛下了旁的缀星,缓缓走到叶听江身侧,接过连着绣球的红绸。
    映雪峰上落英满天,他们在弟子的簇拥中,穿过满堂宾客。
    不知哪里找来的礼官模仿着人间唱词:拜天地
    他们在天地间三拜礼成,从此共享气运,但也起面对着宾客各色奇妙的目光。
    没有人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参加月临仙尊的合藉大典,还能见到仙尊和停云君规规矩矩地拜堂
    沐吹寒很喜欢看这种讶异的表情,他凑到叶听江身边,压低了声音:仙君,拜完堂,是不是就要送入洞房了呀?
    然后所有人都见到停云君脸红了,并且无比好奇方才仙尊究竟说了些什么话。
    叶听江迅速冷静下来:喜宴还未开始。
    啊~沐吹寒句抱怨说得婉转曲折,他支棱起来:可是新娘子不该回去等你喝合卺酒吗?
    按古礼也不是现在。叶听江站得笔挺,好像他心中没有丁点旖旎的想法:别说了,该被人听见了。
    听不见。沐吹寒低低笑着:我的法术还没退步到那份上。
    虽然一心想着洞房,但沐吹寒还是顺着叶听江的意思,在主桌上坐了下来。桌上是各式灵材做的佳肴,还有不少菜明显是他的口味,辣香四溢,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沐吹寒很快就把注意力都放在这桌好菜上。他夹菜的动作很矜持,甚至透着几分优雅,速度却一点不慢,悄悄从盖头下塞进嘴里,片刻就将满桌的菜尝了个遍。
    赴宴的修士其实都对仙尊和停云君充满了好奇。平时是一个也见不到,这会下子竟能见到一对。宴席开动没多久,便陆陆续续有宾客来他们跟前敬酒。
    沐吹寒不得不放下筷子,那么多修士他根本认不全,看得眼花缭乱。
    愿仙尊与停云君,永结同心,同登大道!
    多谢。沐吹寒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叫那个来贺寿的宾客顿生敬意。
    只有叶听江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立刻听到了传音,沐吹寒的语气完全变了,有几分撒娇的意思:我们这要到什么时候啊
    不能洞房,起码也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吃饭吧!
    叶听江不得不安抚道:大家都是冲着你来的,再忍忍
    他句话还没说完,便又见名青年男修朝他们走来。
    为了不让沐吹寒太不耐烦,叶听江主动挡在他身前。
    男修乐呵道:停云君大喜了。
    叶听江朝他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男修是谁,但喝总归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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