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明经济改革和对海贸易的逐步侧重转移,福建作为有着上千年开海贸易经验的地区,可谓是一时出尽了风头,毕竟,福建的泉州港是自南北朝时期就坐上了海贸的龙椅,唐时成为海外万国来华的主要登陆点。
    朱允炆自己也去过泉州,亲身感受过福建地区的富庶和繁荣,这堂大会,福建本身就应该是朱允炆口中的‘你看看人家’,说与其他贫困省学习的榜样,褚知节急哪门子。
    “启禀陛下,臣奏福建之事,是因福建沿海富而内陆穷,加之境内山山相隔,又添交流不便,是以随着福泉二州日趋繁荣后,致使贫富悬殊急剧拉大。
    ‘宁做闽东一文书,不做闽西一知府’,说的就是现在福建的官场现状......”
    朱允炆听的微微蹙眉,抬手打断了褚知节的话:“你说的这个情况,你作为福建的左布政使自己处理不了吗?此番朕召你们自全国各省而来的目的,是解决你们当地解决不了的难题,而不是有问题都推给朕、推给内阁。”
    贫富悬殊、海陆差距,东富西贫这些地理位置带来的问题是必然存在的,而作为一省布政,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要有自己解决的能力,而不是什么都往朱允炆这个皇帝御前一报,然后就不用问事了。
    那还要地方官干什么?
    “臣,有心扭转,但阻力颇大啊。”
    褚知节苦笑,硬头皮继续说道:“现在的福建,以泉州为中心,甚至连福州都在为泉州让路,泉州一府税赋足堪福建一省各府总和,如此一来,大量泉州系官员就成了气候,臣本想调一批泉州懂经济、搞发展的县令去闽西北做知府,调不动人啊,你说臣总不能把他们都给撤了吧,这岂不坏了泉州改革的大好局面。”
    说到这里,褚知节还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内阁的方向。
    此间的事他早都汇报过,但内阁从来都不支持他更撤泉州的官员,甚至明确批复,哪怕只是一个县令的更替,福建都要向内阁汇报,泉州的人事领导权早都变更了。
    谁让泉州的经济地位在那放着呢。
    不是逼不得已,褚知节都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朱允炆进行汇报。
    宁做闽东一文书,不做闽西一知府。
    能在泉州府当地方县令,哪个脑子有坑的去闽西北当知府,别的不说,就地方方言都听不懂。
    福建毕竟是有着复杂的语种体系和山山相隔产生的习俗差异化。
    “所以你提出来这个难题的目的是什么,找朕要权还是要人?”
    要人朱允炆铁定是没有,他现在自己这边会搞经济的能手都缺呢,南直隶脚下就新上任的应天府尹王雨森会推动城市化和工业集群化,有为了经济翻天覆地的勇气。
    见褚知节支支吾吾的劲头,朱允炆便直接说道:“你是福建的左布政使,福建一省的发展你说了算,不是泉州知府说了算,这个问题不用议了,你回去后该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如果还出现抗命的现象,先从泉州知府开始撤职。”
    这下褚知节才面露喜色,屁颠颠的躬身谢恩。
    而褚知节的问题得到解决,也给了其他所有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们已经看出来,这次大会是皇帝铁了心要帮各省解决所有发展上的问题,要权给权,要钱给钱。
    大刀阔斧动改革,一门心思搞发展。
    别整天到晚的得过且过,中央支持力度放在这里,下一个五年,再有哪个省叫嚷着老百姓吃不起饭亦或者还出现饿极生反的事,那可就要轮到他们这些做主官的倒大霉了。
    于是,自褚知节之后,一个个开始排着队的把各自省内的棘手事提出来,朱允炆也是当场就要求内阁和各部拿出解决意见,即使当场无法解决的,也要立项,定下解决的期限。
    “各省的问题都讲完了,那朕就希望你们能够在接下来的五年把这些问题处理好。”
    朱允炆的目光扫光,十几名各省大员齐齐躬身:“请陛下放心,臣等绝不辜恩。”
    “好,朕等你们捷报。”
    颔首,朱允炆一转话题:“通政司把各省立项的问题都记录下来,一并登报刊发各地,不能光咱们自己在这奉天殿里埋头说,也要说与全国的老百姓知道,让百姓们一道监督着,诸卿需知,施政好不好,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人群中的许不忌忙拿笔写了下来,皇帝的经典语录又能添上一句了。
    说完了各省之后,其实才是这堂大会的重头戏,因为接下来的议项,就是定二五计划的明确任务了!
    不仅朱允炆这个皇帝重视,各省的主官也一样重视,因为他们知道,走出了奉天殿,明天他们就会齐聚文华殿,跟内阁一道商量摊派的比例。
    内阁首辅杨士奇走了出来,拿出了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奏疏,当着乌泱泱上百人开始朗声诵读。
    “奉上谕定国策,臣奉天殿大学士杨寓并内阁四位同僚共拟始自建文十一年至建文十五年,朝廷诸部其期应达事项,现上呈陛下、下报诸省。
    吏部,五年内全面完成省考、国考与传统科举之交接,地方各省府县置公员司,负责其管理内读书人参加科考通过后的公员身份管理,不再授予秀才、举人等功名。”
    这第一件事就堪称是重磅炸弹。
    这标志着自隋唐始的近千年科举制度正式推出历史的舞台!。
    将来天下的读书人不会在参加自地方开始的县式、府式、院式,然后乡试、会试、殿试等传统考取功名的道路。
    他们不用在考取功名,但晋升的路线却将会更加的简单。
    地方府县缺胥吏的时候将名额报到省府,省府批准后,地方府县与一年一度的省考时在当地进行考试招录。
    凡经过省里公员司批卷通过的考生就拥有了公员身份,标志着正式步入仕途。
    胥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终身制,与官有鸿沟之别的壁垒相阻,胥吏一样可以做官,因为所有的地方官不存在由进士出身的读书人直接空降了。
    连进士这个功名也不会有了。
    从建文六年《建文大典》的编修落定,到预计的建文十五年完成省考、国考,朱允炆和内阁将用时十年,将科举制埋进了坟墓。
    可以预料,几十年后的大明官场形态会更加健康,因为每一名地方官员都是从最基层一步步升起来的,不会在出现所谓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典籍,十几年连门都没出过的进士老爷直接做县令甚至知府同知的现象。
    这项提议是许不忌主动向内阁提出来的,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不第的落魄举人公,如果不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他一辈子可能都是一介酸儒,人生的一辈子没有丝毫的前途光景。
    许不忌的仕途堪称励志,不管风评好坏,起码证明了一点。
    能考上进士的学问一定好,未必有多大能力本事,而做学问做不好的,未必就不能做官!
    待所有人的惊容褪去,杨士奇继续往下读。
    “户部,继续下沉清查勘合、丁册的力度深度,为推动陛下谕示的城市化进程要编户下乡,尤其对仍存在的地方地主,广蓄家奴、仆役的应一查到底。
    所有的卖身契不再具有律法约束性质,家丁与本家的关系只可为雇佣关系,对于出现的所谓卖身为奴的生活无以为继的,男丁由当地县衙收容,如有荒田可给予土地的给予土地,无有土地的,送省府安排工事差使。
    女性者,如当地可自行安顿出嫁的自行安顿,无法安顿的如上,送省府安顿。”
    随着城市化和现代化的社会形态进步,很多的传统封建糟粕势必会逐渐淘汰,这一点上朱允炆决定自下而上逐步推动,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破所谓的皇权不下乡。
    所有人都认为纸老虎很可怕,但只需要拿蜡烛轻轻一点,它就会灰飞烟灭。
    传统的地主阶级手里确实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他们整合起来,甚至可以让朱允炆一年半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但,那是整合起来。
    地主之所以地主,就是因为他们星罗密布于整个国家,而不是全部集中在一起生存,那也不会存在所谓的地主了。
    分散开就不存在所谓的威胁。
    你觉得他强他就宛如坐地猛虎,如果你瞧不起他,他啥也不是。
    当自己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朱允炆便开始一步步紧逼这些传统封建意义上的利益群体了,甚至是自上而下的,欺压官僚、欺压地主。
    朱允炆甚至在期待能爆发一次大规模的造反浪潮,就如推翻王莽和隋炀帝那种。
    现在的大明有着完全成熟的官员造血能力,杀多少随时可以补充多少,而地方的地主,也不具备汉朝时地方乡野一呼百应的能力,更不是隋朝时那势力庞大,关系盘根错节的关陇贵族集团。
    为什么期待他们造反,就是只有这样,朱允炆才能来一次‘大肃反’运动,强行推动大明一举迈出传统王朝的时代禁锢,将皇权和中央集权牢牢扎进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国家的强大与否和进步的速度有多快,就取决于其集权的力度有多大,这是不容置疑的。
    皇权连都城都出不去的晋、宋,整个国家宛如一盘散沙,最后被人口不足自身一成的异族覆灭,而秦、汉、唐、初明,都是因为皇权对于国家的高度控制权,从而在历史上谱写了无数辉煌的篇章。
    这项提议的倡导者是夏元吉,后者现在完全沉入每年户部高额岁入中无法自拔,好像数钱成为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快乐。
    地方的地主就是夏元吉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跟朱允炆通过气之后,这项提议就被写进了二五计划之中。
    整个大明,不仅仅朱允炆一个人盼着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大,还有很多如夏元吉一般的人,是跟朱允炆一条心的。
    他们都有着敢叫日月换新颜的勇气和大刀阔斧改革的魄力。
    “工部,除完成早前所提朵甘地区、云南地区的工事之余,只有一项任务。”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与北平,营造新都。”
    营造新都!
    整个奉天殿内,顿时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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