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倏伸手将他的头推开,不咸不淡道,“那等你有夫人了再说。”
    “……”陆冕诚又在他之类碰了一鼻子灰。
    “炫富可耻!”陆冕诚恼意。
    陈倏嘴角微扬,“嫉妒。”
    “……”陆冕诚挫败。
    到了屋中,老夫人也醒了,佟媪让人端了早饭来。稍后几人都要分不同方向上路,还能一道用顿早饭。
    老夫人舍不得他们,但没有絮叨,分寸和尺度都好,没让分别伤感,亦有叮嘱。
    棠钰有时觉得老夫人的睿智都在无形里。
    早饭后,老夫人单独留了陆冕诚和陈倏二人交待话。
    老夫人同陆冕诚在一处的时候,陈倏和棠钰在苑中,陈倏目光盯在一处出神,棠钰知晓他是在担心陆冕诚的事。
    老夫人同陆冕诚说了些时候,陆冕诚出来的时候朝陈倏道,“三哥,你去太奶奶那儿吧。”
    陈倏轻声道,“稍等我。”
    棠钰颔首,陈倏诸事都会交待一声,所以总会让人觉得稳妥。
    陆冕诚从屋中出来,并不如早前那般兴奋,棠钰猜是老夫人叮嘱过,而且叮嘱的,同陈倏想同,所以陆冕诚心中有动摇,也有疑惑,还有不安。
    “三嫂!”这几日的相处,陆冕诚同棠钰已经熟络,脸上神色也没怎么避讳。
    见陆冕诚有些怏怏模样,棠钰道,“皮影戏的戏偶还在吗?”
    陆冕诚听棠钰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在呢!”
    陆冕诚很喜欢玩皮影戏,陈倏同老夫人在屋中说话,陆冕诚则和棠钰在苑中一道玩皮影戏戏偶,不用搭台子,就是两个人牵着线随意玩。
    ‘小恶霸’陆冕诚换了一幅性子,热忱道,“三嫂三嫂!你日后要来京中找我玩,我祖母做的红烧肉很好吃,邀请三哥和三嫂来吃。”
    他一面牵着提绳,还一面是同棠钰的戏偶说话的,棠钰也一面牵着提绳,让戏偶动起来,一板一眼道,“多谢热情,却之不恭。”
    陆冕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才抬起头来看她,笑嘻嘻道,“三嫂!我三哥在哪里捡到你的!”
    棠钰顿了顿,忽然想,应当是莞城……
    不过,那时的记忆算不得好。
    外祖父和爹娘过世,她和陈倏逃到郊外,天寒地冻,陈倏发着烧。她也是听太奶奶说起,陈倏家中遭逢变故,才来投奔她外祖父的。但外祖父这里也遭逢了变故……
    棠钰垂眸。
    外祖父谨慎,在莞城的时候都未同周遭说起过女儿嫁到淼城,所以舅舅带她逃回淼城。莞城中都以为他家遭了火灾,剩下的人搬走了,却不知去了何处。
    而在回淼城后不久,还是有人挨家挨户盘查,正好有挑选宫女入宫,舅舅借此让她躲避,但宫中的嬷嬷看中了她,将她带到了京中,她一晃入宫十余年……
    “三嫂?”陆冕诚又唤了声。
    棠钰敛起思绪,淡淡道,“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记不大清了。”
    “哦~”陆冕诚起哄。
    不过棠钰没有说,陆冕诚也没有再多问,两人又继续拎起提绳开是玩戏偶。
    棠钰想起陈倏同他说起的魏昭庭的事,目光落在陆冕诚的‘小霸王’戏偶上,轻声道,“小霸王,你家中祖母身体可康健?”
    ‘小霸王’应道,“身体康健,胃口也好,还能爬山,你呢?”
    ‘小家碧玉’看了看他,陆冕诚的注意力都在戏偶上,并未察觉,棠钰道,“我家中祖母眼睛不怎么好,在桃城看大夫,我最大心愿就是她能看见我,我也能陪着她,如意顺遂。”
    “有时候关心我们的人,关心的方式会不同。有人亲切,有人温厚,有人严厉,有人是藏在字里行间里,还有人不说,有时候,不要看对方天花乱坠说了什么,要看对方做了什么……”
    陆冕诚这才抬头看她,她则是看着陆冕诚手中的戏偶继续道,“我祖母患了眼疾,看不清很久了,陈倏辗转寻了人,祖母的眼疾在好转,他又自己来了桃城,诸事亲为,对关心的人,他一直守着,譬如怕对方一人不妥,明明大夫嘱咐过不能饮酒,还是陪他一道,怕他吃亏……”
    陆冕诚手中微顿,棠钰继续,“前朝后宫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帝王家换了谁坐都一样,因为有人要逐利,有人要求名,就会各存心思,各有手段上位。阿谀奉承的有,落井下石的亦有,表面上看着恭维,实则借机为自己谋利,过河拆桥的更多。”
    “三嫂?”陆冕诚沉声。
    棠钰拎起手中的戏偶,陆冕诚看去,棠钰道,“就像这个戏偶,它会以为它在演自己的人生,但其实,都是旁人准好的本子,让它照着本子走。”
    陆冕诚噤声。
    棠钰最后道,“陈倏没同你说起过吧,魏侯让歌姬在你酒水里下了东西,想同陆家联姻。陈倏留你在太奶奶这里几日,是怕你同他一道,路上再有变故。”
    陆冕诚诧异。
    棠钰又道,“他当你是弟弟,所以处处护着你,太奶奶也是,但在我看来,你并不是孩子了。你要自己学会看人,识人,保护好自己和祖母,不能永远活在长辈和兄长的羽翼下。人心险恶,他们不能陪你走完所有的路,但是你可以让他们宽心。”
    棠钰抬眸看他,温和笑道,“见明,你很聪明,你知道怎么哄老人家开心,和你在一处的时候,旁人都很开心。那能不能在开心的同时,也让他们安心?”
    棠钰放下提现戏偶,轻声,“你觉得一个人很好的时候,多想一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好?觉得一个人总说一番话的时候,也多停一停,他为什么总提这番话?我早前见过的人里,有些人的话是要反着听的,缺什么,才会标榜什么;也见过一腔热忱,付诸东流的。见明,诸事三思而后行。”
    ……
    稍后,陈倏扶了太奶奶出来。
    马车都已经备好,因为往不同的方向去,所以都不同路。
    陈倏上前同陆冕诚相拥,“回京之后……”
    陈倏话音未落,陆冕诚低声道,“我知道了,三哥,我会谨言慎行的。”
    陈倏意外。
    陆冕诚又上前同老夫人相拥,“太奶奶,你说的,我都记得了。”
    老夫人温声,“你惯来聪明。”
    末了,陆冕诚又上前同棠钰相拥,“三嫂,我走了!”
    棠钰意外。
    陈倏眼睛都直了,“喂,你注意尺度!”
    陆冕诚哈哈笑起来,“走啦,太奶奶,三嫂!”
    陆冕诚踩着脚蹬先上了马车,陈倏目露不舍,陆冕诚在马车中朝他们一直挥手!
    待得陆冕诚的马车走了,陈倏才扶了老夫人上马车,“丰城不远,别着急赶路,太奶奶路上注意身子。”
    老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棠钰,“有时间,带阿钰来丰城。”
    陈倏一面应好,一面伸手揽过棠钰,“知道了太奶奶,我们抽空来。”
    棠钰也上前,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替太奶奶好好照顾长允。”
    棠钰回头看了看陈倏,朝老夫人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太奶奶。”
    老夫人这才欣慰点头。
    佟媪嘱咐好了周遭,也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小院处,好似一段旅程就真的这么忽然到了结束处。
    两人并肩站着,看了许久,直至马车一点点消失在眼帘尽头。
    “上马车吧。”他们也当回桃城了。
    陈元置好脚蹬,陈倏扶了棠钰上马车。
    马车上,两人分坐在马车的两头,各自一处,不像在愗城城郊小院时,总是坐在一起,也睡在一个屋中。
    眼下不在太奶奶跟前了,他们也不用再扮夫妻了……
    就好像已经习惯的事情,忽然又变了回来,两人都觉得有些不适应马车中的安静,但分明早前来的时候就是如此的,可有些东西却在悄然间有了微妙与不同。
    说不好的不同。
    陈倏拿起手中书册,有些看不进去,心猿意马道,“阿玉,太奶奶这几日很高兴,多谢你。”
    他目光越过书册,悄悄打量她。
    她轻声道,“太奶奶对我也很好,我也有些舍不得太奶奶。”
    她说的是实话。
    她生得很美,目光看向车窗的帘栊外,露出侧颊和修颈的精致曲线。眸间清亮而明艳,冬日的阳光照在白皙的肌肤上,映出一道浅浅的光泽,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一双振翅的蝶翼,动人心魄,又撩人心扉。
    他微微低了些许头,将眸光藏匿于手中的书册后,淡声道了句,“我陈倏惯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棠钰,为表言谢,我以身相许吧。”
    话音落后,停了稍许,对面的两个引枕飞了过来。
    第032章 关起门   明天23:00后……
    愗城到桃城就半日路程, 陈倏和棠钰晌午前出发,黄昏前后抵达桃城。
    回苑中的时候,祖母已经睡了。
    棠钰在屋中照看了会儿, 见祖母睡得沉,才轻手轻脚出屋,正好听见陈倏在苑中问起陈磊祖母的情况。
    陈磊如实道, “属下每日都同老夫人一道去医馆,老夫人病情渐渐有所好转, 能看见很近的东西, 但是大夫嘱咐这个时候反倒要尽量多休息。另外, 早前的药方都已经换了, 每日也有药童来煎药, 刘大夫的施针也从每日到隔日。老夫人这处身体并无不适,但应当是侯……主上和棠钰姑娘不在, 老夫人有些想棠钰姑娘了,胃口不怎么好, 属下请了会淼城菜的厨子来,老夫人当晚多吃了些。旁的, 便没有什么了。”
    陈磊事无巨细。
    陈倏颔首, “辛苦了,让人同刘大夫说声, 我稍后去他那里一趟,具体问问老夫人的情况, 看他何时方便。”
    “是。”陈磊应声去做。
    陈倏转眸,见棠钰已经出了屋中,就在不远处,“阿钰?”
    棠钰上前, 先前陈磊说起祖母的情况,她都听到了,也听到他说稍后要去刘大夫处询问具体情况。
    她知晓他细致稳妥,也知道他待祖母亲厚,对祖母的事情上心,但方才听到这处,棠钰心中还是微微起来波澜涟漪,不由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我去看过祖母了,祖母睡得很沉,我没吵醒她。”
    陈倏望了屋中方向一眼,又道,“我让陈磊去问刘大夫时间了,稍晚些,一起去听他说说祖母病情。”
    “好。”棠钰应声,正欲再开口道谢,忽然听到“汪汪”一声,陈倏和棠钰两人都愣住,才都忽然想起糖糖来。
    糖糖还是更最最喜欢自己爹爹的,拼命朝陈倏摇着尾巴是好,汪汪汪汪叫个不停,示意它来了!
    陈倏和棠钰都笑了笑,两人一起蹲下,看向糖糖。
    糖糖已经将两只小腿搭在陈倏手臂上要抱抱,一面心急得“汪”个不停,陈倏伸手至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温和道,“别吵,阿钰的祖母在睡觉。”
    糖糖仿佛听得懂他的话一般,果真不吵了,但还是要陈倏抱。
    棠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糖糖的额头,陈倏才抱了他起来,“儿子,是不是想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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