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要去理会那些妖怪,让他们自己受伤就好,还是会忍不住心软相助。有那么多的理所应当,夏目君偏偏选择了逆流而上,尽可能温和地对待了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人,这就是你不同于其他人,最为耀眼的地方。
    或许夏目君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其实被妖怪们认为是最好欺负,也是最可爱的家伙了。
    他们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有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没什么好说的无聊事,却似乎因为主角是你,就变得有趣了起来。因为他们说了这么多,所以我才觉得,夏目君一定能帮我。
    果然,夏目君成功帮助了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帮我找回了名字与存在。
    我虽然不太理解很多事,比如那个女孩的行为,比如你的想法,但我真的觉得,大概正是因为世界上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才让我忍不住爱上这个世界。我会珍惜这段经历的。
    现在,我要再次去寻找回家的路了。
    再见,夏目君。镜对着他挥了挥手,笑得温柔,还有,其实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哦。
    什么愿望?夏目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什么。
    欸?镜子能照出真实,所以就是初次见面时,你想说的愿望。
    那是什么意思?
    浅绿发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身影逐渐消散,没有出声,一字一句比了个口型。
    夏目贵志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张口,做完了那个动作,念出了那句话:
    就算是怪孩子,也不会再孤独了。
    他怔然了一会,望着镜不见了的地方,抿起嘴角,想压住心里又酸涩又开心的奇妙心情,只能感觉眼泪与心脏同时不受控制起来。
    是啊,那个奇怪的孩子,不再孤独了。
    愿你能找到重要的人,不要再露出那样寂寞的表情了。
    第79章
    醒来的瞬间, 镜还有几分茫然,没有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直到面前的玻璃外,那个熟悉的人从模糊到清晰的帅气脸庞, 和惊喜的声音叫回了他的思绪:
    太好了, 你终于回来了!阿水。
    机器排气的声音与打开玻璃罩子的声音同时响起,白雾散去后,深蓝色的人鱼微微歪头, 似是不太确定地叫出那人的姓名:阿纲?
    镜在他说话的间隙很快整理好了那份过于久远的记忆。
    说来也奇怪, 似乎是因为世界壁垒的关系, 回到这里之后,关于那个地方他经历的一切就显得模糊了许多, 记忆最清晰的不过是他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少年, 剩下的不刻意回想, 就难以感同身受。仿佛被一层墙壁结结实实地阻挡,与此刻的感情区分开来。
    棕发棕眼的青年点点头, 回应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人鱼抱出机器,放到检查的仪器里,看着没什么问题的显示,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抱怨两句:
    幸好阿水还是好好回来了,再等一段时间的话, 我就准备不顾Reborn反对去找你了,连吃几发子弹都考虑好了。之前你说要尝试利用意识体前往平行世界的那个办法, 虽然我同意了也是有错, 可运气也实在不太好, 你前往的中途, 穿越的机器故障了。我们这边除了能确定你的身体没受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入江先生和斯帕纳为此吓得不敢睡觉,日夜不休地检查维修着,可惜修好了之后还是没有办法联系你。这才让你独自一个人在那个世界,对不起。
    我们真的很担心你,我很抱歉当时同意了你参与进来,明明是未完成的实验,不该让你进入的。棕发青年叹着气,温柔的眼眸有些苦恼,要是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呢?
    对不起,阿纲,我不该这么冲动的。他理解了朋友的忧虑,此刻低头低得很果断,阿纲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是我不对,一时任性,做出了这样的事。
    阿水,我想说的是沢田纲吉无奈扶额,算了,或许Reborn说得对,要让你真切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才能意识到问题。你知道你去了那个世界多久吗?
    一星期?
    其实镜说出这个数字也有点不确定,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在那边待了很久,可沢田纲吉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应该不是很久?
    棕发青年沉重地摇摇头。
    一个月?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
    三个月?
    不。他缓缓地按出了旁边屏幕的显示,上面的时间清晰而刺眼,是几乎一年。
    你去了那个世界,一年。
    镜惊愕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反问: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
    没错。沢田纲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也是为什么我很担心的原因,斯帕纳他们说,意识长时间脱离身体会产生问题。尤尼听说你去了这么久,时不时都会来看看你,她很担心你会出事,也想做点什么帮你。但你似乎很长时间拒绝了她的呼唤,尤尼也没办法总是游荡在别的世界,所以
    沢田纲吉在说什么,镜此刻有些听不到,他心里被某种慌乱充斥,尾巴一甩一甩,耳鳍也耷拉着,变成难以冷静下来。
    已经过去了一年他不见了一年?
    那他认识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一年的时间他都不在,涩泽先生和阿敦不知道会不会担心。他出门前只说出去见见朋友,现在却失踪了这么久,这下要怎么解释?他错过了阿敦整整一年的成长,也违背了和涩泽先生一定要回去的约定。
    就算他们会原谅他,可五条君还说会再来找他,夏油君也在等真正的歌绘。原本要和高专的大家见面,可他恐怕早就失约了无数次。当初栗子的能力因为怕出意外被他暂时收起,也就是五条悟之后不可能找到他,等于歌绘又忽然不见了一次。
    还有答应中也先生的事情,说好请乱步先生吃饭的事但最令他不安的,是那个人。
    那人本就是多疑敏感的性格,肯定很轻易就发现了他失踪不见的事实,或许已经在心里对他下了判决。
    想到这里,他实在有些忍不住,急匆匆变换身形,一边向外跑去,一边和沢田纲吉道歉:对不起阿纲,我发现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谢谢你的照顾,等我处理完事情后一定会回来和你说清楚的。
    棕发青年顿了一下,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没有阻拦他,只是说:没关系,但不管怎么样,要多保重啊阿水。
    他之所以会这么叮嘱,与几天前排名风太偶尔兴起的一次排名有关,当时的问题是这里即将遭遇重大变故的人,凑热闹参与了的人中,谁都没有想到,第一名竟然是阿水。
    或许不过是机缘巧合,沢田纲吉还是期盼自己的朋友不要出事。
    匆匆忙忙的镜没有注意到友人的担忧,只是心里的预警一直响个不停,盖过了所有的思绪与想法,仿佛告诉他,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一定要快点、快点!
    扑进深沉的海水,进入剔透的镜面,越过重重叠叠的时空轨道,从空无一人的屋子出来,循着那丝留下的气息寻找。
    镜找到了那人曾经喝酒的酒吧,坐过的车辆,去过几次、现在仿佛被爆破过,变得七零八落的咖喱店,看见了黑衣人紧张地来来回回,总觉得心脏鼓噪起来,宛如在耳边的震动,提醒他危机。
    不、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他竭力安稳自己,不想去细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宛如捂住耳朵拒绝听从命运的反叛者,一心寻求自己的答案。
    最后一个到达的地点,是一座寂静到可怕的小型洋房。
    或许这里一开始不是这样安静的。
    镜看着倒在门边手握武器的男人们,和刺目的鲜血,心里咯噔了下。
    他保持镇定,加快步伐找了过去。
    明明外表看上去是个不大的洋房,这一次他跑起来却觉得格外遥远,怎么都找不到要找的那人,只能看见到处都有的战斗痕迹和死去的武装男人。
    打开最后一扇门的瞬间,镜刚要松口气,下一秒看清眼前的景色就怔住了。
    还是来晚了。
    如血的夕阳下,阳光透过斑斓的七彩玻璃被扭曲染上诡异的色彩,为此刻增添几分难言的神圣与悲悯。
    穿着一身黑衣的黑发鸢瞳少年,难得露出了两只完好的眼睛,盯着怀里抱着的胸口流血、失去气息的锈红发男人,半边脸被阴影与光线隐藏,显露出的下颚弧线冷淡锐利,不知在注视什么、思考什么。
    那是织田作之助,是太宰治重要的、极少的朋友,是太宰治提起时会露出笑容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镜一时之间,有种心脏被攥住的窒息感,不知道去说些什么,只是悄然走近了些,就不敢再靠近了:
    太宰先生
    哦,是你啊,原来没死吗。黑发鸢瞳的少年回头瞥了眼失踪已久的家伙,似乎并不意外似的,今天还真是个不凑巧的日子啊,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都是些不可控制的事情呢。
    对、对不起,让太宰先生担心浅绿发的男孩磕磕巴巴地说着话,压不住自己的难过。
    这么说起来,镜,你说过我可以许任何一个愿望。无论什么,你都会为我达成的,对吧?真不可思议,此时此刻怀抱着死去的友人,太宰治的声音却冷静得可怕,打断了他,说出了很久以前的约定。
    是的。镜站在半影半阳的间隙里,低垂的视线染上悲伤,轻声回答。
    他第一次对他人的死亡感受到了如此深重的悲痛。即使明白这不过是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既定的命运,也觉得胸口闷痛,眼眶发热。
    那好,你帮我救回织田作,他不该在这里死去的。太宰治看向他,完整露出的双眼里情绪强烈,语气坚定。
    镜停顿了一下,安静地注视他,只问了这样一句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吗?
    即使拿我的命去换,也微不足道。太宰治这样说,一如既往轻轻勾起了嘴角,表情难看得完全不像是一个笑容。
    好。浅绿发的男孩收紧袖子里的拳头,却缓缓点点头,就像以前无数次答应太宰治那些任性要求一样,耐心地、认真地。
    他伸出白皙的手,慢慢收拢握紧,像是在空中抓住了什么一样,用力一扯,一道金色的细线就出现在他手中,一头连接在太宰治身上,一头连接在镜身上。
    这是他和太宰治到目前为止的缘。
    曾经时空的魔女突发奇想教了他们这样一个魔法,能够将自己和某个最为亲近的人的缘作为交换,得到需要的东西,比如庞大到足以逆转时间的魔力。
    太宰先生,蛋糕和冰淇淋很好吃,软乎乎的床很舒服,天空很漂亮,吹过耳边的风很温柔。镜回忆着自己第一次见到的许多事物,忍不住对凝视他的太宰治露出了个非常纯粹的笑容,一直以来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但是,能认识你,我很高兴,太宰先生。
    他沿着那根线缓步走向了太宰治,然后低头,轻轻给了坐在地上的太宰治一个温柔的拥抱:我其实很喜欢太宰先生,但是说了的话,太宰先生就会逃走了吧,最后能说出来真好。
    太宰治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伸手回抱他,却扫见了脸色惨白的织田作之助,顿了顿,还是没有做出动作,任由那份温暖远去。
    比起随时会不见的小镜子,还是友人更值得他挽留,不是吗?
    怯懦的胆小鬼并不知道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是以为会让小镜子暂时虚弱。
    还有,永别了,太宰先生。
    镜带着那样平静安心的笑意,扯断了那根金色的细线,就像是扯断了通往天空的蛛丝,毫不犹豫地、冷静地。
    刹那,巨大的魔力泉水般涌现,与伴随的狂风一起喷涌,带着银色的光点没入了镜的身体,将他枯竭的魔力填充饱满。
    同时一盏沙漏出现在镜的手中,流淌着银河般的细碎星沙,被他轻易颠倒。
    鸟儿挥舞翅膀向后倒退,阳光从地面一寸寸拉起,行人脚步不停向后退去。
    时间在此刻回转。
    那份作为代价的联系,就此消失。
    要幸福啊,太宰先生。似有人不舍地说着,留下了温热的眼泪。
    太宰治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可怕的未来,那是一个织田作养的孩子们死去,然后织田作也跟着死去的未来。
    即使只是梦境也令人后怕,他匆忙起身,打开电话联系织田作,要他赶紧先回去保护孩子们。
    虽然你这么说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我相信你太宰。听完太宰治的那些话,织田作沉默了一会,同意了他的提议。
    太宰治却不能放松,他总是觉得现在的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场梦似的虚幻,一不小心就会打破这易碎的一切,回到黑暗的现实。
    他心思百转间想了几个备用方案,脚步匆匆就要赶出去,却在出门握上扶手的刹那下意识回头。
    好像那里还有人跟着他似的。
    大概是错觉。
    太宰治皱眉甩开莫名其妙的念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魔女小姐,缘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时空的间隙里,有人这样问道。
    艳丽的黑发魔女穿着华丽的和服,一边拿着长杆烟吞云吐雾,一边漫不经心回答:是连接人与人之间过去、现在、未来的存在。
    那用缘去交易,是不是会发生不好的事?那人有些纠结。
    要看你怎么想了。魔女的姿态散漫,漂亮的凤眼带着不可琢磨的神秘,斩断缘的人,不会想起和对方的过往,照片无法记录身影,声音也不能回忆,曾经的一切在任何人的记忆里都是虚无。
    记忆里藏着感情,没有记忆,感情也会被忘却。
    他们被彼此的世界彻底遗忘,放逐。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可能是,有比过去的记忆更加重要的东西要保护吧。魔女眯起眼眸,仿佛陷入不可探究的回忆,给出了似是而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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