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猫。
    关凛沿着街道走着,独自一人的走,没有目的地的走。
    他走过陌生的街道,路过陌生的行人,街上的车水马龙,行人纷扰,他全不在意,他双眼目视前方,却又很空洞,并没有看着前方的任何东西。
    他的身体已然离开了影蜮,灵魂却仿佛还留在那里,留在他杀死友人的那一刻。
    他的枪尖贯穿赵玄明的胸膛,镇狱燃起金红的火焰,焚烧着这具魔躯,魔气争先恐后的从赵玄明被贯穿的胸口出逃,却又被镇狱身上的火焰给烧个干净。
    黑气在火光中湮灭,怒面魔纹也随之粉碎,扭曲的魔纹消退后,露出赵玄明干净的脸。
    他并不觉得痛苦,他反而满脸解脱的快意。
    可同时,他也很难过。
    郎延死了,关冷死了,我也要死了赵玄明抬手抹去关凛眼角的泪痕,他为关凛难过。
    关凛,从今往后,只有你呐。
    有一抹凉意落在关凛鼻尖,他抬头看天,看到纷纷扬扬的白色。
    下雪了。
    这是江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也是新年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新年下雪是极好的兆头,更何况在这样的夜晚,来上一场小雪,平添了一份浪漫。
    有人忙着拍照发朋友圈,也有人悄悄牵住了同伴的手。各人都有各自的牵挂,他们忙着向朋友,亲人,爱侣分享着初雪。
    在这成双成对的人群中,唯独关凛孤身一只猫,蹲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茫茫尘世,只有他了。
    他最后走进了一条巷子里,昏暗无光的巷子,同时,也没有任何人。
    关凛不再动了,他蹲坐在地上,任凭苍茫飞雪落上他的背脊,压弯他的耳朵。
    可突然巷口处闪过一片刺目的白光,同时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是路过巷口的车辆。
    这汽车仅仅是路过,并没有停留,更没有朝巷内张望,但这还是令关凛倒下的耳朵下意识的弹立起来,像是绷紧的弓弦那样不肯放松,不肯在旁人面前露出任何软弱。
    汽车很快走远,巷内重新陷入黑暗,无人的黑暗,安全的黑暗,沉静中,仿佛有一种倒下的惯性,令关凛的耳朵又一次慢慢垂下。
    可没过多久,在又一辆汽车驶来时,倒下的猫耳再一次抖落上面的霜雪,瞬间弹立起来。
    如此往复。
    顾怀山站在巷尾的黑暗中,偷偷看着关凛蹲坐于地的背影,也看着那双不断倒下,又不断弹起的耳朵。
    他看了许久许久,久到雪落满了肩头。
    他想着很多事,赵玄明的事,关凛的事,他的事。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这样接近关凛对不对,亦或是他就该远远的保持着距离,不去打搅对方。
    他在犹豫,在迟疑,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同样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在挣扎了那样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做出相同的选择。
    在关凛的耳朵又一次倒下时,顾怀山拂掉肩上的积雪,撤去气息的隐藏,他从黑暗中走出。
    关凛仍然一动不动,也没有回过头,仿若并没有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可他的耳朵却是瞬间弹起,不露出任何软弱的痕迹。
    顾怀山走到关凛面前,看着那张紧紧绷着的猫脸。他没有提赵玄明的事,也没有提案子的事。
    他只是呵了口气,抱着胳膊,做出一副怕冷的样子,说:下雪了,好冷啊。
    关凛仰头看着对方,他并不冷,因为他有厚实的皮毛。
    顾怀山似乎从中得到了灵感,提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是一副恳求的语气,仿佛眼下是他需要关凛那身暖和的皮毛暖暖身体,而不是这只孤单的猫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关凛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不回答也不动作,一直到雪再次落满顾怀山的肩头,顾怀山的鼻头都被冻的有点发红时,他终于抬了下爪子。
    顾怀山立刻会意,他蹲下身,将关凛从冰冷的堆满积雪的地面上抱起。
    这有些费力,他的这只猫看起来身形不是很大,体重却着实不轻,即便关凛提着气,此刻大约也有二三十斤。
    顾怀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关凛的下巴和爪子搭在自己肩上,双手则托住对方的后背。
    将关凛抱稳后,没安分多久,这个刚刚还喊冷的人类突然又说:有点热。
    还不等关凛质疑他这前后矛盾的说辞,顾怀山就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他将外套罩在关凛身上,罩的严严实实,为关凛遮挡风雪的同时,也再看不见关凛的半点神情。
    好了,现在不冷不热了。顾怀山摸了下被外套包裹住的关凛,他顺着对方背上的毛发,边顺边说:我们回家吧。
    关凛没有回应,可他搭在顾怀山肩膀上的爪子,无声的抱紧了一些。
    顾怀山抱着被衣物包住的关凛慢慢往家走,封闭的黑暗给人以安全感,也给人不必再强撑的空间。
    那双刚刚还挺的笔直的猫耳,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慢慢倒了下去。
    顾怀山家离市区很远,几十公里的路走回去不太现实,但打车又很难,他抱着关凛在这风雪中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车顾怀山也没有将关凛放下,仍然将其抱在怀里,惹来司机的频频回视,好奇他这衣服里包的是个什么。
    顾怀山没解释,他一手将关凛抱紧,另一手则拿出手机,他给葛子明发信息,告知他已经找到了关凛,让这些人不必再通宵搜寻。
    葛子明很快给了回复,他先是松了口气,找到就好,他们还担心关凛困在影蜮里出不来。但随即,他又问,关凛现在情况如何,方不方便跟他们沟通一下此事的前因后果。
    这桩案子对特调局而言还有很多未解的地方,像是凶手的身份,以及做这一切的动机,这些都需要关凛来为他们解答。
    顾怀山并未询问关凛的意见,他直接替对方回绝道:不太方便,改天吧。
    他没有说理由,葛子明也识趣的没再追问,两人又说几句便道了别。
    凌晨两点半,葛子明将找到关凛的消息群发给众人,忙碌了数日的特调局众人终于可以在此刻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番。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顾怀山到了家。
    他进门后直接去了卧室,将抱了一路的关凛放到床上,又拿起外套,将其放进更柔软更舒适的被子里。
    关凛一路上都一动不动,乖顺的像是只棉花做的玩具猫。
    可在顾怀山把他放下,离开那一路拥抱他的温暖体温后,他突然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睁着圆圆的猫眼,像是在等顾怀山也躺上床来。
    顾怀山原本是想直接躺下的,可是他又突然想起关凛之前淋过雪,虽然雪已经化了,毛却还没干,他便想先去拿个毛巾帮着擦擦。
    他没能走得掉,因为在他转过身,刚刚有往外走的意图后,腰上便环上了一只手臂。
    男人的手臂。
    这手臂十分有力,因此手臂的主人轻轻往后一带,顾怀山便没什么反抗能力的栽倒在了床上。
    当然,他也不想反抗。
    躺下后,他的腰被两只手臂一起环住,关凛将额头抵在他的小腹上,看不清神情。
    他也不说话,不解释他这突然的举动,就只是这么抱着对方,双臂收紧,像是怕对方离开。
    若说这世上关凛还剩什么,大概就是顾怀山了。
    顾怀山感受着腰上的力度,感受着这只猫此刻的孤单和不安,他的神情放柔了一点,他将五指伸进关凛的发间,帮对方梳理发丝,轻轻的安抚对方:我不走。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像是不容违背的承诺。
    或许是相信了对方,又或许是那抚着他头发的手很舒服,关凛的手臂稍微放松了一点。
    只是一点,他仍然没有放开对方。
    顾怀山任由关凛这么抱着自己,他看着关凛时总是带着几分宠溺,可以纵容对方做任何事,何况仅仅只是拥抱。
    他很享受这一刻,享受他们两人这样亲密,这样相拥,就仿若曾经的决裂和伤害,从不存在。
    如若这一刻可以永恒就好了。他想。
    可时间不会停转,谎言也终究是谎言,他对关凛撒了无数个谎,哪怕在今夜,他仍然在撒谎。
    这越积越多的谎言像是累卵,当那不堪重负的最后一枚压下时,之前一切的美好和温存都会顷刻覆灭。
    但起码在此刻,他们还这样亲密的拥抱着。
    关凛抱着顾怀山,抱了一整夜,在寒冷孤寂的冬夜里,贪恋着对方身上的体温。
    第80章
    1月1日的清晨,元旦假日的第一天,就该好好睡个懒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顾怀山就这么放纵着自己,虽然对于商户来说,这一天他本不该休假,应该趁着客流多,早点起床上班挣钱才是,但是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他怀里的这只猫。
    关凛正将脑袋埋在他胸口,呼吸轻缓,睡得正深。昨夜关凛几乎是彻夜未眠,一直到早上六七点,他才终于睡了过去。
    顾怀山不想打扰对方,所以虽然他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此刻也赖在床上,由着这只猫将自己当成人型抱枕。
    他有心想让关凛多睡一会儿,睡眠会是很好的放松,虽然不能完全抚平内心的伤与痛,但总归会好过一点。
    可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关凛即便睡着了,纷乱的梦境也搅得他不得安稳,他梦到很多人,他姐姐关冷,他的好朋友郎延,还有赵玄明,他竟然梦到赵玄明变成了魔,还跟他打了起来。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还亲手杀了对方。
    关凛觉得这个梦荒唐极了,可却又那样真实,无论是枪尖刺穿血肉的触感,还是那一刻压抑到极致的悲痛,都是那样真实。
    真实到让他从梦中陡然惊醒,他下意识的想弹坐起来,却又被一双手牢牢抱住。
    别怕,我在呢。顾怀山柔声安抚着不住喘息的关凛,同时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关凛的呼吸在对方的抚慰下慢慢平缓下来,他的意识也随之回笼。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明白了梦为何那样真实,也想起,他昨夜是如何抱着顾怀山不撒手的。
    并且他眼下还在抱着,抱着对方的腰,抱的还挺紧。
    关凛意识到这一点时,瞳孔一缩,顾怀山本该温暖的体温在这一刹那好像烫着了他,他立刻抽回了手。
    同时整个人也往后缩了缩,眼睛睁的溜圆,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些什么。
    顾怀山忍不住笑了笑,他想逗逗这只猫,但是又想到昨夜的事,觉得此时不太合适,便只揉了下关凛的脑袋说:再睡会儿吧。
    关凛六七点才睡着,现在也不过十点多,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顾怀山让关凛继续睡,自己却从床上坐起。他一边起床一边说:我去给你做饭,有什么想吃的?
    关凛没说话,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顾怀山,顾怀山刚刚揉他脑袋时他都没反应。
    顾怀山便自己做了决定:冰箱里还有点牛肉,我做个牛肉馅饼吧,再来点排骨汤。
    他自说自话的往外走,慢慢离开了关凛的视线。
    这让关凛松了口气,他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抱着顾怀山抱了一夜,虽然一开始是顾怀山先抱他的,但后来他确实一直没撒手。
    只有小孩子才会脆弱到跟别人要抱抱,他才没有那么脆弱。
    没错,他没有。
    可他又确实抱了对方,并且在对方离开时还一把将对方拉了回来。关凛面无表情的想,他突然将脸埋进枕头,像只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逃避现实。
    他这枕头做的自欺欺人的屏障只维持了一会儿,就被一阵来新消息的提示声所打断。
    关凛下意识的摸起手机看了一眼,顾怀山的手机跟他是同款,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已经丢了,看到消息还以为是自己的,于是便顺手打开。
    一直到他点开信息界面,看到葛子明发来的消息,他才意识到不对。
    关凛怎么样了?今天方便谈谈吗?
    关凛看着这句话沉思了一会儿,他其实并不想谈,更不想将做晚发生的事复述一遍,但特调局那边总要有个交代,而且他也有事要告诉他们。
    既然早晚都得谈,那么拖延就没什么意义,不如趁早解决。
    想到此,他直接拨了葛子明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葛子明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开口,关凛就先表明身份道:是我。
    他冷酷的嗓音跟顾怀山的温润截然不同,葛子明立刻明白打电话的是关凛,忙道:你没事吧?有受伤吗?我们这里有医生,要不要
    关凛打断对方,直接道:我没事,鲁局在哪?我想跟他谈谈。
    鲁正东忙着处理各项事务,一夜未眠,接通电话时嗓音带着丝疲惫,但还是关切的先询问了一番关凛是否受伤。
    关凛如先前一般用没事两字带过,随后便开始跟鲁正东讲这件案子的始末,他讲的很快,也很简略,他讲了凶手的身份,也讲了赵玄明做这一切的动机,还讲了影蜮内,他杀死了故友的结局。
    鲁正东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酝酿着想说些什么话来宽慰一下关凛。可关凛并不需要这些,他要跟鲁正东谈的也并不是这件事,他眼下的解释只是在给特调局解惑,他真正想说的事在后面。
    当赵玄明被镇狱贯穿的那一瞬,金红色的火焰包裹了他的身体,将那些在经年累月下融入骨血的魔气烧了个干净后,便不再伤害他。
    他是神血狴犴,镇狱是不会伤害身负神血的人的,是以他没有像先前两个魔那样直接被烧成灰烬,他拖着这残躯苟延残喘了一会儿。
    他拭去了关凛眼角的泪,为他的好友感到难过,但除此之外,他还告诉了关凛一些事,有关那七枚魔纹碎片的事。
    赵玄明原本并不知道什么魔纹碎片,他跟关凛了解的一样多。但在被怒面魔纹控制的时期,魔性不断冲击着赵玄明的理智,他们融合的越来越深,他的理智被魔性所操控,同时,他也透过这枚怒面魔纹,了解到了一些只有魔知道的事情。
    特调局先前的猜测没错,这七枚魔纹碎片确实跟天魔王有关,甚至关联还很深,这些碎片压根就是天魔王的灵魂碎片。
    天魔王诞生于生灵心中的欲念,人因情生欲,因欲生魔,归根结底,魔诞生的根源,是人的七情。
    天魔王的魔力就来自于这七情,他分裂出的七枚灵魂碎片也正对应着这七种感情。
    灵魂是生命的本源,即便对于魔,灵魂也至关重要,没有谁会闲着没事分割自己的灵魂。
    天魔王做下此举也是被逼无奈,上古的神话时代,神魔大战行至尾声,天魔王预感到魔族会败,而他也会被诸神所斩杀,就像他的其他同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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