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要是今晚能发烧感冒,说不定还会把她留在这边住下。
    自家房小人多,至今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二婶分到的房子,又大又宽敞,专门为奶奶准备的房间正空着,早就想过来住了,可惜二婶不让。
    眼下她为了给露珠熬药生病,再没理由拒绝了,而且最近露珠在家休养,晚上肯定会炖上不少肉汤补品,怎么都得沾点光享受。
    更别说住在一起,要钱就更方便了,说不定还能找到藏钱的地方,多弄点钱,去乡下就少点苦,未来丈夫就能多一点创业本金。
    这么盘算着心里更兴奋了,往巷口看的频率直线上升。
    耳边传来自行车的声音,转头瞟到二叔回来了,立马卖力扇风,表现得极为认真,不时咳嗽两下,装作受了大罪的既视感。
    等到自行车停下,白珍珠又柔弱咳嗽两下,缩了缩肩膀,露出乖巧笑容:“二叔,你下班了,露珠娇气,闻了中药味反胃,我坐这熬了一下午的药,今天风好大,好冷。”
    看到白珍珠这副样子,白越明心里的火气蹭蹭涨。
    宁愿吹一下午西北风挨冻,也要把这药熬出来害他女儿,从来不知道,平时看起来乖巧的侄女,心居然这么狠毒!
    白越明猛地抬脚踹翻煤炉,中药顿时撒了一地。
    煤炉子躺在地面上继续燃烧,抓起一旁还剩下的药包,一把薅起吓坏了的白珍珠,大步往外走。
    白珍珠吓得面无血色,胳膊被掐得生疼,尖叫道:“啊!二叔!你干什么!”
    迎面看到葛嫦慧骑车回来,尖叫得更大声,使劲挣扎:“二婶!二叔这是干什么啊!”
    然而白越明可是退伍军人,又常年搬货卸货,哪是她一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人可以挣得过的,挣扎半天,依然纹丝不动,被薅着往外走。
    葛嫦慧板着脸理都没理,骑着自行车到家门口,怕出火灾,扶起倒在地上的炉子。
    白露珠从车篮子里拿出绳子,穿成绳扣,套在中药罐罐口,再使劲往两边拉,彻底收紧,提拎起来。
    收拾完炉子,看着满地中药汤,葛嫦慧没心思继续收拾,嘱咐女儿:“当心烫,你爸也是,一冲动脑子就不够用,这不把证据拎过去,光靠嘴能说得清吗?”
    母女俩骑着自行车也没赶上白越明的脚步,可见他有多生气。
    纺织厂大院住了几十户人,房子小人多,东西堆满了院子,甚至堆到大门外来,仅留出一条自行车能走的道,杂乱逼仄,拥挤不堪。
    将自行车停在院外,母女俩一路掀着晾绳上还没被收的衣服,小心迈着步子,防止踩烂旁边的杂物,走进院里。
    白越光家就住在一楼,白越明拽着侄女进大院,被很多人都看到。
    门口虽没围着人,但一些坐在家门口择菜的老太太,刚放学帮家里淘米的孩子,窗户底下炒菜的妇女,蹲着抽烟的三两男人,手上干着事,眼神耳朵也没闲着,时刻关注着白家。
    “是不是三丫头跑你面前说家具的事,惹你不开心了?他二叔,孩子不懂事,你别真计较。”
    “哼,说了又怎么样,至于把你气成这样?”
    刚进门就听到大伯大伯母的对话,房子是两室一厅,厅用一个大衣柜隔成了两间,烧饭是在外面窗口搭的厨房,此时窗户开着,整间屋子里全是油烟味。
    这房子里,住了八口人。
    奶奶、大伯两口子、大堂哥堂嫂、两个堂姐、一个堂弟。
    大伯母长相老实,却是个精明人,见到她们后,露出笑模样,“他二婶和露珠来了。”
    奶奶赵翠娥坐在唯一的沙发里,冲着她招手,“露珠,你爸咋了?”
    以往大伯见到她会露出一点笑容,她和市里贺家定亲后,笑容更甚。
    自打知道父母买了一千两百块嫁妆后,每次见她,这嘴角就崩成了一条线,时不时还要讽刺两句。
    这会又连着她和她爸一起嘲讽:“有钱人来了,真是让我这穷家蓬荜生辉啊。”
    白越明听完没了之前的暴怒,面色与眼神都冷得像淬了寒冰般扫视一圈人:“因为个大衣柜,你们就背后搞鬼伤害露珠!”
    白家人都了解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生气发狠的时候,毕竟上过战场,脸一沉下来,就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他二叔,你这话怎么讲?谁背后搞鬼伤害露珠了?”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徐红梅没有硬碰硬,放软了声音问。
    知道小叔子通常吃软不吃硬,以往不是没闹过矛盾,跟他硬刚绝对刚不过,只要一服软,再加上老母亲帮腔,对方就狠不下心来,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
    “谁有胆子伤害露珠。”白越光没当回事,还是打算继续给下马威,一千两百块居然就给个丫头片子买嫁妆了,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看着侄女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道:“露珠,你现在走哪都风光了,你看看你弟弟过得什么日子,客厅摆张床将就着,要工作没工作,要媳妇没媳妇,连说亲的都看不上他,你亏不亏心?”
    白露珠拦住想回话的父亲,走到缩在一旁正在弹着纸牌玩的小伙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志诚,不如以后你管我叫爸爸,我肯定不会像你前一个爸那么废物,更不会像他一样恬不知耻!”
    白志诚手上拿着的纸牌惊得瞬间飞了出去,哭哭啼啼的白珍珠惊得眼珠子挂在脸上,不自觉微张嘴巴看着她。
    所有人目瞪口呆,就连她爸妈眼睛都惊得瞪圆了。
    “砰!”
    白越光一拍桌子,火冒三丈骂道:“露珠!你说得什么混账话!”
    露珠根本不搭理后面耍威风的人,摸了摸堂弟的寸头,“你爸爸可比你幸福多了,年轻时找工作靠弟弟,娶媳妇靠弟弟,生了孩子靠弟弟养,还一个接一个的生,从来不考虑你们生下来吃什么喝什么,女儿长大睡箱子,儿子长大睡阳台,老婆孩子都在受罪,他眼瞎看不见,眼看着无能父亲找别人伸手,日子难过得很吧?”
    “我爸妈不想过继你,你来给我当儿子一个样,反正你前一个爸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榜样,霸占着老母亲,就有了底气,年长的照样吸着年幼的半辈子血,有这个例子,咱们也不用顾什么伦理规则,你来给我当儿子,以后把你二叔当爷爷,房子娶媳妇都不是事。”
    “砰!”
    白越光涨红着脸,怒发冲天,将桌子拍得砰砰响,“白越明,你不管……”
    “爸爸!”白志诚突然冲着白露珠大声喊爸爸,截断他亲爸的话同时震住全场。
    屋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第4章
    白越光面容涨成猪肝色,大口喘气,眼珠子朝上翻,头往后仰,看那样子要昏过去,预料中家里人会全部冲过来扶他。
    结果倒了一半,满屋人动都不动,再直起来已经晚了,双手胡乱飞舞,想要抓住桌角,同样为时已晚。
    “轰!咚!!”
    隔断用的大衣柜轰然倒下,砸到白志诚床的巨响,惊醒满屋人。
    看到大儿子摔了一跤,狼狈坐在地上,老太太使劲敲着拐棍,哭天喊地:“还不快扶你爸起来,闹得什么事!”
    “我有新爸了,床也不要了。”确定他爸没摔着,像是嫌气得不够,白志诚满脸无所谓,继续补刀。
    大伯母气得跺脚,舍不得打,只能指着小儿子骂:“你个混账东西!”
    大堂哥白志霆正要去扶,白越明冷着脸道:“都别扶,没死没瘸就自己爬起来!”
    “你今天是想干什么!”
    老太太拿着拐棍往小儿子身上打,拐杖一转,又挥舞到露珠身上,“你们是嫌我活得太久了是不是,你这死丫头今天是说的什么胡话!你大伯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伤他的心!”
    露珠不躲不动,任由老太太打。
    要说平时,老太太对她也挺热乎,毕竟出去吹嘘有个在文工团当舞蹈演员的孙女时,听着旁人吹捧的话,倍有面子。
    因此,几个孙女里算是最疼她。
    但仅限于孙女,跟儿子孙子的利益比起来,就是‘死丫头,赔钱货’。
    白越光坐在地上气得直哼哼,“妈,他们今天不是想让你死,是想让我们母子俩一起死!”
    老太太听完心疼坏了,拄着拐棍巍巍颤颤走过去,“大光啊,快起来,伤着没有?”
    白越明从怀里掏出药方,往桌子重重一拍:“这是露珠治疗跟腱的中药,有人偷偷给里面的主味药材换了!换成没什么效果的丹参!”
    墙角抽泣的白珍珠一顿,白越明发现后,冷声道:“今天是珍珠帮忙去拿的药,我倒想问问大哥大嫂,是她自作主张换的,还是因为你们这段时间心里有怨气,明知道露珠赶着竞争新剧目女主角,却在这关卡去背后搞鬼!”
    此话一出,坐在地上的白越光瞬间停止哼声,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神情,更别说其他人惊吓的动作都停了。
    徐红梅瞠目结舌看了一眼墙角的女儿,直摇头道:“不可能,他二叔!露珠要能当上女主角,那我们全家人都有面子,害了露珠,对我们半点好处都没有!”
    “二叔,最近家里是对你们花一千两百块钱给露珠买嫁妆有怨言,但也就是嘴上抱怨抱怨,咱们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爸,不会是你让三姐去的吧!”
    堂哥堂姐相继开口,白越光听到小儿子的质问,一时忘了在地上装了,撑着地骨碌一下爬起来,张口就骂:
    “放狗屁!我这辈子没干过这样缺德的事!”反驳完后,看向墙角的小女儿,“你说!怎么回事!你真在露珠的药里面动手脚了?!”
    白珍珠连连摆手,眼泪婆娑,弱弱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照着药方拿的药,露珠可是我亲妹妹,我当然想她越来越好,怎么可能害她!”
    “他二叔,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个屁,刘师傅说了这个药方不是他的字,一看就是给换过的!”白越明拿过桌子上的药罐,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侄女道:
    “熬好了参味都这么重,你们都闻到了吧?真行啊珍珠,花了不少心思去查中药吧?吃不死人,但能让露珠当不上女主角,你可真会算计!”
    “二叔,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白珍珠委屈站起来,接过药方看了一眼,“昨天晚上我把药方弄皱了,让志诚给重新写了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丹参有什么作用,田七又有什么作用。”
    祸水东引,白志诚愣了一下,随即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就是按着你给的药方重新抄了一遍,田七和丹参长得一点都不一样,我不可能写错,你别想让我背锅!”
    “我给你的药方就是露珠给我的药方。”白珍珠哭得凄惨,“二叔二婶,露珠,我真的没有想害你,今天下午为了给你熬药,吹了一下午的西北风,冻得浑身打颤,我对你这么好,怎么可能想去害你!”
    徐红梅心疼儿女,看向她问:“露珠,是不是你给的药方搞错了?”
    “这脏水是泼到我自己身上来了。”露珠淡定一笑,“药方皱了不是碎了,哪怕是碎了,也得一点一点拼出来,三姐,你把原药方拿出来,看看究竟是谁搞错了。”
    屋子的人表情各有不同,视线一致看向白珍珠。
    白越光一家心里那条线绷得紧紧的,都明白今天这事要是不解决好,以后白越明一家三口必然要离了心。
    这一大家子要是没了二叔家的补贴,下一代孩子都不敢养,更别说三个还没说亲的儿女。
    要是让外人知道不被白越明照顾了,媒人真的看都不会看一眼。
    白珍珠心里同样紧张,虽说留了个心眼,让志诚去抄写的药方,但那只是以防万一,这个万一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早就打听过刘师傅回乡下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露珠肯定是躺在床上休养,轻易不会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往中药店去,很清楚露珠有多信任她。
    万万没想到今天二叔一家直接跑去刘师傅家了!
    药方当然是毁尸灭迹了。
    在外面糊火柴盒的时候,偷偷烧得粉碎,上哪去拿药方去!
    “让志诚写好了新方子,老方子就外面扔垃圾桶了。”
    两行长泪随着这句话一同落下,白珍珠哭得委委屈屈:“我真的没有想害露珠,我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死丫头,药也能拿错,你还能干点什么!”老太太的拐棍又往白珍珠身上招呼,“在家好吃懒做,拿个药也能拿错,露珠要是当上女主角,以后演出能多拿好些钱,差点都让你给毁了!”
    老太太肚子里门清,后来白珍珠丈夫发达后,态度同样跟着转变,谁能让他儿子孙子过得好,她就偏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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