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乾清宫,多少有些冷清。
    廊道内,形单影只的只有那么一二十个年轻的宫娥和宦人,散落在诺大的乾清宫内,便显得空荡荡,若不是有那么几十位肃容守卫的大汉将军,那这深宫便更加寂寥了。
    “这往后,新的宦人怕是更加少咯,咳。”
    双喜紧紧脖领子处的襟口,边走边冲身边的男人道:“时下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这愿意入宫做太监的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少,咳咳,宫娥呢虽然是聘用,但为了不出现这秽乱宫闱的事出现,也基本都是两年一换。
    所以才这般显得冷清,皇爷平时都没少感慨,说这皇宫住着,可是真不如搬出去,皇宫边上的那片内湖就不错,修建一番,就能带着内阁搬过去了。”
    跟着双喜一道走的男人正是新任的北京知府于谦,听到双喜的话,便很快应了一声:“孙公公放心,下官明日就专门研究此事,看看该如何施工动土。”
    “咱家就这么随口一说。”
    双喜笑笑,引着于谦穿廊过道,走到这暖阁外驻足:“皇爷在里面等你,咱家就不进去了,于府尊请吧。”
    于谦深吸一口气,端肃衣冠看向双喜,见后者含笑点头,这才推门进去,身背后双喜忙将门带上。
    “臣,于谦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一进暖阁,于谦便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朱允炆,自是躬身见礼,问了句安。
    “过来坐吧。”朱允炆嗯了一声,从桌面上托盘内随手拿出一个小茶杯:“自己来,别客气。”
    说着,双眼仍然看着面前的书。
    这边的于谦嘴里谢恩,但仍旧远远的肃立着,并没有真个落座,直等到朱允炆看完了书内的那一段,重新抬头看向于谦,说了句‘怎个这般拘谨,快坐。’,于谦这才敢上前坐下,道恩的功夫落下小半个屁股,上半身却是挺得笔直。
    “你这么坐多累,太拘束了。”
    朱允炆笑了,语气很随和:“朕跟你的谈话时间恐怕不短,随意点,朕聊起来也舒服。”
    “是,谢陛下。”于谦多少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但仍是毕恭毕敬的姿态,双手放在大腿上,不敢真个随意的为自己倒茶,要不是朱允炆作势伸手,怕是于谦今晚一口水都喝不到。
    “昨天见过文奎了吧。”朱允炆笑眯眯的开口:“朕估计那小子昨晚怕是睡不好咯”
    于谦有些想笑,但忙轻咳一声忍住,点头:“臣昨日见过大皇子殿下了,陛下您交代的话,臣也都说与殿下听了。”
    若是朱文奎在这里怕是心里会更加难受,于谦所谓的念及故交之情的坦白,却也是朱允炆的一手安排。
    “你心里有不少的困惑吧。”
    朱允炆看着于谦,从后者的神情中看出了迟疑,当下便笑道:“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可以同朕讲,朕今日都可以说与你。”
    “那臣就斗胆了。”于谦嗫嚅着,开口也是先赔了罪:“有些话,臣确实压心底十几年了。”
    顿了顿,组织一下语言,复开口道:“陛下缘何要将这些事说与大皇子听呢,此番他知道了,心里难免会去猜测他这一辈子经历的种种,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您一手构造出来的呢?”
    朱允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落下,说出来的话却让于谦大吃一惊:“除了他娶媳妇、生孩子是亲力亲为之外,人生路上遇到的每一件会影响到他心性、成长和性格的事情,都是朕虚构出来的。”
    这一句,顿时让于谦目瞪口呆。
    这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完全构造一个虚构化的成长世界?
    这怎么可能完成。
    “他遇到过哪些事,朕给你捋捋。”
    见于谦震惊的样子,朱允炆似乎很是开心,像是在炫耀一般的开口说道:“在他小的时候,朕带他去草原,而后他被劫持的事,是朕一手缔造的。”
    这经朱允炆嘴报出的第一件事就让于谦傻了眼。
    这件事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知道这件事对朱文奎的影响有多大。
    “小时候他随朕的母后生活,礼佛读经,性格太柔太软,朕不满意。”
    朱允炆眼皮低垂,缓缓道来:“所以朕利用了那个叫失捏干的俘虏,配上伪造的弓箭,朕的苦心没有白费,这次事后,他总算变得稍微刚硬和血性了一点。”
    有些事,憋得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二十多年的皇帝岁月,朱允炆的事,只有双喜一个人知道。
    大草原的劫持案,除了失捏干是地道的蒙古人之外,其他的随从全是西厂和锦衣卫。
    这才是当时朱允炆敢纵身扑救朱文奎,而且那么近的距离,那些弓箭全射到了朱允炆的后背软甲上,离奇没有伤及到朱允炆一丝一毫。
    而当时,失捏干是没有射箭的,他连假的都没有!
    更何况,从朱文奎被劫持开始,朱文奎可一直都是被失捏干的‘亲兵’劫持,就没有到失捏干手里过。
    也是为什么,当时朱允炆身后的军队没有将失捏干包括他的一众‘随从’就地格杀,而是由几名神射手将这些人肩胛骨射穿活捉。
    第一点自然是不能伤害自己人,第二点,那就是为了朱允炆后面的安排。
    朱允炆问朱文奎。
    “这些人怎么处理。”
    “儿臣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个回答让朱允炆非常的满意,他交代了一句‘凌迟处死’。
    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凌迟处死,反正朱文奎是不会去观刑的。
    朱允炆要的,只是朱文奎的那句话!
    一出大戏,换的就是那一刻!
    要知道,当年的朱允炆正是杀气最盛、性格最横的阶段,这事如果是真的,漠北老营那几十万鞑靼、瓦剌人唯一的结果只会是一条路。
    那就是全部杀绝!
    朱允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他双手沾满的鲜血已经足够多了,不差多个几十万。
    于谦彻底的骇然了,从未想过,这一件至今都让朱文奎念叨的‘生死时刻’竟然从头到尾压根就是假的!
    “那后面的一切呢?”
    这一刻,于谦已是迫不及待想要探知事实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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